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却是天气晴好,湖边柳吐鹅黄,微风拂过,吹起缕缕丝绦,树梢时闻鸟语,人置其间,已是觉得醉了。沈云慢与玛丽亚两个,因是担心沈云慢身体尚未全愈,怕累着了她,便租了两条船,沈云慢与霞芝坐一条,由霞芝照看沈云慢,玛丽亚带着沈云汀再坐另一条。
于是一时两舟下湖,湖上波光凌凌,微风佛面,沈云慢坐在舟中,觉出前所未有的轻松与畅快,忍不住便哼起曲来,一时两舟四人,俱都觉得心旷神颐,索性都收了浆,就坐在舟中,任舟在水中自顾飘荡,打开带来的吃食,吃了起来。
一时笑声在湖中飘荡,几人正是玩得起兴之时,猛然便听得一声不疾不缓的声音传来,“今天兴致很好嘛。”
沈云慢身子一震,已听得沈云汀在高喊,“南乔哥哥。”
那舟上的玛丽亚便皱了皱眉,望了沈云慢一眼,笑着就朝瞿南乔望过去,竟是不知他与生子何时下的湖,哪有这样巧的事,连泛个舟都能碰上。
“二爷今天才是好雅兴嘛。”霞芝笑道。
瞿南乔亦笑了一笑,这人自沈云慢醒来后,便不遗余力,总要日日都在她面前晃上一晃,即便她一再强调她从不认识于他,他亦仍不死心,时不时的送上一束鲜花,或是一小瓶香水,亦或是从过往船上搜来的泊来品,妄想博得佳人一笑。
耐何沈云慢似乎是当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若是仅仅如此倒也就罢了,即然是忘了他,于他而言竟也是另得了一种好处,正好叫她认识一个全新的自己。
以他瞿二爷之风姿,若要当真对一个女人好起来,那万种柔情,即便是再心如钢铁之人,也要叫他化成了柔指柔,耐何这沈小姐却不,即便是将他忘了,即从不曾对自己有过一次的脸色。似乎是潜意识里带来的对他的厌恶,一见到他,不由自主的,总要避退三舍,唯恐与他沾染了分毫。
这一日却是得了他安排在沈云慢家门外的眼线来报,说是沈小姐带着妹妹去秀峰湖泛舟。他二话不说,丢下手中之事,便与生子赶了过来。
那人说是眼线,其实主要乃还是他不放心她的原故,叫那人暗中守候,以防她不测。他自她出车祸以来,已然是生了一股不管不顾的态度,人生这样短,他熬了那样三十天非人一般的日子,自认已是将这世道看得通通透透,什么都好,只要她活着。
她活着,他便有的是机会,更何况她还失了对他的记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忘了关乎他的一切,包括他对她的好,自然也包括他对她的坏、他杀她父母的不共戴天之仇!
他竟生出了愿她不记得自己一辈子的心愿来。
此刻湖心之中,有了这三舟六人,沈云慢一时不由便慌了起来。而他亦笑咪咪望着她,见到她暗自恼怒的神色,她自留了头发,平时日都载了帽子,今日却是除了帽,一望过去,干练之中,竟还隐隐带了一股稚气,只叫他一颗心砰砰乱跳,竟是笑着站起来,就要往沈云慢所在的舟上跨过去。
沈云慢都已经傻了眼,坐在那里道,“你干什么?”
“你们划浆划得累了吧。”他一只脚已经就跨到了这舟上来,一边笑道,“我来帮你们划。”
那两舟摇摇晃晃的,他竟是一点都不曾害怕,反倒笑得愈加开心,“云慢你总是躲着我,今天总不能再躲了罢?”
边说,另一只脚便就欲跨过来,沈云慢猛的站起来,随着这舟的巨烈一晃,她已经大喊,“你干什么,不要过来。不准过来!”
“我就要过来!”这人竟然耍起了无赖来。
沈云慢知道已是拦他不住了,也不知哪来的狠心,竟然一把抓住他的胸口,他一惊,脱口道,“云慢你干什么。”
“你给我下去!”沈云慢大喝一声,竟然当真按着他的胸口便是一推。
他手上功夫亦是极快,她一推他,他竟就势将她一搂,一把便抱在了怀中,还嘻嘻笑道,“你舍得推我下去?”
沈云慢咋一被他拥在怀中,一时心中万般滋味,竟是说不出来,巨烈挣起来,无耐在这原本将将只够坐两人的小舟之中,舟下碧波荡漾,三人在这舟上,却是哪里还站得稳。
在霞芝的尖叫声中,“扑嗵”一声巨响,他抱着她,就那样直直跌下了水,那砸起了巨大的水花直往旁边的两艘小舟砸去,顿时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剩下的三舟中的四人,俱都被这水浇了个湿透透,呆愣愣的望着那一圈圈的涟漪下渐渐消失的两个人。
良久,沈云汀方尖声哭起来,“哇呜呜,姐姐,姐姐……”
玛丽亚与霞芝亦傻了眼,摇摇晃晃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来,快来救人呐。”
耳听得远处扑通两声,就有人跳下水去救人。玛丽亚这边生怕沈云汀亦出了意外,慌忙坐过去,一把将她紧紧搂着,这边霞芝看着生子,竟然见那人坐在船头窃笑不止,顿时大怒,指着他大骂,“你这个人,竟然还在这里笑。你下去救人呐……”
生子这才觉出自己的失态,强忍着笑意道,“没事没事,南哥水性好得很,好得很。南哥可是号称‘水中蛟龙、浪里白条’!”
“那云慢呢。”霞芝尖叫道。
“慢小姐水性也好得,她跟了南哥那么久,好歹也要学到一点皮毛。”
沈云汀还在尖声哭喊,“姐姐,姐姐,姐姐到哪里去啦,到哪里去啦……”
“云汀没事的。”生子道,“你南乔哥哥与你姐姐下去游会水,一会就上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玛丽亚道,“眼下虽是春天了,但是湖水仍旧凉得很,他们两个这样跌下去,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云慢的病才刚好……”
一时生子的脸色亦是一变,几人聊了这样久,仍旧不见这两人浮出水来,一时便也有些焦急,听到霞芝又在怒吼,“你还看什么,还不滚下去救人!”
他就扑嗵一声,跳进水里,捂着嘴,只见这水中苍茫茫一片,哪里有那两个人的影子?便只得又一点点的往下沉,待总算是见到这两人的身影,定睛一看,不由得就吓了一跳,忙往上游,猛的冒出水,喘着气,又爬上小舟,躺在上头大笑声不止,边笑边摇手,“没事,没事。南哥这人,可就是荒唐,荒唐,哎哟,笑死我了……”
玛丽亚与霞芝听了,瞬时便明白他所指,登时气得眼睛一鼓,却是一句埋怨的话也不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