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家的车票总是难买,尤其赶在国庆这个档口,学校的学生都是成帮结队去车站蹲点轮流守候的。我每次都嫌麻烦,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去提票,每次都是没有座位,一路站着奔回家,好在大学离家不远,三四个钟头于我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司机师傅与我相熟,每次都知道我会赶在最后一刻才上车,尽管没有座位,但是会帮我留一个落脚的地方。
2013年的国庆,人出奇的多,回家那班汽车落脚的地方只有一巴掌那么点大。对于我这种骁勇善战,久经沙场的一族来说都觉得闷得够呛,何况那些女流之辈。
南方的十月秋老虎还正盛,穿起短袖都浑身冒热汗,恰巧又赶上人山人海的高峰期,站在气味难闻的狭窄空间里,我开始能够体会什么叫做“骑虎难下”的处境。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看着弱不禁风的姑娘,在推搡中竟然还是一副归然不动的姿态,更让我惊讶的是,她居然还能在比她高出半截的人群夹缝中悠闲地剥着橘子吃。
我眼睛就这么一直盯着她看,瓜子脸,面目清秀的一个女孩子,看着像是高中生,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
(二)
国庆游客高峰期,像这种严重超载的汽车,经常为了躲避交警的追查,赶在设障的路口之前,就把我们先放下来,让我们自己走上老半截的路,等过了交警的抽查,我们这拨人再重新上车。我自然熟门熟路,到点还帮忙司机师傅数着人头下车,每次都是我带领一众人等走在大马路上躲着追查。浩浩荡荡,大包小包的,司机师傅老是打趣的说我是:逃兵队队长。
队长的称号我不在乎,唯一的优惠就是我比他们这些人的车票要便宜一半。当然,这是私底下和我单独说的,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不然一准要闹革命。
那天一如既往,我带着大家抄着小路去躲追查,那是我带过最多的一次兵,也是我第一次遇见瓜子脸少女。
每一次带兵都不容易,因为他们都满嘴抱怨,有骂得难听的,有恨得直咬牙,宣称要打电话告诉交警的,最后都统统不了了之,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像这种时段,赶回家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苦点累点自然无所谓。所以,我一手兼着逃兵队队长的身份,一手还兼着兵营政委的光荣使命,每次都要和他们聊点积极的价值观。
军心不稳,天下必乱,我一直深信不疑。
当然,在这里我并不建议大家都这么做,因为超载是真的很危险。
行军打仗都是铤而走险,国庆回家也这样。
瓜子脸少女是我在数次带兵途中,遇到的最安静的一个。没有一丁点的牢骚话,一路上嘴是没闲着,光花在吃东西上面了。
我问她:同学,你背着这么多零食回家,不累吗?
她淡定地回我:你没看到我正在减轻负担吗。你吃不?
瓜子脸少女分我一颗橙子,酸的我缓了老半天。
她看我像是在看笑话,笑着对我讲:吃点酸的好,尤其在这大热天的。
我冲她说:我又不是怀胎十月。
她带着笑意回复我:你看,这不正好是十月嘛,听我的一准没错。别动了胎气。
然后就是一通傻乐。
走了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我们又重新回到了那个闭塞的空间里。这是我带的最舒服的一次兵,还缴了战利品。
三四个钟头很快,你还真别说,吃完那颗酸溜溜的大橙子之后,身上果真一点都不热了。心里还透着一股清凉。
秋老虎怕酸橙子。这是我在瓜子脸少女那里学来的经验。
(三)
国庆返程,我是提前走的,没有等到七号这最后一天,巧的是瓜子脸少女又和我同一班车,这一次,车上的乘客并没有很多,我们都有座位。
还是和回家那会儿一样,瓜子脸少女还是嘴里吧嗒吧嗒的吃着东西。一袋子的洽洽瓜子,她吃的津津有味。她分我吃,我觉得无聊,也跟着她一样在磕着瓜子。
她告诉我:吃瓜子好,你看我不就长着一副瓜子脸。
原来吃瓜子可以长成瓜子脸啊,瓜子脸少女的思维还真是另类。
我说:这是什么破理论。
瓜子脸少女理直气壮地冲我说:你不信就算了,我妈在怀我的时候就是爱吃瓜子,所以她也是瓜子脸。
我笑着看着她:拜托,那是遗传。
瓜子脸少女差点就搬出她奶奶也特别爱吃瓜子的事情来。
我说:我信了还不成吗。你看我吃了之后,大概多久能变成和你一样的瓜子脸。
瓜子脸少女傻乐着对我说:你现在就已经是瓜子脸了,只不过拿反了。
我被她的话堵得一时无力反驳,老老实实的磕着瓜子看着窗外。
和瓜子脸少女因为在车上的相遇,后来,关系变得特别好。
她和我同届,学的是中文,难怪我说理永远说不过她,在她的世界里有着一套与常人不一样的“吃货哲学”,巧的是,我竟然成了她的信徒,她说什么我都信。而且,还老老实实的贯彻下去,从来不去否定,因为我知道反驳也是会输,只好缴械投降,保一个不杀之恩。
(四)
13年国庆回校之后,我们就经常出去吃饭,点餐什么的我从来无权插手,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全都她说的算。一直到十二月,在这两个月期间,我整整胖了十五斤,气人的是,瓜子脸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的96斤。
我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光吃不长肉的人,你们这样对得起死去的鸡鸭鱼吗?你考虑过它们的感受没?
瓜子脸少女白了我一眼:搁在我这叫死得其所,放在你身上,那叫暴殄天物。
我无话可说,回去查了一下成语词典,暴殄天物的反义词只有三个:节衣缩食,精打细算,克勤克俭。没有一个可以用来作为下次反击她的筹码。看来,连百度也斗不过她。
万圣节那一天,我冲瓜子脸少女表白。瓜子脸少女说我在讲鬼话。
我说:天地可鉴,日月可昭,若有半句食言,定当五雷轰顶。
巧的是,在我刚说出这句话,老天爷还真是给力,一道闪电就在不远处落下。
瓜子脸少女没有直接答应我,说带我去校门口吃宵夜,我说我不饿。
她说:那你也得陪着我去。
就这样,她拽着我的手,就去了校门口吃烧烤,结果,她吃了三四串,我吃了十几串。
回来时候,她告诉我: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我不懂,但我知道。
(五)
那一年期末,我数学和英语全都挂了彩,但一点都不影响我回家过年的心情。当然,还是和瓜子脸少女一起回家,同样还是没有座位。
我还是名义上的逃兵队队长,不过俨然已经成了傀儡队长,挂着职称不干实事。瓜子脸少女把吃的零食全都让我背着,于是我便成了实质上的伙食营营长,而她则成了带队的队长。
于是,优惠的票价司机师傅就给了我们一人一半。还是不忘打趣的对我说:你女朋友就是花木兰,打起仗来一点也不含糊。
我笑着回应,没有继续接话。立马把瓜子脸少女的备注改成了花木兰,端起手机给她看。
她一个劲的傻乐:那我就封你一个将军吧。
(六)
过年的快乐日子很快就到了头,回到学校等上一周就是让人头疼欲裂的补考。
大战在即,我满心焦虑,生怕会再次栽跟头。瓜子脸少女就整天拖着我去图书馆做数学习题和英文试卷,像我这种不学无术,什么事请都怕麻烦的人又怎么能够看得懂呢。
数学就是天书,英文就是乱码,搁在一起,在我的脑子里就是一通浆糊。
临考的那一晚,瓜子脸少女在超市买了二斤猪脑,偷偷的在宿舍给我熬了一锅汤,嫩是逼着我喝下,说:喝完这个,保准明天考试能过。
虽然卖相不佳,但是味道还真的挺不错。
第二天的两场补考,我都过了。
瓜子脸少女打电话和我说:我说吧,吃什么补什么。
气的我一时语塞,说不上话来。
不过,猪脑汤还真的挺好喝,难道这就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见面时候,我说那是我百度抄得好。和猪脑没关系。
瓜子脸少女冲我急:把蹄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就不自觉的把手伸出去了。
瓜子脸少女说:猪脑里面还放了半根猪蹄,不然你拿什么百度。
我无言以对,与她对战,我从来都是自叹不如,只好打着“好男不和女斗”的旗号,灰溜溜的向其投降,保一个最后的脸面。
(七)
今年国庆,瓜子脸少女提前一周就买了车票,那是我三年以来,回家第一次有座位,这全都拜瓜子脸少女所赐。
那一趟车还是挤得满满的,瓜子脸少女还是不停的吃着零食,我的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专门供她放垃圾。到了交警的查岗路口,还是有一大拨的人要下车,躲追查。
但这一次,我没有下车,瓜子脸少女也没有,十来个人仿佛群龙无首一般,一时不知去向,司机师傅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马明白。
正准备抬腿下去的时候,瓜子脸少女一把就拉住了我,冲我说:我们一起,你还是给我背着吃的。
浩浩荡荡,大包小包,花木兰带着伙食营长,想想,这趟路程还是蛮奇妙的。
又是十五分钟才回到车上,我看着窗外,时不时也偷偷瞄一眼专心吃着零食的姑娘。
花木兰真是傻得可爱,尤其吃东西的时候。
后来,我就在想,爱吃零食的姑娘一定坏不到哪里去,心眼都钻在了吃的哲学上,哪有什么闲工夫去使坏。
再过两个月,就是一周年了,我又长了五斤秋膘,她还是96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