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箐有天晚上给龚杏杏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她语气惊恐地说她被人关起来了,求龚杏杏去救她。
龚杏杏原本不想搭理她,可是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城市举目无亲,放任不管的话怕她出了事自己心里过不去。
龚杏杏按照贾箐说的地址找上门,随便胡诌了一个人的名字假装敲错门,追问屋里是否住了她要找的人。
“幸好我没有报警!”龚杏杏无语道。
开门的姗姗认识龚杏杏。因为姗姗曾去过蒙琪琪的花茶店,见过街对面传说中蒙琪琪的闺蜜龚杏杏。
“我见到贾箐发现她情绪很不稳定,不停胡言乱语。我以为她只是被吓到了。看她那神经兮兮时常如惊弓之鸟的模样,我怕她想不开就答应她的请求常来看望她。”
“只是你没想到贾箐是真的疯了”蒙琪琪看了龚杏杏一眼,“在医生没给她检查以前,无论是萧娟的话还是你的感觉都仅是猜测而已 ”
萧娟这个女人真是会对症下药。
一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话,把贾箐形容成一个在逆境中摸爬滚打的可怜女孩,生生把她的形象从过错方扭转成了令人同情的弱者。给贾箐找足了借口,就连蒙琪琪都差点被洗脑。
大篇幅的谈话总是围绕着“她很不容易”、“她并非有意”的话题,中心思想便是“她无罪”。
用一句话便可以形容——“你弱你有理”;用两个字就可以进行概括——洗白。
不得不说,萧娟的演技不错,听她说故事,蒙琪琪当时挺入戏的,对她口中那可怜的姑娘同情得很。
只是蒙琪琪入戏容易,出戏也快,所以很快就恢复清醒的判断力。
那么,另一位听众呢?华司贠出戏了吗?
龚杏杏却心不在焉的模样,似乎和蒙琪琪不在一个频道上。
龚杏杏扭扭捏捏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对蒙琪琪说:“子龙说,今后他会照顾我。”
“……”蒙琪琪一脸震惊,几秒后脸部微微抖动,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硬生生地逼自己制造出一个笑容。
龚杏杏吓得急切地解释,“其实从前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把自己作死的。我很贪心,既渴望爱情又不想失去友情。两厢为难之间,既得不到子龙,又迁怒于你。琪琪,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
蒙琪琪猛地上前抱住龚杏杏,龚杏杏僵着身体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琪琪……”
“好好在一起吧!以后就别再折腾我了,你们俩好好在一块就是为民除害呀!”蒙琪琪语气郑重其事,同时含着一丝“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狂喜,又不失辛苦养的白菜终于被猪吃了的欣慰。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龚杏杏意识到被耍,怒拍蒙琪琪后背,“女神经!今后你在神坛上呆着,而我会在帅哥怀里躺着。”
蒙琪琪推开她大笑,“杏杏,你家神坛留给神仙吧!我会在别人怀里发神经。”
贾箐的家人提出给贾箐进行精神病诊断,最后医生认为她存在较为严重的幻想症,已经产生视听方面的幻觉。
医生说,这与贾箐本人的性格以及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有关。她性格敏感内向,自我调节的能力较差,长期在家庭中处于一种被轻视受欺凌的地位,特别是大学毕业时的就业压力以及她给自己施加的巨大的心理压力导致她更加喜欢沉浸于幻想之中,最终形成幻想症。
幻想症的形成主要是由于人长期处于一种郁闷和压抑的心理状态,却又无法逃脱现实,只能默默忍受生活中带来的痛苦。因为无力反抗生活的压迫,无法获得解脱,故而只能通过幻想来缓解压力,在幻想的世界里给自己构造一个与现实相反的快乐一点的环境,幻想出一个美好的脱离现实的未来。
偶尔的幻想可以缓解一定的压力,可是过于沉浸或依赖幻想来寻求解脱则容易形成恶性的幻想症状。贾箐也许就是因为难以承受生活中的困境,又不懂自我排解、发泄痛苦,一味闷在自己心里,一味逃避现实,所以才越来越严重。
华司贠知道以后陷入沉思,他安静地靠窗而坐,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忧郁。
蒙琪琪知道华司贠对凤曦歌的感觉很复杂,既爱又恨,既恨又爱。
无论如何,贾箐都是凤曦歌的转世,他不会忘记这一点。
可是,蒙琪琪不认为贾箐因此就可以完全被原谅。贾箐的行为归根结底是因她萌发了恶念才做出的,她并非完全无辜。
贾箐可以因为存在精神疾病而免受法律的制裁,但不表示她就可以免于谴责。
华司贠蓦然抬眸看着她,蒙琪琪在他开口前先抢白,“我知道,你想帮她。”
华司贠随之一愣,蒙琪琪知道他会在意她的意见,如何她反对也许他就会重新考虑。
然而蒙琪琪的骄傲不允许她欺负一个疯子,她就算要战斗,对手也应该是一个正常人。
“司贠,你一会儿对她愤恨交加,一会儿又心生怜悯;前阵子刚想要她给泠落韵祭魂,这会儿又要救她脱离苦海。只要你想得通、看得开,我不反对。”
华司贠知道蒙琪琪是指他差点走火入魔的事,假如他自己都看不开又怎么能让别人看开
“我的确冒出过祭魂的恶念。只是一个念头而已,我也没想到会一发不可收拾。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仍未放弃拿凤曦歌的魂魄给落韵祭魂的念头。但我认为这与救贾箐并不冲突。我救她是出于情分,而让她祭魂又是另一回事。”
蒙琪琪并不太想过多谈论华司贠的过去以及过去他生命中的那些人,可是既然两人携手,有些事就必须说开,让他做出了断。
“司贠,你是否想过。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应从单方面出发。泠落韵会同意你这么做吗?就算泠落韵也同意,那么凤曦歌呢?罪犯在接受审判时也有为自己辩护的权利,就算被判了刑也有再次上诉的机会。凤曦歌固然不可原谅,可是她就应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枪毙吗?”
蒙琪琪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华司贠心头激荡。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做呢?
贾箐的父母知道贾箐被释放,萧娟又替她偿还了龚杏杏一笔钱后,一家三口终于来到N市看望贾箐。
蒙琪琪只觉得讽刺,什么“从没离开过家乡”、“不会说普通话”都只是躲事的借口。
这会儿事情摆平了,不会普通话什么的都不是事儿了。贾箐的弟弟当普通话翻译足够他们一家三口闯荡都市了。
可是贾箐的父母来看了贾箐一眼就欢欢喜喜地到处在城市里“见世面”去了,完全没有要把她接回家照看的意思。果然,玩了一圈儿都不和萧娟打一声招呼,那一家三口就自己买了车票跑回家了。
纵然蒙琪琪讨厌贾箐,也不禁为她感到心酸,贾箐被逼疯她家人恐怕有一份“功劳”。
华司贠和蒙琪琪商量了一下,再次把她安置于原先的公寓,让不放心贾箐的萧娟一同住下。
华司贠和蒙琪琪回了别墅,深夜,华司贠看了眼身旁熟睡的蒙琪琪,悄悄掀开被子穿上衣服瞬间在卧室内消失。
华司贠站在床边俯视床上熟睡的贾箐,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
他那比凡人漫长无比的人生里,一直被往事羁绊,何时才能解脱?
难道,像眼前人一般选择逃避就能获得解脱吗?可她解脱了吗?
华司贠潜入贾箐的识海。
过了一会儿青色薄雾聚拢形成淡淡的人形,她的元神出现,华司贠一见感慨万千。
对方尽是难以置信,“师兄”
华司贠为这一声熟悉的呼唤,几乎失掉气力,“曦歌,是我。”
凤曦歌的元神连声急急地呼唤他,“师兄!师兄!师兄!师兄……真的是你吗?”
她这样声声切,令华司贠也不禁感到悲凉,“是我,曦歌。”
凤曦歌辨认出他,一下子冲过来想要扑进他怀里,可是华司贠下意识里躲开了。
凤曦歌僵硬在原地,她目光哀怜地看着华司贠,“师兄,我心中有一问,盼你回答。”
华司贠叹道,“问吧!”
“你爱过我吗?”一字一句问得是那么沉重,虽经累世仍不能放下。
“爱过,很爱。”华司贠声音放得很轻。
凤曦歌原本凄惶的脸庞渐渐释放出温暖的笑意,“啊~是这样啊……那样,我就安心了。”
“不是爱情,却有感情。”华司贠内心愧疚却不得不吐出真言,因为此后他与她不会再见。
“嗯。只要你爱我便好,不管是什么样的爱。”凤曦歌言语之间颇为怅惘,却难得的有了一丝豁达。
“你不恨我吗?”他指杀父之仇。
“恨?如果早知道也许会恨吧……”凤曦歌沉吟,“可惜,太迟了……”
“是我负了你。”华司贠无地自容。都怨他当初逃避责任,自私地想要拥有自己的人生,才逼得她那么极端。只是世上只有一个他,无法两厢皆不负。
凤曦歌眸色悲伤,嘴角却扬起宽容的笑意,“不怨你。我怎么舍得……”
华司贠有那么一刻有一丝不忍,然而他终究悠悠吐出密箭,“我今日见你是要你为落韵献祭。”
凤曦歌似乎并不惊讶,“哦,原来如此。”
“你我各为落韵献出一魂一魄了却前缘。我献出人魂,你献出精魄。失去精魄你身体会很虚弱。你放心,我会助你修复残缺的魂魄。曦歌,在走火入魔的那么一瞬间,我确定落韵来找我了。她仍在这个世上,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待我找到落韵助她重筑元神,便将她送入轮回。我与她有缘再会!倘若无缘便也随她去吧……”
一味纠缠终成孽缘,不如放手各得解脱。
“若你始终意难平,曦歌愿成全你。只要你安然无忧。”双眸之中尽是柔情。
华司贠定定看着她,眼底含着期盼,“你能从此放下么?”
“我早已放下。”凤曦歌眸色哀伤,微笑地与他对视。
“那为何……你的灵魂还停留在上一世?”是因为灵魂与肉体没有完全重合,所以你的转世才容易神智错乱吗?
“死在你剑下,曦歌死得其所,无怨无悔。”凤曦歌无声微笑、泪光闪烁,“只是师兄,我依然爱你,永生永世。”
华司贠无奈地轻声叹息,“我不配。曦歌,我不配。”话落华司贠开始化成雾状。
“不,师兄。不要走。”凤曦歌的哀求之声透骨酸心,极尽凄婉。
华司贠化成一缕青烟将要离去,识海之中回荡着他的声音,“曦歌,放下吧!我亦已变心,另有所爱。你又何必执着痴迷于过往。”
青烟彻底散去,不见踪影。
凤曦歌的元神留在识海之中怔愣地轻喃,“他已变心……他已变心……”
思之良久,徒留一声哀叹。纵然变心,所爱亦非她凤曦歌呀……
华司贠心情沉重地使用幻影移形回到自己位于城市另一头的别墅,他刚要脱下外衣,卧室的床头灯就亮了。
蒙琪琪挨坐在床头一脸不悦,“你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