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的咨询中,针对孙亮自认为别人如何看待她,以及她是如何做出反应的认知偏差情况进行了讨论;并使其认识到,自己现在的一些情绪状态和躯体症状是由于认知导致的。例如,她被免职后,自己认为的原因“肯定是主管领导觉得我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见面也不爱搭理他,纯属看不惯我,所以找茬把我给撤了”想法的偏激性,在讨论中我主要运用了贝克的认知疗法理论以及相应的技术手段,逐渐发掘孙亮的自我潜力,扭转认知的角度。
在讨论中,孙亮谈到了当这种想法成立后,经常会不自觉地想起这些,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后来就出现了生理上的反应。
如果根据认知心理学的理论来看,孙亮这种自我控制不住地思考、感觉以及随之出现的抑郁情绪的状况,是由于当事人的“自动化思考”(指特殊的刺激会引发个人独特的想法,并因而导致情绪反应)过程所形成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当事人犯有“独有的逻辑错误”,即以自我轻贱的方式来扭曲客观的现实。贝克认知疗法的理论认为,心理问题的病因根源于普通的心理过程,诸如有问题或不正确的思考、根据不正确或不充分的信息就妄下不正确的推论,或者是当事人没有分清楚幻想与现实,等等。由于这些原因造成了人们在处理信息时会出现扭曲的情形,进而导致错误的假定与观念,其主要表现为理念的偏差。
在诸多的偏差理念中,孙亮的认知系统主要出现了“选择性概括”的偏差思维。在构成自己被免职这个事件的诸多环节中,她仅仅根据其中的某一方面细节就下了结论,没有顾及整个背景的意义。在她关于自己被免职的原因分析中,“领导看不上她”的假设,就是把感觉自己的失败或被剥夺的事件当作了最重要的,以此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并依据这个结论作出自己的反应。当她把自己认为的东西当作了事实后,又无法解决实质问题时,就出现了冲突,进而反映出情绪上的现象——焦虑、失眠、郁郁寡欢等随之而来。由于她寻找的原因是不正确的,用以对应的措施必然也是无效的,所以就会周而复始地陷入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导致了她社会功能的失调。
按照贝克的认知疗法的原则看,在我们的咨询中,没有必要让来访者从如此逻辑的分析中认识自己的认知偏差,客观上也不可能做到让他们了解这些理论;甚至在治疗过程都不必去关注诊断,只强调关注来访者目前存在的问题,即那些失调的情绪和行为。改变来访者功能失调的情绪和行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改变他们不正确的以及功能失调的思维。
我正是依据上述理论,采用“苏格拉底式辩论”与孙亮进行了开放式的问题讨论。
我对她说:“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概念叫做‘外投射’,是指客观上或是别人往往根本没有的东西,而我们却把自己的愿望或者是动机投射到别人身上,断言别人就是这样想的或是这样认为的。简单说就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把自己想的东西强加在别人身上,并且认为别人一定是这样的。你认为是否有这样的情况存在吗?”
孙亮点头说:“我虽然不是学心理学的,但是对投射的概念还是可以理解的。我想现实中一定有这样的情况。”
我继续问:“假设一个人有这样想法,对自己的行为或者决定是否会有误导的影响呢?”
她回答说:“当然会有影响,会让自己作出错误的决定。”
我又问她:“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认为怎样才能避免这种现象的发生。”
孙亮想了想说:“我觉得有的时候这种外投射不一定都是错的。比如我感觉到的东西来自于我的实践,恰巧对方也确实有这样的动机或愿望,双方出现了一致,这时投射符合了实际,我认为就不是错误的。”
“客观上这种情况确实存在。但我们所讲的投射,特指是别人没有、而自己却坚定认为就是如此的,我们把讨论锁定在这个范围内。”我回应道。
看孙亮没有反对,我就继续说道:“你觉得应不应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呢?”
她回答说:“那就应该检查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是否与实际一致。”
“怎样检查呢?”我继续问她。
她摇摇头,没说话。
“这种情况出现所表现的内容,一般来说,都是当事人在自己接受的教育或价值观中不能允许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当我们对别人提出类似的指责时,恰巧说明自己的内心有这种东西,我们这样指责别人,客观上是在保护自己内心的安宁不受指责,然而却影响了我们对事物的正常观察和判断。但由于它是人们一种幼稚的精神防御机制,所以我们自身无法察觉。为了避免自己作出错误的观察和判断,我们应该在形成了一种感觉或认识后,哪怕是让自己感到非常气愤的感觉和认识,也暂且不要急于作出应对反应,尽可能地通过现实予以核实、求证,确定了以后才能应对。我认为这就是检查自己的感觉是否与现实一致的方法。你是否同意我的这种观点呢?”
孙亮回答说:“我现在找不出您说的这些有什么应该反驳的。”
我继续问她:“那我们来谈论一下,你之所以出现心情不愉快以至身体上出现不舒服状况的原因吧!”
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你认为肯定是主管经理觉得你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见面也不爱搭理他,他对你不满意,所以找茬把你的职务给撤了。因此你感觉委屈、冤枉、心里不服气,所以就出现了那些心理上的反应。是这样吧?”
她回答说:“是这样。”
“你怎么认定就是这样的呢?用刚才我们对投射概念讨论的内容来衡量,你做核实检查了吗?”
她摇头否认说:“我没有做,而且也没有办法核实啊!”
“暂且不说是否有办法。既然没有核实、检查自己的结论,就不能认定它是正确的。是不是这样?”我步步紧逼。
她说:“是这样。但是……”
我没有让她说出“但是”后面的话,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我认为你已经做了核实或者检查,不过所用的却是不恰当的检查标准。”
她有些差异了,问道:“是什么检查啊?”
“你对接替你职位的人的评价就意味着检查啊!在你的认识评价中,那个接替你的人水平还不如你,所以你就认定是因为领导不满意你而撤换了你。是不是这样?”
孙亮哑言。
“在你认为那个接替的人不如你的问题上,你又进入了与上一个问题一样的认识误区,是你自己的感觉和认识而没有经过检查。那个人究竟是比你强还是比你弱,这个判断标准你认为是由自己来掌握的吗?”
她回答说:“恐怕是领导掌握的。”
我说:“在一定范围内是领导掌握的,但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实践中判断的。她的水平可能不如你,也可能比你强,现在你无法判定。然而你却把这个没有经过检查核实的结论,作为了检查你上一个结论的对比标准,实际上你在用一个不确定的事实作为支持一个不确定结论的依据,不论是在思维逻辑上还是在形式逻辑上都出现了混乱,这样得出的结论你认为会不会有较大的正确性呢?”
孙亮回答说:“理论上是不会正确的。”
“既然不会是正确的,你的结论是不是就应该重新考虑呢?”
她点点头。
我继续说:“现在请你重新想一想,你在这个问题上可能的失误在哪里呢?”
孙亮稍加沉默后回答说:“我把自己想象出来或者可能是错误的判断当作了事实,在没有经过检查、核实的情况下认定了就是这样,所以影响了自己的决定和情绪。”
我笑着对她说:“非常高兴你能这样想。刚才我们讨论的过程,并非只是针对一个问题的谈论,实际上是我们思考问题、判断问题的一种方法,也可以说是一种思维方式。学会了这种思维方式,就会减少自己的失误,当然也会减少由此带来的痛苦。你说对吗?”
孙亮回答说:“是这样,我同意。”
在与孙亮交流中,我经常使用这样的讨论方式。同时几乎每次讨论结束之前,都要给她留“家庭作业”,有时是书面的,有时是思考性的。在下一次咨询时,书面的作业要交给我,思考的作业要讨论。通过这种方式,使她在完成这些作业时将咨询中的讨论继续下去。
这是认知疗法中应该采用的技术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