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丽雪引起的那件事过去不久,夏水听季舒的安排不再去校场了,季舒也开始回到水色山庄忙着打理山庄的事务,看起来比之前更忙,常常还要和董虚先生、小孩儿出去办事。但是他不能离开太久,因为近来老夫人准备把山庄全权交予季舒,他就要成为水色山庄的庄主了,所以需要他长期外出的事都是董虚先生和小孩儿去办,小孩儿跟着董虚先生奔波劳碌,看起来成熟得特别快,而且他们外出办事的时间也在慢慢变长。绻云院只留下夏水和张大娘在,她们每天自己做饭自己吃,打扫着空寂的庭院,夏水一个人孤单单地去河边浣衣。
有一天,夏水去河边浣衣,其实她很久都没见过季子了,听说他也在听从三夫人的安排以自己的高强武艺为山庄贡献价值,至于练秋她也再没见过,但是听说三夫人已经同意了她跟随季子,能这样也ting好的。她抱着一盆衣服,都是董虚先生和小孩儿近日奔波换下来的,沾满了灰尘,在家里还没歇半天又急急忙忙地收拾行装出门去了。
夏水走到河边,无意间朝那棵海棠树看了一眼,又看向河边,忽然觉得有什么,立即回头仔细看时,她发现那棵海棠树下搭着一架秋千!
她抱着木盆又好奇又开心地一步步走过去,在秋千旁放下木盆,抚摸着新编的麻绳,看看那吊着的木板,都还是新的呢,她自言自语道:“上回来洗衣服的时候还没有,不知道是谁扎的。”然后她小心坐上去,轻轻地荡起来。
突然,有一双修长且柔韧的手在后面贴上她的背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被荡得高起来,夏水惊讶地回头去看,却看见那双沉静如水时无比美好的双眼,此刻像盛了一个夏天的耀眼绚烂,他一身玄色锦衣,襟领绣着华贵的孔雀纹,白玉高冠,檀发飞散,坐在他的那把新的轮椅上,全身上下已然有了庄主的风范,在年轻的他身上看起来更有异样溺毙人心的魅力,像庄主之类地位很高的主人类型的人物,一般站着没有坐着更有气场,季舒就是这样坐着,让人感觉他坐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轮椅。
“笑什么?”季舒温柔地问她。
“不告诉你。”夏水扭回头笑着对他说。
“好啊。”季舒手上使劲把她推得更高。
“季舒!”夏水吓得大叫,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高空下的地面,想起上次她从树上摔下来的惊心画面,她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你坏蛋!”夏水气呼呼地说,当她再回到他身边,背上都是虚弱的感觉麻麻痒痒,怕他把她推得更高。
“……”季舒没应她,继续把她推出去和刚才一样高。
听到季舒不说话了,还这么推她,她心里就开始多想起来,季舒这个人似乎不喜欢别人说他坏、不好之类的,例如她之前讲他是混蛋坏蛋,他就不说话用很凶的眼神看着她,似乎他有什么忌讳,也除了她也没人敢这么说过他……毕竟是少庄主,很要尊严的!自己这样说是不是太不懂事了?夏水心里想着,看着离得远远的地面,她心里害怕也没有再出声了。
忽然,她感觉到秋千变低了,他也不再推她,抬头一看,季舒正在握着绳子让秋千慢慢低下来。
季舒看着她纯澈无念的大眼睛,问她:“吓住了?”
夏水没想到季舒不生气,还笑着来关心她,她摇摇头,说:“没有。”
“以前的事你也不记得了,自来到水色山庄就没玩过秋千吧?这个是我昨儿叫人扎的,以后你想玩的就来玩。”季舒一边说着一边回到她身后轻轻地推着她,这回并不高,猜她第一次坐怕她掉下来,不过刚才突然出现推她的时候还担心她会不会害怕,看样子她对秋千适应得很快。
“好。”夏水想这大概是他这些日子天天在外面,因为没能好好陪自己而给的补偿。
“刚才见我是笑什么?”季舒好奇地问她。
“好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像公子,现在你像庄主了。”
“你见过庄主吗?”
“你不就是。”
“哦,呵呵……”季舒以为她见过自己的父亲,原来是说自己,他又问:“你喜欢我做庄主吗?”
杨柳岸,他予她相思髓,两个人就像只有布衣荆钗,才能沧海桑田。
“……”夏水答不出来,心里是有答案的,却莫名其妙地答不出来。如果你喜欢我也喜欢?好像不是的。我不喜欢……那你还能做得开心吗?你也不喜欢吧,可这是你的责任,这有是你的家,又没有发生什么事能要你离开,苦与乐就是现在而已。
三个月后,季舒坐在山庄主院云深处的花树下,翻看着手中的册子,一副赏心悦目的表情,在他面前堆着一摞高高的锦面册子,还有一摞大大小小包装十分精美华贵的礼盒,他身边陆陆续续地走来走去穿着清一色新衣的仆人,这个给他看册子,那个给他开礼盒对里面的稀世珍奇过目,他们头上红色的帽子,腰间红色的束带,配上规矩的棕色衣裤,看起来又低调正式又喜庆得不行。
夏水气势汹汹而来,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行动带起的风已经展露了她愠怒的心情。
“公子。”她在他桌前站定,冷冷的眸子清澈地剐向他。
季舒挥走了刚放下册子还未告诉他这是哪类的下人,微微抬眸,带着笑意,十分轻松地对她说:“我正想找人去叫你,你倒先来了。”
夏水目光平静如死水,下睨着他,有点叫人害怕,说:“明天你大婚,想要什么贺礼我去准备。”
三天了,她见他也是身后随了一群人,有时候有夫人,有时候是下人,有时候是外来的锦衣华服的客人,她也只能遥遥的看他走过去,没说上话很是正常,只是这三天对她来说像三年一样漫长,因为她什么都知道,听到的一切都是确定的信息。她终于以愤怒压过恐惧来找他了。
季舒笑了。他的笑疼了夏水的目光。他为什么要笑的这样温柔愉悦,这样的温柔是属于谁的呢?是她?是他的未婚妻周姝?还是因为明天就是他大婚了吧,能娶到人生中第一个妻子,明天她一定是个美娇娘,因为那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天,只是想想季舒就会忍不住的流露出温柔吧?
夏水利落地问:“没什么想要的吗?那我随意了。”
“你想准备什么贺礼?”他微微向后仰着头,倒是很期待。
“瞧你这双断腿,明晚洞房花烛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我去请几位专治腿的名医或几位木匠帮你做个支撑,都行。”
季舒的脸严肃下来变成了绿色,又在沉默中恢复往常,继续笑起来,说:“你倒是体贴,不过那些都不实用,我这双腿断得早,这些年经过几百名医之手都未果,我也习惯了坐在轮椅上。”
夏水说:“你可以试试我做的支撑,让你跪得舒服。”
季舒知她在故意报复,他抬起头笑里不再轻松,反而咬了一丝恨意,说:“夏水,你若真是有心,不如把自己嫁给我,我正好有本三十六式行房图册,咱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其中有很多姿势是不用跪的。”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至远空,似乎一切都静了下来,连风都没了声息。
夏水甩了他一巴掌,她的愤怒溢于言表,转身决绝地离开。
是的,夏水被他成功激怒了,他修长莹润的手指有些惨白得摸摸自己被打的左脸,嘲讽地笑了。
三个月前,一位名叫周姝的女子随身带着四名婢女排场气势比季舒的娘亲白清霜还谨慎端庄地进了绻云院,那天她还在院内拿着扫帚做洒扫,突然见到两个不像水色山庄下人穿着的男仆跑到绻云院的门两边站着,接着就看到周姝昂头tingxiong优雅大气地走进来了。
能进绻云院的外来女子,还如此大摇大摆无长辈陪同,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她未行礼,周姝目不斜视地走过,但是余光已经将她关注,她并未说什么,身后的丫鬟也未说什么,她们直接走进了正堂。那时夏水心里说是气,也空空落落的,她想她和季舒这些年来又算什么?青春年少加冲动胡闹?
她突然觉得这个周姝有点面熟,记忆的碎片如刀划过她的脑海,一个衣衫褴褛蓬头污面头上似乎还插着根干草的女孩抱着头,眼泪纵横恐惧可怜。她头疼得差点晕倒,睁开眼眸时,眼泪已经打shi了睫毛,红红的鼻尖酸酸的,因为她明白,自己还有许多记不起的过去。
当夏水放下洒扫的活,转去厨房为新客煮水沏茶时,从门外跑进来两个花衣总角的小丫头,在门外看见她就欢欢喜喜地往里闯,嘴里甜甜地喊着:“夏水姐姐、夏水姐姐。”夏水心想她们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是来干嘛的?两个小丫头就动作迅速地抢走了她手中的活儿,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利落熟练将茶沏好,然后欢欢喜喜地赶紧端了出去。夏水便空着手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