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慢的身体一日日康复起来,因是在医院里住了近一个月,花费不少,她一醒来,自然是就要吵着回家去住,玛丽亚不得已,只好便在这一日又请了那老五过来,将她接了回去,因是她断了的腿尚未完全康复,便又请人替她打了一副双拐,日日拄着,在家里练习走路。
经此一役,也不知为何,众人竟是见她似乎比从前更是沉静,可是这沉静里却是自有一股从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愉悦,有时候江妈在厨房做饭,她在这边窗下读书,看到得意出,竟是会发出会心的咯咯笑声。
每逢至此,江妈便忍不住的落下泪来,自她父母双亡后,已是不知有多久不曾听到过她这样的笑声。
而沈云慢自至,这样的笑声便时常传来,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在花园里散步、有时候只是看到一只鸟在铁栅栏上鸣唱、甚至有时候,只是看到一朵娇红的茶花,都能叫她这样无端端的笑出声来。
她昏迷了近一个月,作坊里程、聚香居里,都堆积了一堆的事来要她处理,待好不容易都处理完,又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磨药配曲,又打电话去粮行购粮,如此一忙碌,半个月的时间,便又过去了,她的腿已是康复不少,可以丢了双拐,一跛一拐的,缓缓在院中散起步来。
那边聚香酒在她昏迷的一月里,幸得有玛丽亚代她打理,招了两个店员,一日轮两班,零零散散,便也多接了些许订单。
更令人惊讶之处却是,上次自余苋将酒在汉口码头那样一泼洒之后,那弥漫的酒香在码头经久不散,一时竟引为奇谈。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竟还有好事者,特意坐了船去,要在码头之上,闻一闻那酒香。
如此一来,资阳小曲竟是声名鹊起,各地的订单竟是接触而来,直叫作坊里的曹师傅埋怨不止,“订单太多啦,酒也出不及啦,小姐的酒曲要不够用啦,得要再找工人啦……”
到这一日,暖阳升起,她坐了车,由江妈做倍,往酒行而去,将将只把前日的账务看完,一抬头,便见有一人笑着从门口行了进来。边行边还高声说,“沈小姐在不在呀?”
她定睛一看,方知竟是上次从汉口过来订酒的白老板,面上一喜,忙拄着拐杖,站起来笑道,“原来是白先生,白先生快快请坐。”又道,“江妈,快彻茶。”
白老板见她这阵势,自是一愣,“沈小姐这是……”
“出了车祸。”沈云慢笑道,“摔断了腿,还没有大好呢。”
白老板便肃然起敬,“沈小姐受了伤,竟还这样兢兢业业,实在叫白某佩服。”
沈云慢就笑着招招手,“无大碍的。医院嘱咐要多走动,我自己也腻得很,天天呆在家里,人都要发了霉。”当即又问,“不知道白老板上次订的那批酒,可如何?”
白老板见她虽是受了腿伤,依然是穿一身长裙,原本那卷曲的长发不见了,戴了顶与长裙同色的帽子,可见她雅致依旧,便暗自点点头,听闻她问,笑道,“今天可就是为了那酒而来的。”
“可是酒又出问题?”沈云慢心里着急,往前便大跨了一步,耐何这脚还尚未好全呢,一个不稳,差点就往地上摔下去,所幸立在她身后的店员一个剑步跨上来,将她扶稳了,道了谢,听到白老板急急摆手道,“不是不是。是酒很好。”
“当真?”沈云慢急道。
“当真。”白老板道,“上次的酒,现在已经销售一空,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再订一批酒。”
“真的呀?”沈云慢惊道。
白老板笑着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又道,“沈小姐此次看起来似乎要比上一次见你时,心情好了许多。”
沈云慢便笑着点点头,“心中无事,自然就心情好。”
白老板亦点点头,“人么,总得要学会宽慰自己。”
沈云慢一时不免就怔了一怔,良久,方笑道,“是啊。”
当即便将这白老请进办公室,商议订酒一事,不料这白老板开口竟是提出要做资阳小曲的代理,沈云慢一惊,听白老板道,“如此一来,沈小姐的酒,便不可再销给旁的来自汉口的同行。”
见她脸现犹豫之色,又道,“沈小姐但请放心,若是沈小姐能将资阳小曲的代理权交给在下,汉口的一应广告事项,自由我负责,而且在下保证,一年绝对不会少于二十万圆的销售额,若是达不到二十万圆,沈小姐大可撤去我的代理权。”
沈云慢心下一阵狂喜,面上却是依旧不露一丝痕迹,面带微笑的听着这白老板拿出一份协议来侃侃而谈。
其实关于代理一事,沈云慢此前却也不是未曾想过的,虽是从前多有顾虑,觉得资阳小曲不至于能走到这个地步,但她向来善于幻想,这一年里又仔细研读了数十本之多的经济、工商类书籍,因而其实是对于代理一事,亦是心有沟壑,条理清晰的。
这场谈话足足进行了一个上午,其间江妈数度进来添茶加水,还伏在她耳旁轻声道,“那个瞿先生,又过来了。”
她就笑了一笑,点点头,却不加理会。与这白老板一一确定了各代理事项,又起草了一份合同,方才约定明日再来交款签合同。当下便唤了那店员过来,叫带着白老板先去作坊,现款先订一批酒运走。
这才出又柱着拐杖,跟白老板一前一后的出了办公室。
一进到门店里,便就见到瞿南乔坐在沙发里,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见到她出来,便猛的站起来,笑着道,“云慢,你忙完了呀。”
她的脸色便就一冷,没好气道,“瞿先生,你怎么又来了。”
边就朝江妈使眼色,江妈自是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去,一把将瞿南乔拦住,护在她身前道,“我们小姐累了,得休息一会。瞿先生你回去吧。”
瞿南乔见状,不免面上浮起一股失望之色,却也还是点点头,出了这聚香酒行。
如此,待与白老板的合同签定,便又忙忙碌碌,头疼了好几日,与玛丽亚一商议,索性酒行也叫她与霞芝一同入股来,至于余苋那头,已是自顾自将他除名在外,不多加理会了。
酒曲产量要加大,独只她一人制曲,一时竟是脱不开手来管理沈云汀的学习,便又想了个办法,将一般酒曲中都含有的十多道药方都写了出来,交至曹师傅手中,这十多味药的采购于研磨,都都交由他去打理,只自己独独保留了几十味的偏方,每日花上两个小时来研磨,待细细磨成了粉,混合至一处,再又请江妈一道,将所有药揉成团,三蒸三晒后,已是叫人查不出这曲里的成份来。
而聚香酒行因着资阳小曲的声名鹊起,更是日渐忙碌,便又招了店员,搬货工,并一个文员,一个出纳,打理日常的账务。
资阳小曲更是几近脱销,她原来的酒,因是都兑了那老窖之中珍藏多年的老酒,因而价钱极贵,现如今眼见着这酒日渐畅销,因是舍不得祖上留下来的珍藏,索性便又新增了一个品种,价格便宜些许,是不含兑酒,味道虽是比不得从前,却也依旧极是风味浓郁、齿留余香。
而她的腿亦在那日复一日的练习当中,健步如飞起来。
这天却将好是星期日,因是沈云汀说了,她下学回家时,能在马路边看到大片大片的迎春花,想必此时正是踏青的好日子,因而一再央求沈云慢,要她带自己去好好春游一番。
沈云慢不得法,一来也是着实累了一段日子,二来也自觉许久不曾陪伴她,便又邀了玛丽亚与霞芝两个,十点从家里出发,先是去公园里赏了一圈花,又一同去秀峰湖去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