微雨天气,乌云密布,飞飞跟柒情绝出了养心殿便被他远远甩在后面,柒情绝一直大跨步走在前面,也不等飞飞,丝毫不担心她跟不上。
飞飞努力地追逐他的脚步,她生平第一次觉得无力,因为两个人之间被拉的越来越远。她恍惚中想,这是不是就是凡人所说的……距离?
当她爬上高塔,狼狈不堪地进了房门,柒情绝已经正襟危坐在书桌边了。
“跪下。”冷得没有一丝感情的命令。
飞飞应声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并非反应变快了,而是双腿已实在没力气再支撑下去。
柒情绝不看飞飞,转头望向窗外,瞧着蒙蒙细雨,他冷声问道:“你可知错?”
飞飞咬了咬唇,这次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是他无缘无故消失了好几天,她还没有问他去了哪,他倒先要治她的罪了?
“不知。”飞飞狠下心,用生平最冷的声音回了一句。
柒情绝怔住,有些惊讶地将视线移到飞飞身上,飞飞的寒毛立刻竖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有些不相信地问。
飞飞倔强地抬起头,逼自己和他四目相对,相识以来第一次反抗他:“我不知错。”
柒情绝一语未发,站起身走出门,到阁楼外看雨。
飞飞站在房内透过窗子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一直在等,等他的一句话,哪怕是一个字,那样她就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的莫名消失。但作为师父,他非但没有为他的不辞而别解释,反而断了她最后的希望,以及心里那微弱的一线期盼。
飞飞伤心欲绝,一股寒气自脚尖钻入心底,彻骨冷意让她慢慢平静。
她不懂得对柒情绝发怒,就只能不断地流眼泪,她走出房间,慢慢移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站在雨里,站在他的背后,只穿着一件素白的道袍,冷风混着雨水吹透衣裳,冻得她娇小的身躯不断发抖,一头秀发也被雨水浸湿,丝丝粘在脖颈和脸颊,凄凄艾艾,让人心疼。
她白皙得发紫的小手不安的动了动,悄悄朝柒情绝的手伸过去,然后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握住他的,直到最后全部包裹了他的手,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虽然反应慢,但她知道,如果柒情绝不愿意让她握,她是绝对握不到的。
“师父,你别生飞飞的气了。”她略带鼻音的声音在柒情绝背后响起,柒情绝犹豫了一会,转过身来看着她,她的眼睛红红的,但已没有了泪水。
“师父,飞飞知错了,你别生气了,你生飞飞的气,伤了自己的身体,飞飞怎会心安。”飞飞越说声音越小,冻得两颊红如苹果的脸越来越低,可却也遮不住她肤色的晦暗和眼眶的乌青。
柒情绝无言良久,见面后第一次放缓语气,淡淡道:“进去吧。”
他想收回手,飞飞却不肯,她倔强地握紧了他的大手,抬头满脸哀求地凝视着他,小脸因为这大胆的举动而有些羞红,煞是可爱。
柒情绝有些失神地盯着飞飞期盼的脸看了很久,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的小手拽开,一语不发地转身进房。
飞飞满头雾水地望着他的背影,对自己方才失礼的行为大为后悔,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洗干净脖子等死,但又思及师父方才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了,也就安下了心,跟着回了房内。
房间里,柒情绝坐在床边,腰杆挺得像毛笔一样直,满身的清俊飘逸都向周围散发开来,围绕着他,流光溢彩得令人目眩神迷。
飞飞有点心虚,不敢看他,却又忍不住去看,每次看他,都觉得比上一次还要惊艳,不觉有些入迷,在柒情绝也转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她只觉得灵魂都被吸进了那双黑眸里。
飞飞慌乱地别开了头,抿唇道:“师父。”
柒情绝的神情似乎与以前有了什么不同,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他也闪开了视线不再看她,站起身轻声道:“我们除了那作乱的妖孽,然后立刻离开这里。”
飞飞虽有不解他为何这样着急,但也并没反驳,乖巧点头:“是,飞飞知道了。”
柒情绝见她这么顺从,冰冷的面孔总算柔和了下来,他领着她到了养心殿后面的一片芭蕉林,在林子深处,发现了一口古井。
“师父,这里好阴森呀。”飞飞摩擦着胳膊,咬唇望着四周,看起来很害怕。
柒情绝睨了她一眼,黑眸一眨,慢慢道:“呆会下了井,会更阴森。”
“下井?!”飞飞惊讶道,“还要下井?那妖孽在井下吗?”
柒情绝瞧着她那副样子有些无法理解,怎么前世那般坚忍聪慧的一个女子会转世后会变得这么……这么单纯胆小:“是,这口井别人并看不见。”
飞飞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那……师父你也会下去吧?”
“自然。”
飞飞舒了口气,嘿嘿嘿地笑了几声,“早说嘛,害我白担心。”
柒情绝皱眉看着她,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芒。
飞飞识相地闭上了嘴,然后就觉得臂间一紧,整个人随着柒情绝跳入了古井。
这古井很深很深,井底没有水,却别有一番天地。
“哇,想不到这妖孽会把窝盖在地下……”这可是她当乌鸦时从没有过的奇特想法啊,“要是我没变成人形,还真想也试试把窝盖在地下是什么感觉。”她自言自语道。
“从未见过有飞禽鸟兽将窝盖在地下的。”柒情绝插了一句,自己都没发觉,飞飞却惊了一下。
师父他,他这是怎么了?他听见这话难道不是应该冷冷瞥她一眼然后厉声呵斥她胡闹吗?飞飞陷入沉思,呆呆地看着身前走在昏暗中的柒情绝,没发觉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一不小心就撞了个正着。
“哎呀!”飞飞抱着头大叫一声。
“怎么了?”柒情绝转过身来,素手轻扬,通道内明亮了许多。
飞飞眼眶含泪,使劲揉着额头,指着上方:“有什么东西撞到我了。”
柒情绝顺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朝上望去,只见数以百计的灵牌悬空吊在上面。
“啊!师父你看,好多灵牌啊,怎么都悬空吊在上面??”飞飞说着就要去碰。
柒情绝厉声斥道:“别碰灵牌!”
飞飞咻地一下收回手,胆怯地问道:“为什么啊?”
柒情绝睨了她一眼,继续探路,只不轻不重回了句:“你法力低微,一旦碰了那灵牌,你便会三魂不见七魄,你说为何?”
飞飞皱了皱眉,心有余悸地望了望头顶,点头道:“谢谢师父……飞飞绝对不会碰它们的。”
柒情绝没再理她,只是领着她一直朝前走,按理说这段路是有无数机关和法术的,但这些对于柒情绝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全部都被轻松破解,他们很快就到了地道的主屋。
“师父,这到底是个什么妖孽啊?”飞飞和柒情绝一起站在主屋门外,望着周围残破泥泞地石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柒情绝四处打量一番,道:“若师父没猜错,这妖孽乃……”他的话说到这停住了,因为他们面前主屋的门忽然开了,里面慢慢走出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男孩。
之所以猜测这小男孩只有三四岁,是因为他的个头不高,脸庞清秀稚嫩,身子单薄,只穿了一件小肚兜,略微抿着的嘴唇和隐忍的神情惹人怜爱,让人很想伸手去摸摸。
“多管闲事!”小男孩沉默半天,恶狠狠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飞飞最见不得的就是别人亵渎柒情绝,他要是说她也就算了,他怎么可以说她至高无上的师父呢?
“你你你你,你怎么说话呢,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飞飞横了一步挡在柒情绝面前,对小男孩怒目而视。
她可没有所谓的人生观,对于以大欺小没什么概念。
柒情绝黑暗中望着飞飞的目光变幻莫测,她居然想要保护他,这个认知让他惊讶极了。
小男孩淡淡地看了飞飞一眼,依旧很厌恶地说:“我就是知道他是谁,才会出来见他!”
飞飞被噎住了,努了努嘴,别开头不好意思再看人家:“那,那你知道了怎么还敢这么对我师父说话?”
小男孩不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谁让他多管闲事。”
飞飞无言以对,柒情绝适时解围:“你不遵天道,扰乱人鬼秩序,损了天子康健,这个闲事我自然要管。”
小男孩转而攻击柒情绝:“好啊,你这么有正义感,你怎么不去整治整治那个冷血无情的九五之尊和那个丧尽天良的皇后?!”
南宫寒?飞飞不由看向小男孩,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柒情绝很随意地侧身走入主屋,挥手间屋内亮如白昼:“你有什么冤情,自与我诉说,人各有命,你不该强求。”
飞飞立马一溜烟跟着他走了进去,站在他身边,她迅速扫了一眼这主屋,和普通民房没什么区别。
小男孩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柒情绝:“人各有命?可我却还没来到这个世上便被害死,徒丧轮回,不得投胎,这又要找谁说理?”
柒情绝闻言忽然看了一眼飞飞,飞飞一头雾水,却见他又将视线移回了小男孩身上:“你命中阳寿已尽,证明你此生与他们并无亲子缘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小男孩的痛处,他冲着柒情绝狂奔而来,浑身散发着黑紫色的光芒:“你胡说!”
飞飞一惊,忙挡在柒情绝身前:“师父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