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二十年前，我的出生一定极其随意，从名字就能够看出端倪，每当朋友们在路上大声叫我的时候，总有三五个路人要不约而同的回过头来，其中有男有女，名字烂大街的感觉，就像今天穿了一件好看的新衣服，可外面必须得套上一件整齐划一的校服。
刘波，全中国重名排在第一的名字，那个就是我的身份。这辈子考试从来没有得过第一，名字居然上了全国头条，恐怕这也是唯一让我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后来，我习以为常，毕竟校服穿了好些年，而名字还会伴我更久。
而她就不同了，遇见她，是我记忆中最好听的名字，用百度搜索，独一无二，你看到的那个就是她。所以，我自然不会在这里说出姑娘的名字。
我比她年长一届，姑娘高中学的是艺术，大学修读的是陶艺学，平时没有什么爱好，不像其他的女生，爱捯饬点化妆品的瓶瓶罐罐，爱买一些五颜六色的衣服。平常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精致的陶瓷杯子以及杯盏之类的小玩意。倒也难怪她大学学的是我们学院最冷门的专业，若不是强大的爱好支撑，我想一般人难以走上这条道路。
姑娘一直都有男朋友，是高中画室的同学，男孩子叫向阳，考在了离姑娘有一千多公里的北方城市。没开学之前，向阳跟着姑娘做保证，还发毒誓：自己一定会好好爱护她，不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像每一部言情剧里面发生的一样，女孩子感动的眼泪横流，男孩子一把紧紧搂住姑娘，所有的情话都显得多余，只差一场漫天的雪花。
雪花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八月底的酷暑天，下起大雪就是新鲜事了。倒是天公作美，一场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在他们身上，两个刚刚结束高中生活的小情侣，在即将上大学的前一夜，拉着手奔跑在街道上，说不上什么感觉，雨夜的灯火迷离，一切都很美好。即便大雨让他们看起来狼狈，但那也是爱情即将面对洗礼的新开始。
（二）
九月一号，向阳坐飞机去沈阳，姑娘去送他，临别的时候，没有多少话要留，仿佛昨晚该说的都说了，现在只是来送别。向阳拿着登机牌准备过安检，姑娘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洁白的印着青花的小杯子，上面有他的名字和姑娘的名字。姑娘递在向阳的手里，就嘱咐了一句：小心点，别摔碎了，那是我跟着老师傅学了好久才学会做的。
向阳笑着说：放心吧，就算自己摔碎了，也不会把它怎么着了。
送完向阳的第二天，姑娘的爸妈开车送她来到大学报到，那一天，人很多，报完名整理完宿舍已经快下午三点，吃完晚饭，姑娘的爸妈才开始离开。
那一晚，姑娘和向阳聊了一整夜，从电话换到微信，没有一丝疲惫，就觉得特别安心。向阳告诉她：北方的九月份已经有些寒冷。姑娘就和他说：自己照顾好自己，等我学会织围巾，就给你寄过去。
分隔两地的爱情总是难熬。姑娘总是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异地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一切都挺正常的，竞选学生会，忙着参加各种社团，我问过她：为什么大一刚来，就要搞得自己这样辛苦。她告诉我：事情忙了，就没有闲工夫想念他了。我说：你们关系一定很好。她告诉我：我们见过家长，他妈妈也很喜欢我。我去过他家里吃过饭，他也吃过我妈妈烧的红烧肉。
姑娘那会儿才18，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就特别向往结婚。我说，四年不长，你们一定可以走到最后。
上半年过得很快，北方的学校放寒假要比南方早上近一个月，向阳就直飞到了姑娘的大学。事先，姑娘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男孩子总喜欢用一些小举动让女生感动不已，尽管烂大街，但是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根本难以自抑情感的决堤。
向阳打电话叫姑娘下楼，说托人送了快递过来。姑娘没多想就下楼了，望着向阳杵着行李箱站在路灯底下，一下就傻了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晾了半天，向阳才开口：我还没吃晚饭呢。
姑娘噗嗤一笑：走，姐姐请你去大餐。
向阳牵着姑娘的手，姑娘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学校找到了家一般的温暖。十二月份的夜晚，零下一度左右，月光清冽，寒风凛冽，可身边站着自己喜欢的男生，一切都不觉得可怕，仿佛世界在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属于自己。
向阳在姑娘的城市待了三天才返回家中，同样的，还是姑娘在车站送的他。临走的时候，姑娘从包里拿出一条黑色的围巾，踮着脚套在了向阳的脖子上，就说了一句：过年见。
向阳没敢告诉姑娘，九月一号那一天送给自己的小杯子被自己无心摔碎了。
13年的寒假是姑娘最开心的一个寒假，与向阳在一起，什么事情都是快乐的。他们一起去高中的画室，一起走在高中下晚自习的小路，熟悉的场景，满满的都是甜蜜的回忆。
情人节的那一天，向阳带着姑娘在湖边放孔明灯，天上还有别人放的烟火，美极了，但这些终是一瞬，没有什么比抓住向阳的手更美更让人安心。
一个月的寒假过去的很快，这一次是向阳坐长途汽车送的姑娘，北方开学要到二月底。向阳走的时候，姑娘还有些恋恋不舍，无意地说了一句：向阳，我送你的杯子还在用吗？
向阳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呃呃呃，在呢在呢。
（三）
新的学期没有什么两样，姑娘在大学的生活已经十分适应。其间，有不少男生向姑娘献殷勤，都一一被姑娘拒绝。
还是和去年一样，想念向阳的时候就打电话聊上好久，打趣的把今天有男生向她表白的事情告诉他。
女生的心思就是这样，不喜欢说明，但男生必须得向她保证说明，她们管这个叫做安全感。
向阳在北方的大学混得不错，经常忘记接姑娘打过来的电话，一次两次就算了，次数多了，姑娘难免心疑。向阳不止骗了她杯子没有打碎，其实自己早就在学校和别人好上了。
这事说也奇怪。自始至终，向阳都没有表过态。最后，还是那个插足的小三和姑娘点破的。估计是从向阳的手机里翻到自己的手机号码，打过来就是一通恶骂，姑娘无力招架，具体的意思，大概就是“你别再缠着向阳了，我们已经发生关系”。
姑娘觉得向阳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向阳了，已经变脏了，狠下心一把删除了手机和电脑里的所有关于他的记忆，唯独脑海里的一时难以消除。
那段时期，姑娘十分消沉，向阳还是不经意的来骚扰她。她通通不接。
以前姑娘的桌子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陶瓷碗，瓷质的杯子和勺子，还有好看的陶瓷发夹和书签，有些是自己生活里在用的，有些是自己业余爱好手工赶制的，另外一些就是在外面写生时候买到的小纪念品。姑娘告诉室友，将来这些都会送给向阳。
现在呢。这些好看的瓷器碎了将近一大半。不是姑娘有心摔碎的，尽管自己努力呵护，可还是不经意间摔碎了这个，碰碎了那个。那段时间，姑娘的生活里经常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
小玩意碎了可以重新买，重新做，可是，姑娘怕伤心，照顾不好这些美好的东西，后来，就没怎么敢去买新的去替代旧的，只是看到了好玩的好看的会拍到自己的相机里。
姑娘的空间相册里有一个专门的相册，名字叫做“瓷”情可待成追忆，以前是不对人开放的，后来该删除的东西都清空了，就对所有人开放了。
她生日那一天，是在六月底的时候，邀请了一帮好朋友出去吃饭唱歌。姑娘不能喝酒，沾上就会过敏，很多人送了生日礼物，我送了她一份陶瓷梳妆用品。姑娘笑着对我说：下次送我紫檀木的，那个比较贵，这个还容易碎呢。然后，就是一串长长的哈哈大笑声。
晚上回来，她发信息告诉我：谢谢你，那会儿是开玩笑，礼物我很喜欢，只是我已经很久不用陶瓷的制品了。
我说：看你空间经常上传一些好看的陶瓷工艺品，还以为你一直很喜欢呢？
似乎是生日的缘故，姑娘晚上玩的很开心，心里一下就放开了。她告诉我：现在经常都用塑料的杯子和碗筷了，即便自己不小心碰到，也不至于摔碎。
我说：奥，知道了，下次过生日我送你塑料的，便宜，哈哈哈哈。
她告诉我：别别别，要紫檀木的。哈哈哈。
（四）
就这样不好不坏的，姑娘过完了大一。
那个暑假向阳还是会过来找姑娘，姑娘期间心软过，也知道向阳还喜欢她，只不过不再是她一个人而已了。所以，就一直不肯原谅。
姑娘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够与人分享的，那就是爱情。
大二一开学，学院就组织艺术类学生去江西婺源写生，一共七天，那会儿婺源的油菜花早就开过了，除了一些古朴的民居之外，剩下的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基本上去的同学都是各玩各的，名义上是采风，实际上就是公费旅游。
姑娘刚到婺源，就自己坐汽车开溜去了景德镇。这不是姑娘第一次去景德镇，婺源也不是。所以这里的路，姑娘驾轻就熟，一点儿也不陌生。上一次，还是画室的老师带着学生去的。一晃眼，快三年了。
景德镇最出名的当属瓷器，送给向阳的那个带青花的小杯子，就是那一次写生期间和当地的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师傅学的。
这一次，故地重返，姑娘直奔的还是这家工艺小作坊。老师傅，还是那般的和善，那双粗糙的手搭在转盘上，黏土在老师傅的手中变化着各种形状。三年前老师傅告诉姑娘：做瓷器一定要用心，容不得半点分心，黏土的选择，水分的多少，烧制时候的温度控制，以及上釉和彩绘，中间差了任何一步，瓷器都会走样。
当年姑娘告诉老师傅，自己要做一个情侣的陶瓷杯子，老师傅和蔼地冲着小姑娘笑着说：做瓷器和搞对象一样，得用心。
当时，姑娘没在意。就一心的听老师傅讲解制作瓷器的各项步骤。
这一次再次来到这里，老师傅一边忙着手里的制陶转盘，一边抬起头充满善意的笑着问姑娘：还是像上次一样吗？
姑娘停顿了几秒，慌忙地说：不了，我想做一个钥匙扣，还是青花的图案。
老师傅是明眼人，在这里看过无数的情侣路过，就没有继续追问。起身招手示意姑娘坐下，待我做完这个瓷器，再来帮你做钥匙扣。
姑娘全神贯注的望着黏土转盘均匀的转动，仿佛时间回到了三年前，可是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这一次过来，只想做一个钥匙扣而已，别无他想。
钥匙扣花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就成型了，但要烧制成瓷器还需要一些时间。姑娘就在景德镇留宿了一夜，住的还是当年那家客栈，只是不同的房间。
晚上，景德镇的夜色很美，姑娘孤身一人走在主街道上，随意就能够看到很多写生的小情侣们在街旁手牵着手聊着未来。
姑娘听到之后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一切都很美好。那晚，姑娘睡的很好，没有做任何的梦。醒来去找老师傅讨了钥匙扣，就准备动身离开和大部队集合。拿钱给老师傅的时候，老师傅没有收，说东西太小，价钱不好定，就当送给你了。
姑娘，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老师傅面色从容，说了一句像是忠告也像是箴言的话：用心就好了。
姑娘离开的时候，背包里装了好些纪念品，重量比来的时候要重，可自己却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轻松。说是要送给同学们，只留一个陶瓷钥匙扣给自己。
回婺源之后，待了三天，大部队就要返程了。
一路上没有什么不顺，就在快到学校的时候，大巴车好像撞到一个中年男子，汽车一直停在半道上，耽搁了将近两个多钟头。交警过来调解纠纷，幸好，大巴车上装了行车记录仪，那个中年男子是个碰瓷的惯犯，被交警带回局里教育，我们才得以安全离开。
车子发动，车上的人都在聊以后怎么对付碰瓷的高招。
姑娘当时听到碰瓷两个字，心里一怔，然后，戴起耳机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没有加入大伙的讨论。
（五）
第二年姑娘的生日，我没有食言，真送了一副紫檀木的梳子给她。她冲我一个劲的傻笑：这下让你破费了，放心，以后我管你一个月的伙食。
聚餐结束，她问我：你想知道上次我为什么不加入你们讨论碰瓷的小组吗？
我惊讶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她说：就是大二上学期那会儿，我们从婺源回来。
我说：奥，有点印象，怎么了？
她告诉我：碰瓷的那些人都是耍无赖的，哪有什么高招去防御，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被欺骗。我就遇到过一回，耽搁了大把青春，现在才缓过神来。
我知道姑娘言有所指。
（六）
爱情的道路上不遇上几个碰瓷的，又怎么能擦亮眼睛选到一件好的瓷器呢。
姑娘现在手中的钥匙扣就再也没有摔碎过，今年我大三，她大二。
姑娘也没有食言，请我吃了一个月的食堂，还多送了一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