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汉奉旨南下平定庞萌之乱,将东征张步军务皆托付于年仅二十七岁的建威大将军耿弇。虽然耿弇从戎十载未尝挫败,可对于耿弇这个一惯作为先锋大将的常胜将军来说,统帅三军运筹帷幄还是压力不小。毕竟过去征战,无论是陪侍皇帝亲征还是于吴汉帐下听命,甚至先后作为朱佑、岑彭副帅讨伐邓奉,都会有人来告诉自己该做什么,破城也好攻坚也罢,自己只需尽力完成分内之事便好,不用考虑全局之事。今日自己便是三军统帅,再也无人来替自己拿主意,反而轮到耿弇来调拨别人去做什么。身份的突然转换,让耿弇一时忙得有些不可开交起来。好在耿弇军中多年功勋卓著,深受将士拥戴,以其威信还是足以镇住各部将佐听命帐前,况且还有强弩大将军陈俊辅佐,全军上下一心、令行禁止,对耿弇无所不从。而先前北伐幽州之时,皇帝虽仍以朱佑为帅耿弇为副,可却特意留朱佑伴驾帝侧,使耿弇这个副帅统军北上全权处置幽州战事,也是深存对耿弇的历练之意。虽然耿弇为了避嫌,请旨止军涿郡,并未亲自领军平定张丰、彭宠,可在这段时日,耿弇为全军调配粮草、划拨兵马,保证补给不绝,又领汉忠将军王常剿平与彭宠勾结的各部贼兵,为祭遵扫除障碍。在处理各种繁杂事务之中,耿弇渐渐掌握了除去战场厮杀以外的其他不少军务,也使得耿弇更具有了统帅气度,故而在短暂的整顿之后,耿弇已从初时的手忙脚乱之中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富平、获索有降卒四万余众,耿弇分列十营划归各部之中,又以大汉军规公之于众。因有铜马降卒得建战功升任将佐先例,四万降卒也便渐渐安下心来,更何况分营之后,与汉卒朝夕相处,即便有意闹事,哪有机会私下密谋?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命于耿弇不敢造次。降卒划拨顺利,平原积蓄丰足,耿弇也不再止步不前,筹划继续东征之事。
只因在平原被富平、获索牵制了月余时间,张步总算有机会调集大军集结于济南,约和诸部贼兵列于太山,严防死守护在剧县面前。耿弇有心先讨张步麾下济南王费邑,以此冲破济南,取道齐国直击剧城,可太山钟城数十营贼兵也不可不防,还当分兵击之以绝隐患,省得大军开赴济南,被太山诸贼断了后路。
耿弇约来陈俊商议此事,刚说了几句,陈俊便已明白耿弇心意,开口请命南征钟城。耿弇大喜,陈俊文武兼备足堪大任,有其征讨太山一线,还有何可惧?当即划拨两万兵马交付陈俊统辖,先取太山打破僵局。
陈俊引军南下,只因富平、获索败卒逃入太山之后,将汉军吹得天花乱坠,惊得太山诸部贼兵惶恐不安。要知道富平、获索在青徐实力雄厚,却在吴汉、耿弇合击之下惨败至此,十余万兵马所剩不足万余,太山诸部得知此事早已炸开了锅。然而听闻吴汉奉旨离开青州,耿弇又挥师东进,汉军不过有陈俊别部侵入太山,这才让各部兵马长舒了一口气。吴汉、耿弇这两个煞神走了,陈俊不过两万之众,可太山各部至少也有五万兵马,又怎将陈俊放在眼里,正谋算着袭扰平原,抢掠粮草辎重大发横财,就听闻陈俊大军已开至钟城界内。
最北一营乃是大肜别部,虽然不过五千之众,渠帅重平乃是大肜魁首重异族弟。张步收服大肜,招重异为大将,重平既为重异族人,又岂能堕了大肜威风?自视兵马精勇,列阵迎战,欲挫汉军兵锋,也好为大肜争个脸面。
陈俊初入太山,就遇到不知死活的重平,便宜送上门来还客气什么?也不愿欺他人少,只引两千兵马冲入其阵。
重平瞧见陈俊帅旗,见他如此托大,仅以这点兵马来战大肜,不尤恼怒陈俊目中无人。既然陈俊急于送死,那便引军直取陈俊。
重平自视刚勇,可却不知陈俊既敢杀入重围之中,自有其过人之处。当初陈俊于河北连斩尤来四将,杀得尤来闻风丧胆不敢冒头,就是富平、获索也在陈俊刀锋之下吃尽苦头,重平不知陈俊之勇,上前求战,当真是鸡蛋碰上了石头,顷刻跌个粉碎,还未与陈俊交手数合,便被一枪刺下马来。贼兵部众一下子傻了眼,虽说汉军不过两千人马杀入阵中,可将军已死又如何组织兵马抗击敌军?更何况远远瞧着陈俊那沾满鲜血寒光四射的长枪,足以让人不寒而栗,哪还提得起勇气为重平复仇?
陈俊轻松刺杀敌将,没有一丝得意。重平不过无名鼠辈,斩之又有何可喜?只有大破大肜震慑太山诸部豪强,方能显出自己手段。陈俊随即领军继续猛攻,转眼已将敌阵切割的支离破碎。大肜哪有一人是陈俊对手,但凡靠近之人皆是有去无回,死伤千余之后,贼兵终于明白绝无半点胜算,欲退散而去,却惊恐发现陈俊后军早已悄无声息地围在四周,哪还有半点空隙?贼兵死命冲击却被汉军一一挡回,凭白又折了千余精壮仍难冲开阵脚之后,只得跪倒乞降。
重平迎战陈俊,非但没能旗开得胜反倒丧了性命,五千大军亡失一空。陈俊敲山震虎,当真是给了太山诸部狠狠一记闷棍。诸部渠帅这才明白,汉军除了吴汉、耿弇,这陈俊也是个狠角色,如何开罪得起?可要众人引兵归降却也舍不得眼前富贵,只能仓皇舍了营盘,退入钟城,合兵四万余众共拒陈俊。
陈俊一路扫除尚未及入城的贼兵,兵临城下立好大营。虽说城中兵马几乎倍于汉兵,可经与重平一战,各部贼兵早已对陈俊之勇望而生畏,在稍稍试探数次惨败而回后,再也不敢出城一步招惹陈俊,只能据城死守妄图拖垮远袭至此的汉兵,以待张步援军赶赴太山。然而就在陈俊兵入太山之际,耿弇亦领军东进征讨济南,张步一时哪还能腾出手来驰援太山?
费邑受张步封拜王爵,屯驻历下,统青州精兵五万,又有张步别将领兵两万驻守祝阿,就兵力而言,与耿弇相比不相上下。可汉军大将陈俊在太山旗开得胜,当真令费邑如鲠在喉。太山各部人马看似人多势众,却慑于陈俊之威退守钟城。一想到这些贼寇出身的杂兵,费邑就不尤动怒,早就劝齐王趁着收降五校、大肜之际,威慑太山、平原各部义兵,一举收编其众。可齐王偏偏放任各部划地自治以为齐地屏障。这些贼众利字当头,草莽成性,杀人放火凶残暴戾,虽也有些战力,却不服调拨毫无军纪,打起仗来或可占一时便宜,却了无长远之志,若遇上百战精兵必然一败涂地,这也是富平、获索惨败缘由。费邑早就告诫齐王,这些兵马虽可一用却不能大用,汉军来势汹汹,当收拢各部兵马由齐王嫡系将帅统领,共御寇境敌军。然齐王因战事吃紧,仍重用各部渠帅。平原失陷后,还不吸取教训,将钟城如此重要防区交由一群莽夫驻守,终是在今日遭陈俊侵袭之后成了摆设。莫看陈俊只有两万之众,却如一柄尖刀般刺在太山与济南之间,若费邑置钟城不顾,想那陈俊之力必可攻破钟城讨平太山,太山一旦失守,则齐王所谓的太山、济南防线已失侧翼漏洞百出;若费邑分兵驰援钟城,耿弇大军已入济南蓄势待发,费邑又怎敢分散兵力受耿弇所制?最要命的是,陈俊兵临钟城却不急攻城,只是休兵养息不知究竟意欲何为?若是汉军疑兵之计,在费邑与耿弇交手之后,舍钟城不要,北上突袭济南,历下岂非危在旦夕?费邑左右为难,迟迟难以决断,就在此刻,耿弇却毫不停留,集结大军夜渡济河,直捣祝阿。
祝阿守将虽早已得费邑书信,知敌军寇境之事,受命布置城防严防敌袭,可本以为济南有大军屯驻,耿弇虽勇也未必敢轻易开战。更何况统兵之人自然知道,兵马越是众多,越是难以统一调配,又怎能同时进军?各部稍稍迟疑,大军必然延缓,待到祝阿,想必至少也在十数日后了。谁知才过一夜,便见汉军雄赳赳气昂昂列于城外。
祝阿乃是济南边境重镇,北通平原,西入太山,南入济南,齐王甚是看重,所遣兵马也是青州劲旅,兵械箭矢一应俱全,粮饷辎重甚是充裕,料想以祝阿之坚,莫说十天半月,即便是守上半年也绝非难事,祝阿守将心惊之余急令士卒死守城池以待费邑救援,然而祝阿终究是要失望了。
耿弇除了野战犀利之外,攻城也是一把好手。经历了平原城一战之后,耿弇愈是看重弓箭在破城中的作用。上谷突骑本就善于骑射,此番东征,耿弇又在军中广选善射士卒,扩充数千弓弩手,使得大军远程射击更是出众。莫看耿弇此番奇袭祝阿为求出其不意,并未多带笨重的攻城器械,可骑兵加步卒近万弓弩手轮番齐射,早已将祝阿守军惊得魂飞魄散。仅能在汉军人马交替箭袭的短短空档之中,强令士卒上城御敌,勉强阻挡一时。然而城中本就不过两万之众,面对耿弇八万大军已经是心中没了底气,此刻顶着汉军箭雨守城,士卒为求活命找寻遮蔽之处尚且来不及,哪还顾得上防备敌袭?守军在士气低弥人人自危中苦苦守了半晌,终于招架不住,未至午时便被汉军抢上城头。耿弇又特意留开一角而不将敌兵困死,守兵本就军心涣散,听闻城西尚有活路,哪个还听将军军令合力将抢入城中的汉兵赶出去?自顾自地向西逃去。城中几乎再难遇到像样的抵抗,入城汉兵抢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祝阿竟然连半日都未能守住,实令费邑震惊不已。更让费邑惶恐的是,祝阿败兵西逃太山奔归钟城,被陈俊迎头痛击死伤惨重。钟城诸部兵马本来听闻济南有兵来太山,还道费邑遣兵相助共拒陈俊,谁知竟是祝阿陷落败兵来此,还未及入城便又被陈俊击散难入城池。此等形势下果如费邑所料,诸部兵马旧病复发各自为政,连个能拿大主意的人都没有,互不服从吵成一片,各顾眼前利益,谁也不愿率先出兵袭扰汉营,又慑于汉兵之威,再也不愿替齐王守卫太山,遂将钟城洗劫一空各自逃归山林。如此一来,太山彻底失去控制,济南西侧再无屏障,已然岌岌可危。
费邑深感不安,两侧受敌如何迎战?忙将祝阿陷落、太山失控之事报于剧县。张步也知济南重要,一旦费邑失守,青州亡失过半,都城也将暴露于汉军兵锋之前,不敢丝毫延误,急调大将重异领军两万连夜赶赴太山,以其大肜魁首之名重新纠结太山各部,誓要遏阻陈俊之势,重新夺回太山。又恐费邑、重异难阻汉兵,为了以防万一,遣弟弟张蓝领精兵两万入驻齐国坚城西安,再结各郡郡兵万余会于齐国治所临淄,于齐国重置防线,以防耿弇冲破济南直捣剧县。
费邑得知齐王遣重异领军入太山,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有重异防备陈俊,至少自己暂无西顾之忧,而齐国又热火朝天四处集结大军,也明白国家危难在此一时,赶忙调拨兵马,分兵一万于弟弟费敢守护巨里城,与历下互为犄角之势,拉开阵势专心抵御耿弇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