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教授以他对中国农村的研究为例说明了如何运用以及为什么要采用类型比较法。他写道:“怎样才能去全面了解中国农村,又怎样从中国农村去全面了解中国社会呢?这就是怎样从点到面,从个别到一般的问题……我明白中国有千千万万的农村,而且都在变革之中。我没有千手万眼去全面加以观察,要全面调查我是做不到的。同时我也看到这千千万万个农村,固然不是千篇一律,但也不是千变万化、各具一格。于是我产生了是否可以分门别类地抓住若干种‘类型’或‘模式’来的想法。我又看到农村的社会结构并不是一个万花筒,随机变化出多种模样的,而是在相同的条件下会发生相同的结构,不同的条件下会发生不同的结构。条件是可以比较的,结构因之也可以比较。如果我们能对一个具体的社区,解剖清楚它的社会结构里各方面的内部联系,再查清楚产生这个结构的条件,可以说有如了解一只‘麻雀’的五脏六腑和生理运作,有了一个具体的标本。然后再去观察条件相同和条件不同的其他社区,和已有的标本作比较,把相同和相近的归在一起,把它们和不同的和相远的区别开来。这样就出现了不同的类型或模式了。这也可以称之为类型比较法。”
“应用类型比较法,我们可以逐步地扩大实地观察的范围,按着已有类型去寻找条件不同的具体地区,进行比较分析,逐步识别出中国农村的各种类型。也就是由一点到多点,由多点概括更大的面,由局部接近全体。类型本身也可以由粗到细,有纲有目,分出层次。这样积以时日,即使我们不可能一下认识清楚千千万万的中国农村,但是可以逐步增加我们对不同类型的农村的认识,步步综合,接近认识中国农村的基本面貌。”①因此,马林诺夫斯基曾预言:“《江村经济》一书将被认为是人类学实地调查和理论工作发展中的一个里程碑。”(《江村经济·序》)五、功能分析法
功能分析法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用来分析自然现象和社会现象的一种方法。任何事物和现象都是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部分、方面、因素所组成的,这些部分、方面和因素之间形成一种相对稳定的联系,这种相对稳定的联系称之为结构。相互联系的各个部分、方面和因素之间总是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这种事物或现象内部各个部分、方面和因素之间的相互作用和影响以及该事物或现象对于外部其他事物或现象的影响和作用,我们称之为功能。分享事物或现象的结构和功能的方法,称之为结构-功能分析法。
社会调查研究中常用结构-功能分析法。例如,1945年美国社会学家K·戴维斯和穆尔运用结构-功能分析法提出了一种分层理论。他们认为,在人类社会中至少存在这样一个分层制度,即一个职业等级系统,在这个制度系统中职位高的人比职位低的人领取更高的薪水,并享有更高的声望。戴维斯和穆尔的解释是,某些职业对社会既重要又难以承担,需要更多的训练,就应给予更高的报酬;如果此项职业对社会不重要,也没有必要支付高报酬;如果仅仅重要而不需要高技术,也没有必要支付高报酬和高声望,因此,在他们看来,这种分层制度的存在是会发生正功能的,有助于现实社会的运行。
在调查资料的理论分析中运用结构-功能分析的方法,可以按下列步骤进行:(1)明确结构和功能的承载物;(2)内部结构分析,即考察各组成要素间在形式上的排列和比例;(3)内部功能分析,即考察各组成要素之间的相互影响和相互作用;(4)外部功能分析,即考察现象整体对社会的影响和作用,也就是把研究对象和现象放在社会之中,考察它对社会各方面的影响和作用。
美国社会学家结构功能主义的创始人帕森斯的AGIL分析法是这种理论分析的经典案例。在十几年前本书作者所着的《多元化的社会学理论》一书中,我们介绍了AGIL分析法。
“社会体系”问世后不久,帕森斯和R·贝斯、E·希尔斯合作出版了行动理论的研究论文(1953)一书。在这本书里,帕森斯首先提出了四个基本功能的概念:适应、达鹄、整合和维模。他指出,对社会体系的分析,甚至对整个行动体系的分析都可以由这四个功能类型来进行,因为这是任何一个社会体系的基本功能与要求,社会体系之所以发展,也是为了满足这四种要求。
这四种功能亦即所谓AGIL:
A(adaptation)是指适应,每一个社会体系都必须适应其环境,也就是对外界环境的一种适应性。
G(goalattainment)是指目标的获取,或曰达鹄,意为每一个社会体系都必须决定其共同的目标并利用资源去达到这些目标,也可以说是获得目标的价值取向。
I(integration)是指整合,也就是体系之内各因素的统一性。由于社会体系都包含各种因素,就需要把这些因素统一成一个大的整体。
L(latercy,patternmaintenance)指模式之维护,简称维模,也即社会系统必须保持价值观的稳定,保持自己的独特性,这样才能保证行动的连续并按照一定的规范和秩序进行。
四个基本功能可以简单图示为:
这种分析方法也就是AGIL分析模式。帕森斯相信AGIL可以分析小至两个人之间,大至两个社会之间的互动。AGIL不仅可以分析社会内的结构-功能,也可以研究社会本身与其他行动体系间的相关功能。
如果将AGIL应用于分析社会制度之间的交互关系:
社会要使人类生存下去就要适应环境,就要搞生产,因此“适应”就是社会的经济部分。经济给我们提供了生存的重要物质条件,然而大多数的经济活动是在公司企业中进行的,为此社会里形成了政体,使社会的目标能够达到。经济产生财富,政治产生权力,只有有了权力,政府才能实现他们规定的目标,分配资源。要达到促进社会整合,主要起作用的是一个国家的法律制度。要维持一个社会的传统模式,关键在于文化传统和价值观念,帕森斯认为这种维模的功能是在家庭内部完成的。这就是他将AGIL应用在社会制度分析的模式。
帕森斯提出的AGIL是社会生存的四个问题,同时也是行动体系不可缺少的四个条件。社会体系内的分化主要是AGIL功能的分化。帕森斯相信每一个A、G、I、L又可再分化AGIL,而且这个分化过程可以继续不断地分化下去,永无休止。这一过程的图示如下:
也就是说,每个社会系统都必须满足四个基本功能需要,为满足这四项要求,社会分成了四个子系统,每个子系统满足一项要求。当然每个子系统是一个社会系统,子系统本身也应该满足这四项要求。所以这子系统又分成四个更小的子系统(子子系统),如此一级一级地分化下去。
AGIL分析方案的关键意义还在于系统和子系统之间的能量交换。不考察AGIL之间的交换,要真正理解社会系统的功能是困难的,尤其是这些互换受到子系统的构成和该环境中其他系统之间交换的影响时更是如此,我们仍然以对社会制度进行AGIL分析为例。帕森斯强调经济的每一个支组织都和其他三个社会组织的相应联系。每一种联系都为一个组织对另一组织的输入——一种交换,以及另一组织对这一组织的输出——双重交换(互换)。
例如,生产组织与家庭组织有一交换关系,经济所产生的货物及设施为家庭生活所需要,而家庭产生了社会化的劳动力。资本组织又与政体组织有一交换关系,经济提供“达到目标”所需的财富;政体的产品为权力。经济所产生的财富为权力的基础,另一方面,政体-政府在资本经济中则提供经济行为所必需的信用贷款等。
帕森斯认为,如此一级一级地分化和互换,正是现代社会的表现形态。而所谓社会变迁乃是指为达到社会整合,其他各部门必须时刻调整与各部门之间关系①。
六、系统分析法
系统分析法是在系统理论高度发展和成熟的基础上产生的一种专门的科学研究方法。美国兰德公司的奈德对系统分析所下的定义是:系统分析是一种研究方略,它能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通过对问题的充分调查,找出其目标和各种可行方案,并通过直觉和判断,对这些方案的结果进行比较,帮助决策者在复杂问题中做出最佳决策。
什么是系统和系统理论呢?搞清楚这一问题是科学地进行系统分析的前提。
系统就是指由若干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诸要素组成的复杂有序的整体。
系统本来就是客观存在的。人们对系统的认识也是由来已久。古希腊原子论的创始人德谟克里特对物质结构作了探讨,认为一切事物都是由原子和虚空组成的。他所着的《世界大系统》一书,是最早采用“系统”这个词的着作。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整体大于它的各部分之和”的着名论断,是对基本系统问题的一种表述,至今仍然正确。19世纪,恩格斯就指出:“我们面对着的整个自然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这里所说的“联系的总体”,就是系统,因为系统之“系”就是指联系,“统”则是统一整体的意思。系统理论就是人们在社会实践活动中对客观存在的系统及系统的本质特征形成的一种系统化的认识。
系统理论认为,整体性是系统最基本的特征。在一个系统中,系统整体不等于各孤立要素的部分之和。系统整体特性和功能在原则上既不能归结为组成它的要素的特性和功能的总和,也不能从有关组成成分中简单推导出来。系统整体可获得的新的特性、新的功能是各组成要素在孤立状态时所没有的。这种系统的特性和功能,只有当它们作为整体存在时才显现出来;当把它分解为各孤立要素时,系统整体的特性和功能也就不存在了。并且,不仅每个对象都自成系统,而对象与对象之间又互成系统。当研究范围扩大时,原来的系统在另一个大系统中又变成了要素,也可以称之为子系统。这样,小到微观粒子,大到整个宇宙,便由要素、结构层次、系统而联结成有机统一的整体。系统理论不但要求对问题的研究要系统化,而且要求方法本身也要系统化,即形成方法系统。方法系统是对对象作系统研究的方法论保证,对对象的各个方面的研究才能在统一的系统方法下进行。
系统是普遍存在的,所以对任何事物都要采取系统分析的方法。
现代调查研究中的系统分析,就是按照系统理论和方法的基本原则与要求,对调查对象的整体进行系统分析,找出它的结构和层次,分析它的组成要素,掌握各部分的功能,研究怎样实现整个系统的最优化。从整体上看,调查研究的各个系统,每个系统的各个方面,都处于一定的层次,具有不同的功能,根据整体大于部分之和的系统整体效应的原理,我们在分析调查研究对象时,都要把它作为一个从周围环境中划分出来的系统来认识,同时还要把系统内部的各个环节、各个部分,看作是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相互制约的。调查分析与中医诊断病情有许多相似之处。在医学科学中,中医的诊断和治疗十分强调整体观念,它用系统分析的方法把人、病、症结合起来统筹考虑。中医不仅把某一器官、某一部位的疾病与人的整体作为复杂系统对待,而且还把人与周围环境作为一个大系统联系起来考虑对疾病的影响,进行综合治疗,往往是同一种病却用不同的方剂。同样,任何一种社会现象的出现都不是孤立的、偶然的,总是与其他事物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和联系。要想获得对它透彻的认识,就应将它放置在社会系统的大背景中加以考察研究,要知道,孤立地分析任何单一因素是无法找出全部原因的,也不能最终从根本上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