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王文开笑着与曹靖、魏育龄手拉着手离开,与其余几个舵爷也都笑着亲亲热热分了手。那一刻,众人都有雨过天晴红日高照的感觉。出门后,曹靖曹大爷又与他并肩走了一里多路,一路上说了很多催人奋进令人泪下的话。
“将来,袍哥的天下是你们的。”
“我曹某人与成都杜老爷都十分看重你老弟,你敢作敢为有英雄之气概,疾恶如仇有英雄之本色,你为乡亲买牛护边卫民有英雄之侠风。”
“一些鸡毛蒜皮的恩怨就算了吧,有谁见过高山与碎石见过大小,大河与蟹穴较过长短?”
话语娓娓听之动容。
王文开唯唯连声。
分别处,一老一少手相握有不愿分离之态。
回来后,王文全说:“大哥,既然和好了,我们是否与魏育龄……”
“少提魏二麻子!”不等王文全说完,王文开就打断了话头。“我说过:我与魏二麻子势不两立!”
李牛儿奇怪:“刚才不是你亲口说……”
“少说废话,滚回去!”王文全不等李牛儿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
王文开是不会与魏育龄和好的。
王文开与魏育龄仇深似海。
王文开终于发现:自己恨的是王均云,魏家两兄弟是陪着倒霉。
那么魏木兰呢?一半是因为她太漂亮,更重要是因为她是王均云的外孙女,当年我不是发过毒誓:一定要×王均云的外孙女吗?目的达到了,而且×了多年,名正言顺,而且让她该笑不敢笑,该哭不敢哭,这已够了,已把王均云×我妈的利息都赚回来了。
不,还不够,我要把与王均云有关系的人都要弄得来死不死生不生。
王文开又问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都是隐逸山人都姓王?
不是,自己不是隐逸山人,更不姓王!自己是彰明县涪江边上的人,姓于,妈不是说叫我于文开吗?既然不是隐逸山人既然姓于我又何需手软?宁可我负天下人,绝不让天下人负我!
想想这些年杀了多少人?算不清了,但是他们都该死,他们虽没有直接负我却间接负了我,负我就该死!蔡复生该死,一枝梅该死,魏育龄该死,曹靖说得好听说得慷慨,一旦负我,也该死。成都杜老爷,“川中同道领袖”,呸!老子还是可以叫你死!杨有义、魏木兰呢,狗杂种奸夫****更该死。
杨有义,老子把你当兄弟,啥好处没给你,你敢×老子的婆娘,老子要叫你死一万次,王均云就是你的榜样。老子的人,即使老子×厌了丢了,你也不能来捡,你还敢跑到家中来偷!
魏木兰,更该死,你是王均云的外孙女、魏伯龄的女儿,已对不起我成千上万了,居然还敢偷人给老子戴绿帽子,老子捉住你,杨有义婆娘就是榜样,不过还得凶残些。
妈的×,魏木兰跑了,那小玉、小月太小,不够味,不解瘾,但是也只有将就了,老子今晚让她俩陪我玩点新花样。
想着,就走进了小玉小月的房间。
紧接着,房内便发出惊恐的叫喊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床与墙的碰击声。
2
隐逸山又开来了一支队伍,两百多人,人人右肩挎长枪,左肩挎一根长长的竹筒,竹筒前端仿佛安上了一个大杯子,有人认识,说这是烟枪。士兵们行军无精打采,如同即将死的人,眼泪鼻涕口水长流,一举步一抬手都似不能够,一小孩可打倒十多个这种兵。长官说一声:“休息”,声音未完路上已找不着人了,他们在路边躺了下来,无论地面有水有石头有坑甚或有人屎狗粪,一概不管。顷刻间,“咔咔”声连响,每人面前便燃起一豆灯火,那个竹筒上的大杯与灯火一接触,便发出“嗞——嗞——”响声,而每个人都身体倦成一团,眼微闭嘴微张,鼻涕长流,嘴边“吱——吱——”、喉头“咕——咕——”地响,这时即使毒蛇猛兽吃他噬他,他也绝不移动,腾云驾雾灵魂已不在躯壳,九天云海畅游够了,灵魂归位,才觉得五体舒服轻巧,眼睛一睁,力大无穷,爬房子爬树“吱——”就可上去。
人们称他们为“双枪兵”,他们吸的是鸦片。
他们面黄肌瘦,大都在八九十斤左右,他们也经过战阵,与洋人、与清军、与国民军、与袍哥兵丁、与山大王、与无路可走而要粮吃的农民,大小几十次上百次,可以说是每打必败,一路溃逃。
他们也有胜的时候,他们吸够了鸦片,在街上抢店铺,下乡间欺农妇。当然,店铺掌柜农村妇女到了他们手中,都另有了一个新名:土匪。
他们还有一长处:做生意,自己做劝人做。这种生意本小利大,买卖鸦片。
王文开听说过鸦片也见过人吸鸦片,他自己不吸也不许兄弟伙吸,他知道吸鸦片上瘾后就不能干袍哥,假如晚上到外地抢劫,那是要速战速决速退的,鸦片瘾一发,躺下了咋办?
王文开却不知这里面利大。
这晚上,这支队伍的长官吴营长来了。
“王大爷,幸会幸会!”吴营长此时精神很好,可能刚吸了鸦片。
“幸会,幸会!”王文开笑脸相迎,因为他看见吴营长的兵提了两个大合子。
“初到贵地请多多关照!”说着递出了名片。
“哦,是吴营长,请坐请坐!”这家伙比于连长会当官多了。
“有一宗富贵我要送给您,不知王大爷想不想要?”吴营长莫测高深地一笑。
“是吗?啥富贵?”王文开心大动。
“你猜猜!”吴营长依然一脸笑。
“猜个球,你愿说就说,不说就算了。”王文开一下子就火了,但他知道吴营长不会走的。
吴营长一愣,立即领会了眼前这个人称恶狼的隐逸山袍哥舵爷的厉害。
“是这样的,大山里面有个天池知道吗?”
“知道!”
“天池到里面的清平有几百里的山地知道吗?”
“嗯!”
“这几百里山坡地有几个地方在种鸦片,而且产量很高,是四川鸦片的主产地之一,听说过吗?”
“听说过。”
“这些鸦片过去都是从汉旺山口大路运出,或走绵竹或走秀水进入全国各地,而今,政府严禁,大路设了卡子,谁也过不了。”
“这与我们有啥关系?”王文开不耐烦了。
“最近,有人发现他们改走水路了!”
“改走水路?你是说他们从绵远河!”王文开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他们往往在深夜装扮成渔船,从山里顺水而下,船过德阳、金堂就难以查获了。”
“那我们?对,红岩寺河道狭窄,在那里设上卡子,可说一只船也难以漏网!”王文开十分兴奋。
“红岩寺属您的码头,所以,我们与您合作。”
“你们营是……?”
“对,我们营是上面派下来维护治安的,其实,我们真正的任务是查鸦片。”
“你们?查鸦片?”王文开心中犯疑:这完全是一伙烟鬼,烟鬼能查鸦片?
“放心,查是真查,但不一定上交嘛!”
“我明白了!”王文开会心地大笑。
3
绵远河是沱江干流,而红岩寺则是绵远河的第一个也是最险隘的峡口,这儿水面狭窄。洪水季节,惊涛狂浪,水如烈马奔腾,任随什么船只都可能被击碎。而淡水季节,水流缓慢,到这里,只沿西岸石壁下匆匆流过,船只过此在宽水面略作调整便飞速而下,若驾船有经验绝无险可言。
红岩寺上面下面的河床宽、水面宽,两边绝无隐蔽之处,不便伏截也不便下水追拿。吴营长与王文开便在红岩寺峡口与宽水面交汇处设伏,这儿两边有巨大的岩石可以藏身。
半夜刚过,上面观察的兄弟悄悄过来报信:“来了,两只船!”
“准备好,把握时机,船下峡口就难了。”王文开命令道。
刚过足了烟瘾的“双抢兵”和王文开的袍哥兄弟每四人一组,一人拿长竿,竿头是铁抓,一人拿手电筒,一人枪机打开,抓船套绳的要眼明手快,力量要大,吴营长笑着请袍哥们干;握枪的要准,也由袍哥干;打手电由“双枪兵”来担任。近了,近了,果然两只船,船上还有人说话:
“这儿险,有无问题?”一人问。
“没啥,前几次都这么过了的。”一人答。
“准备好,抓稳舷护好货,进峡了!”
两只船一前一后,经过这片水面就是峡口。
“抓!”王文开与吴营长几乎同时下令。
“唰”,电筒的强烈光柱射向船,几根竹竿同时飞出抓住船舷就使劲向岸边拖,绳子抛出,套住执篙人,里边的人还没起身几只枪口已对准了他们。
一枪未放,一声未出就解决了战斗。
抓获贩烟人员四人。
怪事:船上除人外无任何货。人们大感奇怪,问这四人,都不说。王文全心细,他发现这四人不时向船舷瞟去,王文全仔细一看,船舷比一般船舷厚五寸。“撬船舷!”果然薄木板内全是烟土。撬完一看可整整装六大箱。人们不得不佩服这伙人,这种船谁能注意到船舷?若不是事先知道,谁也不会阻拦。
王文开大喜:这可是上万块大洋呀!
王文开命令:“留四组人继续守候,吴营长,我们先回去。”
“好吧!”吴营长和他的兵全呵欠连天鼻涕长流,烟瘾来了。
庆功宴上,王文开问:“吴营长,这烟土咋办?”他担心吴营长说:“咋办?上交!”不就白干了?
吴营长笑着说:“二一添作五嘛,咋办!”
“那人呢?”
是呀,这人咋办?放回去以后谁还敢走这条水道运烟土?岂不是自断财路?交上面,这战利品不也得全交?不就白辛苦一夜了?
“您说咋处理?”吴营长心中有数,但他要王文开开口。
“依我说,干脆杀了!”王文开向来把杀人当杀鸡。
“那可是四个人呀,要不先关几天,看看情况再作处理!”
王文全不愿轻率处理,他决定连夜审问这几个人。
“我们奉政府的命令缉拿你们,实在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
“……”
“你们是哪个山头哪个码头的?”这是王文全最想知道的,他怕惹怒袍哥同道。王文开已惹怒了不少同道了,这是后患无穷的事。
“……”
“说出来嘛,说不定是我的朋友,我就放了你们!”这话半假半真。因他知道自己也难以作主,王文开若要杀的人,那是谁也讲不了情的。
“……”
“你们每天晚上运还是隔几天运?”
“……”
“你们运到哪里,卖给哪个?”
“……”
“你们知不知道不说话的结果?”
“……”
看来这是不怕打不怕死不怕杀的家伙,王文全最欣赏这样的精神,他希望自己的弟兄都能这样,可眼下他却为这种精神最烦恼最无奈。
审一个如此,审两个还是如此。
最后一个,王文全觉得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于是就说:
“是你呀,我们是朋友了,放心,我保证你的安全,告诉我吧!”
这人开口了:“王五爷,我们是熟人,放了我吧!”
巧套妙套,终于了解了王文全要知道的内容,了解了却让王文全大吃一惊也让王文全大感为难。
原来这烟土的主人是几个袍哥大爷,有汉旺庙的谭大爷,天池乡的邱大爷,烧壶摊的包大爷,也有曹家庵的曹大爷。这个人就是曹靖的手下。
捉虎容易放虎难。王文全想。
“咽下的桃子吐得出吗?”王文开说。
“见蛇不打三分罪,见花不采是痴人!”吴营长说。
“杀了!今晚就杀,埋深些!”王文开说。
想起对这四人的承诺,王文全迟疑不决。
“当断不断,必留后患!”吴营长说。
“杀!”王文开马上命令将这四个人口塞住,塞严实,挖深坑活埋,船砸烂随人埋了。
王文全见杀了人,第一次感到不忍,更感到不安。他感到迟早会出大事。
第二天晚上无动静。
第三天晚上仍然无动静。
第四天晚上又抓了两只船,又起出了近六箱烟土,人与船照样处理了。
这天晚上王文全躺在床上睡不着。
一会儿,王文开派人来叫他,说是那些活埋了的人从土中钻出来了。
王文全急急忙忙跑过去看,果然地面如生菌子一般慢慢冒出了人头,开始只见头发,逐渐耳朵、鼻子、嘴巴都出来了。嘴巴一出,就都说话了:“王五爷,你说过放我们一命的,你说你认识我,还跟我是朋友,咋也杀了我活埋了我?泥土里面好憋气呀!憋死我了!王五爷,救救我吧!”
“哪个在喊,老子杀人无数救过哪个?妈个×!”王文开过来了,手提青龙堰月刀,威风凛凛照着八个人头,削萝卜一般,全削掉了。
可掉了的人头依然可走路,走到了王文全身边叫,而泥土中又冒出了八颗人头,口中依然喊。
王文开又削,削了又长,人头越削越多,满田坝满山遍野都是人头。
王文全吓得猛跑,可人头比自己跑得更快,甚至会飞,身前身后、头上足下全是人头,王文全吓得大喊:“妈呀!”
怪事,人头不见了,自己已死的母亲出现了,只见她满身满头都是血,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王文开的妈妈以及两个爸爸,都是浑身是血,“儿呀,你们杀人,我们受罪呀!苦呀!”
“哪个叫苦?”声若霹雳,只见一巨神从天而降,“为啥杀我的兄弟?”巨神走至身边,原来是曹靖曹大爷。
“你们杀了我的弟兄,我也要杀你们!”曹靖说着,手中大刀猛飞过来,那些人头都拿着刀砍了过来。
王文全大惊大喊。
“叫喊啥?把儿子都惊醒了!”老婆点亮油灯问。
原来是一场恶梦。
王文全睡不着了,心剧跳,头剧痛,睁眼到大天亮。
王文全病了,而且一闭眼就说胡话,手脚乱舞。
王文全再也不能去红岩寺抓烟船了,红岩寺也再无烟船过了。
连守了几晚,无船,王文开懒了,全撤回了袍哥兄弟,并让杨有才想法把烟土卖了。
吴营长还守着,他心中盘算:你王大爷不来,就别怪我独吞了。
4
又是一个夜晚,这是一个半月当空的夜晚,灰蒙蒙的月光撒向大地,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山、水、树木、房屋、大路、庄稼以及河滩上的石头都隐隐约约神神秘秘模模糊糊。
一个“双枪兵”跑过来向大岩石后正吸鸦片的吴营长报告:
“营长,今晚又来船了!”惊喜、兴奋,声音有点涩。
吴营长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口吹灭烟灯,翻身坐了起来,“在哪里?几只船?”
“你看,那边,那个黑影子正向这边漂来!”
顺着手,吴营长果然见到一个黑影子渐渐向自己藏身之处移来,开始看还不像船,近了,果真是一条船,一条带篷的渔船。
“全体注意,准备行动!”吴营长压低声音命令。
一阵“悉悉索索”过后,一切准备就绪。
近了,已看得清撑篙的人了。吴营长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今晚没有王文开,只有自己的“双枪兵”,吴营长明白自己“双枪兵”的能耐。
船到眼前了。
“抓!”吴营长下令道。
“唰!”抓竿、绳子、手电同时出动。
“不许动!”几支枪口同时对准船篷中。
“哎呀,不好了,半夜三更河中出水鬼了!”船上一人大叫。
“不许大叫,出啥水鬼!我们是奉命缉拿烟贩子的!”吴营长斥责道。
“哦!不是水鬼?不是水鬼就好了!”大叫的人松了一口气,声音轻爽多了。
“是缉拿烟贩子的?哎呀,老总们辛苦了,半夜三更的又在这河滩中,多难受的。可你们抓我们的船干啥?”船上另一人问道。
“少废话,下船!”吴营长命令一下,几个“双枪兵”便把船上的人全部押下了船,并捆上了绳子,一共三人。
是三个老大爷,一个长须白发精神矍铄,身穿长袍玉树临风;一个短发如戟,灰头土脸,短衣短裤,麻耳草鞋;一个肥胖身材脸放红光,浓眉阔嘴,眼似铜铃。三个老人不惊不诧,那胖子还眼露凶光。
“看啥看,不认识吗?这是我们吴营长。”一个“双枪兵”对胖子喝道。
“老总,你看我们三个老年人,不捆行不行?我们身子骨都要朽了,要跑也跑不过你们。”白发老人带笑央求。
“少废话,上船搜!”吴营长看也不看老人,眼睛盯着船上,对几个“双枪兵”叫道。
两个“双枪兵”打着手电筒,上船就先撬船舷,船舷撬完了,一无所获。
“报告营长,没有!”
“查里面!”吴营长心中有些奇怪,咋这只船与前面的船不一样?他们藏在哪儿?
两个兵又在篷内翻箱倒柜乱查乱找。
“报告营长,篷内只有一桌酒菜,其余啥也没有!”
“啥?只有一桌酒菜,老子不信!”说罢,吴营长亲自上船,果然一张小桌上放着三杯酒和几个下酒菜,桌上的小蜡烛依然还放着亮光。
船篷只有那么大,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的确没有吴营长要找的东西,“怪事!”。
吴营长抠着脑壳,忽然对几个“双枪兵”说:“下水去船底船尾仔细查,那怕把船拆成木板也要查个透,我就不信!”
“老总,你们查禁鸦片是好事也是大事,可你们抓我们几个老朽之人干啥?”白发老人问道。
“老不死的,我问你们:半夜三更不在家里睡,划船到这儿干啥?”吴营长没搜到鸦片烟土,心中有些恼怒。
“那你们半夜三更不睡觉到这儿干啥?”胖子恶声反问道。
“找死!”一个“双抢兵”踢了胖子一脚,“老子们是在执行公务!”
“呸,执行球的公务!”胖子狠狠地说。
“老总,我们三个老弟兄难得相见相聚,今天晚上月光又好,三兄弟乘船赏月呀!”白发老人涵养极好,总是一副笑脸。
“赏月?在家中不可以赏?”吴营长哪里会信。
“家中赏月是一番情趣,船中赏月又是一番情趣,而任船漂泊,随波逐流,或急行或慢游,看两岸婆娑之树影,听河上呜咽之秋风,览天空半圆之白月,戏船下淙淙之流水。哎呀,那是多么令人心旷神怡呀,岂不闻苏东坡古之圣贤,也喜夜游赤壁吗?这可是人间之至欢呀!”白发老人忽然如一个老诗人老学究“之乎者也”起来。
什么“婆娑”、什么“心旷神怡”、什么“……”,吴营长始终不信,这白发老鬼倒像一个文人秀才,吟诗赏月还说得过去,可那乡巴佬那凶狠的胖子咋看也不像雅士。漂船赏月,鬼才信,可下河搜查的上来了,的确啥也没有。
“老总,我们真不是坏人,你看我们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会去做那些坏事?会去冒风险?难道我们就不要老命了?即使我们不要老命,我们的儿孙会让我们去吗?”灰头土脸的老头说话了,还真说得在理,是呀,老人们何苦来着,他们的儿孙会让他们来运鸦片么?
“老总,其实这一带我们也认识一些人,有些人也认识我们,你找几个来看一看不就明白了,他们也可为我们几个老头子作证的。”
“说得也是,黄贵,去看王大爷睡了没有,请过来认一认。”回头又对三个老人,“若王大爷也说没问题,你们就回去吧!”
“那太好了,那太好了!王大爷我们认识。”三个老人齐声说,眼中都放出光来。
一会儿,几只手电筒光近了,只听王文开粗大的声音说道:“如果有,抓回来弄了就是。没有,打几板子放了不就行了?球!多大的事也找老子!”显然是刚从被窝中叫醒的。
“王大爷,您来了,快过来看看,这几个闲得莫球事了,半夜三更划船赏月,船里船外都搜了,没有货!他们说认得你。”吴营长跑过去陪着王文开边走边说。
“赏月?三更半夜赏啥****月?多半有问题,给老子……”话未说完,王文开傻眼了,电筒光下,三个被捆的老人都看着他。
“王大爷,三更半夜打觉你了!”三个老人齐声说。
“哦,是曹大爷、谭大爷、包大爷,你们划船赏月呀?到了隐逸山就该到我那里小坐小坐嘛,不通知我,是瞧不起我呀!这是咋的啦?咋把三位大爷给捆起来了?吴营长,您是政府派来的军官,求求您给我一点面子,给三位大爷松了绑吧!”
王文开做梦也想不到,说又抓了一条运烟土的船却一两烟土也没有,更想不到这只船上坐的恰是跺一脚山摇地动的曹家庵、汉旺庙、烧壶摊的三位龙头大爷。他已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装疯卖傻东拉西扯。
“我正睡得香,这几天和弟兄们忙昏了头,这位吴营长派人来找我说抓了人。我还以为是我们弟兄伙惹了啥祸,慌忙跑来。吴营长来了几天,说是缉查啥子土,啥子土哪儿不是,我们隐逸山有黄土,曹大爷那边也有沙土,土有啥子查的?我奇怪,忙,也懒得问,可吴营长前天才来找我拜会我,说是查烟土,烟土是啥呀?曹大爷。”
“烟土,就是鸦片,这个东西害人呀,王大爷,您没听说过?”曹靖岂能不知王文开在装疯卖傻?但他不愿揭破,笑眯眯地说。
一行人到了同乐社的客厅坐定。王文开吩咐手下“准备酒!”
“王大爷,我们在船上已喝了两个时辰的酒赏了两个时辰的月,这酒就免了吧!”胖子谭大爷说,声音宏亮直震屋宇。
“谭大爷,曹大爷,包大爷,卑职奉命行事,不曾想冒犯了三位大爷,实在抱歉,请三位大爷原谅。”吴营长说完单膝跪地向三位大爷赔罪。
吴营长一听是三位大爷就着了慌。他不知三位大爷的实力、背景、辖地,但他知道凡是袍哥大爷都是地方一霸,是土皇帝,是谁也惹不起不敢惹的雄狮猛虎。看王文开对着三人的态度,看三人对王文开的态度,吴营长心头雪亮:这三人比王文开更难惹。但吴营长怀疑道:这三个大头人物吃人肉喝人血的人物会忽然风雅起来,半夜划船赏月饮酒?这里面大有文章,是啥文章呢?难道与前几天抓的几只船有关?吴营长浑身冒冷汗。
冒冷汗的还有王文开,王文开天不怕地不怕,可这事摆在了眼前,三位大爷又被捆,吴营长说不定还说出我是同谋,这就难办了。但王文开就是王文开,心一横:管******×,老子就是不认账,给你装糊涂到底,看你能把老子的球咬了!
“曹大爷、谭大爷、包大爷,你们是贵客,是前辈,平时请都请不来,我王文开后生小子时时都想攀着你们靠着你们,也就时时想请你们光临,随便给提点几句,就够我学一辈子的了,今天天助人愿,借吴营长的面子,三位大爷来了,我王文开哪能不孝敬三位大爷几杯酒呢?”
越是客气,越暴露了心中的胆怯,对王文开,曹靖哪能不明白。他与包、谭二大爷互递了一个眼色,“也好,天也快亮了,睡头已过,不如让老朽三人与王大爷、吴营长把酒待旦。”
“相逢是知己,千杯不醉人嘛!”包大爷也笑着说。
“嘿嘿!我一个行伍走卒,能聆听几位大爷的高论,胜读十年书呀!”吴营长尴尬已去,但仍有些踌躇,说着话,呵欠一个接一个来,吴营长咬牙忍着。
这一夜,五人边品酒边天南地北乱吹:秦岭钻出了两颗头的老虎,长江飞出了一条会说话的鱼,北京城外三路人马打仗争着当皇帝,绵阳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胯下突然长出了男人的东西被男人休了,成都一位大官的姨太太忽然变成了母夜叉。大家吹得尽兴,时而“哈哈”连天,时而“啧啧”称奇。
他们绝不谈运鸦片卖鸦片查鸦片以及码头上杀人掠货仇杀的事,更不谈红岩寺抓了多少运烟船的事。
王文开满是尊崇之情,曹靖满是爱才欣喜之意,包、谭二位大爷满是怡然之色。
这期间,吴营长实在忍不住了,偷偷跑出去过了两次瘾。
第二天,王文开雇了三乘软轿,把三位大爷送了回去。
5
两天后,隐逸山开来了四辆军车,车上是全副武装雄纠纠气昂昂金刚般高大的军人,军人直接进入吴营长的营部。一会儿,吴营长就被捆绑了出来,只见他眼睛死灰浑身无力,脚手稀软,两个高大军人架着他如悬空提起的小鸡。军人把他塞进车,搜遍了所有房屋,把五六箱缴获的鸦片烟土装上车,又将“双枪兵”全部集合整队上了车,车开走了。
袍哥们莫名其妙,望着车后烟尘:“真他妈怪事,这些龟儿子‘双枪兵’来得快走得也快。查你妈的脑壳烟!”
王文开呆呆地望着车,心中想:糟了,吴营长糟了,这曹靖老杂种还搞得真快。我会糟么?他龟儿子供出我也分了烟还杀了人咋办?看这些军人,比吴营长的“双枪兵”强多了,这才是羊肉没吃上惹了一身骚。
旋即又想:怕球!那晚抓曹靖全是那伙“双枪兵”,又没有我的人,老子的烟幸好搞得快藏得严实,抓贼抓脏,捉奸捉双,他来问,老子咬定不知道装糊涂装到底,他还能把我咋样,惹毛了,老子跟他龟儿子对着干,你还能把我这隐逸山铲平?
王文开镇定多了,派了两个兄弟出来,打听消息,吸了两袋水烟,决定去找王文全商量。王文全躺在床上直哼哼。
“咋了?”王文开问。
“病了!”王文全婆娘边让坐边说。
“啥病?”王文开伸手去摸。
“不晓得,睡着就说胡话,都好几天了,昨天更严重了。”
出门后,王文开又烦了:杨有义背叛了,杨有才卖鸦片去了,王文全又病了,心中有些事想找人商量一下都不行,王文开感到了有些孤单。
这天晚上,王文开在床头喊来了小月小玉,两个女子以为王文开又要动粗,双手紧捂着羞处。
自从王文开半介绍半强迫将寡妇许二姑嫁给老光棍王文有后,白天王文有夫妻二人才过来挑水煮饭干杂活,到晚上,王文开家就只有自己和小玉小月三人了。
“放心吧,老子今晚不想×你们,想叫你们给老子唱几句山歌。”王文开边吸水烟边说。
小月小玉实在畏惧王文开,两人惊惧的眼神半晌才移开,相互望了一眼,仍不敢作声。
“唱吧,以前你们不是经常唱吗?”
是呀,以前经常唱,自从木兰一走二人经常受折磨,身心都痛不堪言,哪有心情唱山歌?今天,他叫唱,又咋唱?唱啥子?从哪里唱?
“莫不是贱骨头?想挨打了?”王文开怒了。
“王大爷,我唱!”小月颤声说。
小月紧拉着小玉,渐渐平静了,缓缓张开了口:
高山流水哟九道岩哟;
岩边小妹哟泪满腮哟;
不为流水哟湿花裤哟;
只为亲娘舍不回来哟。
声音凄清,闻之垂泪。
“妈的×,哭死人么!唱点高兴的,唱那些哥呀妹呀情呀爱呀的,唱好了老子今晚有赏!”王文开边喝斥边哄道。
小玉想了想,张口唱道:
半山坡上一朵云哟;
好似幺妹红头巾哟;
哥哥你若心有意呀;
吹吹打打抬进门哟。
情意婉转,但声音仍有悲切惊惧之意。
“唱得好,唱得好,赏你。小玉,你今晚上就陪我王大爷睡,我不是已把你抬进门了么?”
小玉一听大惊,但她却不敢反抗,眼泪汪汪浑身颤抖起来。
小月如遇大赦,一溜烟跑了出去。
王文开今晚没过分折磨小玉,小玉惊恐中接受了王文开的“赏赐”,渐渐地睡着了。
王文开看着脸上带着泪痕的小玉,心里生出了一丝怜意,虽不太漂亮也看得过去,比一般人家的女儿强多了。才十七岁多,已受了自己许多折磨,那身上、脸上、腰上、大腿上、一双小乳房上,刚生绒毛的阴部,哪一处没留下自己的掐印、揪印和牙齿咬过的伤迹。魏木兰与人私奔了自己恼怒呀,这一腔怨忿不向她二人身上泄向谁身上泄?
其实自己真想要个解风情甚至有些浪的女人,那才有味有趣,可木兰不行,这小月小玉更不行。
不行,等王文全好了,一定要让他给老子弄一个能解风情有点浪的女人来。
想着,狠劲一耳光打在了小玉的阴部,小玉惊醒了,口还未叫出声来,王文开又翻身骑了上去。
6
王文全病得很厉害,河坝场、曹家庵、略坪、隆兴场等大小场镇的大小名医都请来医了,药吃了几大锅,仍不见效。许二姑说:病重了,单是医生单用药物不起作用,要“神药两改”。王文开问啥叫“神药两改”?许二姑便请来了一位弯腰驼背头发蓬松眼珠浑黑鼻涕溜溜的妇人。
弯腰驼背的妇人是隐逸山下的巫婆,据说很有名,别看她鼻涕溜溜头发蓬松,做起法事却让人惊叹。说她能够“****”如孙悟空一般到地府阎罗王的森罗殿去,用她那溜溜的鼻涕去打动阎罗王,将死去的鬼魂上升天界,至少也可从森罗殿中判官手中的账本里查到死者因什么而死,生前做了多少善事恶事;还可查到活人家为什么家中不顺,是将先人的坟茔毁了淹了,或者没有给某个死去的街坊邻居烧香焚纸。更加让人惊绝的是:如果按照她的指点进行了补救,再给她如数的红公鸡银元铜币,所有灾祸都可禳改,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鼻涕溜溜的巫婆在王文全家中做起了法事。
堂屋里外挤满了人,“****”的事都听说过,但见过的并不多,特别是年轻人。许多人更不信,这个鼻涕溜溜弯腰驼背的女人还真能够将王文全医治好?
堂屋中神龛上,两支大蜡闪着惨白的火苗,数支香三支一柱分插在龛上龛下桌上桌下的几个香炉中,门边、龛下、桌下燃着几堆纸钱,王文全蔫达达地半躺在桌边的马架上。
巫婆十分精神,穿着灰麻的衣裤灰麻的布鞋,鼻涕溜溜的脸上不均匀地涂上了胭脂,也许是揩鼻涕不小心,把原本就不均匀的胭脂揩得一杠一杠的。蓬松的头发上插了两支红红的亮亮东西,像是女人的指甲,又像是树上的樱桃,随着巫婆的运动,在头上跳跃。
巫婆烧了几张纸钱,揩了揩鼻涕后,便不动了,眼帘下垂,嘴唇微微张合,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巫婆一阵颤抖,两眼大睁,原本浑黑的眼珠一下子漆亮起来,并放射出灼人的光来;随之一丝细细的声音巫婆口中发出,如幽如魅,如丝如缕,如烟如雾,飘飘忽忽,飘上了屋顶,在梁间绕了两转,又飘飘忽忽地飞了下来,如细针直刺众人的耳膜脑髓,人人心悸,背脊间阵阵发麻,“嗖嗖”直冒冷气,几个小孩吓得直往妈妈怀里钻。
十多分钟,飘忽的幽魅声音从人们耳中,从屋中缓缓地飞了出去。
人们略略清醒镇定后,发现巫婆表情异样,涂有胭脂的红脸一下子青紫了,两手抖动着合什,忽然身子一挺,“嘭”地一声,硬硬地向后倒了下去。
人们大惊:巫婆晕倒了,快救人!几个青年就要上前去搀扶,虚弱不堪的王文全也硬撑着起来,要去拉巫婆。
“不许动!神娘(巫婆)这时刚刚****,动了她,坏了法事不说,她的生命还有危险!”许二姑忙上前制止。
人们紧张地看着等着,大气也不敢出。
一袋烟功夫,躺在地上的巫婆缓缓地睁开眼。人们惊奇地发现:巫婆的眼睛又浑黑了,脸又红红的了,但显得更加疲惫,撑了几次都没有坐起来,好像在阴间在阎罗天子面前,拼尽了力气才完成了使命。人们不敢去搀扶,生怕“坏了法事”。
好不容易坐到凳子上的巫婆,喝了口水,这才阴阴地对王文全和他的妻子说:“阎罗王不许我帮你们,说你们祖上有人在铁牛寺中损过阴德亵渎过佛菩萨,还毁了一个寡妇的名节,逼得人家上了吊;你家水缸下有一坛冤死的尸骨,你爸爸的阴魂被冤魂缠着,多少年了都上不了天;你爷爷的坟被野狗打了几个大洞。唉,造孽呀!”说完,就将浑黑的眼睛闭上了,只喘着气。
“那咋个办呢?神娘,请您给禳改禳改!”王文全和妻子几乎同时央求道。
巫婆依然闭着眼睛喘气。人们明白:她是要红公鸡要银元铜钱了,尽管是给袍哥大爷做法事,也不例外。
“若不收做法事的钱,法事就不灵。”许二姑对神佛最虔诚。
王文全脸上有些不快,白着眼看了看巫婆。王文全的妻子将红鸡公和银元拿到巫婆面前,小声说:“请神娘给禳改一下吧!”
歇息了一会儿,巫婆便对王文全一家人说:“得把你爷爷坟上的野狗洞填上,重新垒垒坟,墓碑前平行埋三块一尺二寸宽,三尺六寸长的条石,条石边再埋三个铜钱;你把水缸下的尸骨坛起出来,用十二个童男抬着,把这道符与尸骨坛一道埋到山南坡去,再把这道符贴在龙门上去就好了。不过,全家人要吃三个月斋。以后嘛,以后多念念‘阿弥陀佛’。”巫婆好似还有话,可浑黑的眼看了看王文全,又咽了下去。
按照巫婆指点,果然从厨房水缸下起出一个黝黑的坛子,坛子有两尺高,上面仿佛还有凸出的似龙非龙似鸟非鸟的图案,看样子,这坛子应该有一百年以上了。
“啧啧”的惊叹声中,巫婆却在凳子上打起了盹。
找十二个童男,对于王文全来说,原本不是问题,隐逸山人谁敢违逆这个同乐社的五排红旗管事?可想到是去抬一个一百多年前“冤死”的尸骨坛,人人心中生悸,生怕冤魂会附到自己儿子身上。起出尸骨坛后,围着看热闹的小孩子,都被其父母带走了。
无奈,王文全的老婆去找王文开,请王大爷给作主。
王文开不信巫婆这一套,他还骂许二姑“莫球名堂!”可他的确需要王文全病愈,好回到码头上来,好一起商量大小事务,他又没有医治王文全的办法。因此,尽管不乐意,还是让人挨家去找来了十二个童男。
巫婆吩咐的事全完成了,人们都盼望着王文全能够好起来。
十多天后,王文全果真渐渐恢复了元气。又吃了几副药,终于痊愈了。
7
王文全养病期间,隐逸山又开了两架军车过来,全副武装的军人押着已如死狗般的吴营长下了车,指指点点到了活埋运烟人的地方,十几个军人飞快地用锄挖用铲撬,一会儿八具尸体就被挖了出来。尸体腐烂了一些,臭气熏天,围观的袍哥及农夫家妇小孩一下子往后退了几丈远。
军人用布迅速地裹了起来,丢上一辆车,洗了手后,飞快地爬上前面的车,吴营长也被提了上去。
王文开跑出来看时,车又开走了。
“妈的×!到老子码头办事,不给老子打招呼,啥规矩?”骂完,又回头对袍哥兄弟吼道:“看个球!为啥不给老子挡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眼中还有老子,还有隐逸山?”
人们不敢回声。
周大可过来了,“王大爷,听说那是啥军法处的军车,是听蒋总统一人指挥的,地方的袍哥大爷,他们一律不打招呼。”自从河坝场暗杀事后,周大可在王文开眼中有了一些地位,已升至六牌了,据说王大爷要让他接杨有义的位子,当黑旗管事。
“蒋总统算啥东西?老子怕他个球!以后就是他亲自来,不给老子打招呼也要让他走不出隐逸山!”
又过了两天,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
王文开、周大可几个忙把人叫了进来。
吴营长被押到了广汉,吴营长的新上司曹旅长亲自审问他,查收了多少烟土?杀了多少人?与哪些人合伙?怎么分脏?吴营长莫看是个烟鬼,结果骨头还很硬,一个字也不说。因为他明白:说是死不说也是死。不说死了,说不定王文开还会给自己烧两张纸钱。
但是曹旅长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就把他送交了军法处。
军法处再审后,就宣布了吴营长的罪行:身为党国军官,却勾结匪人;名为缉毒却吞没脏物;夜设埋伏,扰乱百姓;私设刑讯,私杀毒贩;有意剪断贩毒线索,破坏破案。诸般罪行绝无可赦,判:枪决,立即执行。
“杀了好,杀了好!”王文开几人说。
探听的人又悄悄地说:“听说那个曹旅长,就是曹靖曹大爷的二公子曹昆!”
这又是一个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