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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开在“同乐社”堂招集所有本堂哥弟,祭拜了关圣帝君后,王文开大声宣布:
杨有义在成都,将本码头购买枪支弹药以及其他物品的大洋两千块全部卷走,逃跑不知去向,而且还将其老婆娃娃杀了。欺师灭祖叛离本码头所有哥弟,凶残无人性。本码头将视杨有义为叛徒,本码头哥弟人人得而诛之,亲手杀死者,偿大洋五百元并升为五排黑旗管事;密报其行踪而属实者,赏大洋二百元并递升一级;知而不报者,与叛徒一道论处。同时,将叛徒杨有义的画像及悬赏寄给川中所有袍哥同道。
议论纷纷:
难怪杨有义不见了;
难怪王大爷说杨有义去办大事;
难怪王大爷近来不高兴老发火;
这下杨有义逃不掉了,除非不见人。
这些日子,王文开像无头的苍蝇,愤怒不堪昏碰不已。一天,酒喝得有些过量,便独自一人跑到河坝场魏育龄家。“你们把我婆娘藏哪儿去了?是不是让她跟野男人跑了?跑哪儿去了?她的×不够老子一人×还要找多少人来×?老子把这个世界翻个遍也要找到她,老子找到时,你们一个也跑不了!老子要把她野男人的****割下当毽子踢,老子要把她的×戳烂!”
王文开暴跳如雷。
魏育龄见劝不住,一改过去巴结讨好的口气,冷冷地说:
“王大爷,够了,我河坝场阳华堂也不是怕事的,你看你满口粗话脏话,像江湖朋友袍哥兄弟?我的侄女岂容你万般侮辱?以前敬你为我魏家的女婿让着你,可而今,你把我侄女弄哪去了?活,我们要见人;死,我们要见尸。你既然说她跟人跑了,你为啥不抓住他们,你就甘心让别人给你戴绿帽子?我们木兰是大家闺秀,你看见了吗?‘诗礼传家’,她受的教育不是你一个粗鄙之人所能理解和明白的。她会跑?即使真跑也是被你逼跑了的。你自己问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像人吗?总之,我们要木兰回来,说得好,我们是亲戚是邻居,说得不好,哼哼,王大爷,你逞威风称豪杰,阳华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不信,你就打着出去看看!”
魏育龄明白:侄女可能真跑了,这女娃子虽说向来温顺柔和,可脾气一来也是几匹马追不回的,况且听说王文开对她长期残暴。
魏育龄更明白:侄女魏木兰一走,那个秘密已经不可能再从他身上得到,也不可能光明正大上隐逸山找了,将来发掘也不可能再占更大便宜。这些年忍辱发展委曲求全已受够了,魏育龄自然就硬了起来。
魏育龄说到激愤处,脸上的麻子也发出了亮光。
王文开还想跳,只见身边身后院中所有的人都“哗啦哗啦”拉开了枪机。
从不服软的王文开气馁了,狠狠地说:“好!好!你等着!你家魏木兰老子把她休了!”说完便狠狠地走了。
魏王氏听说女儿不见了,边哭边跑了出来,“兄弟,你可得给你侄女作主,把她找回来呀!她命苦哟,嫁了个恶魔把她磨得活不下去了呀!唉呀,我苦命的女儿呀!”
魏育龄的老婆及全家人都来劝,才劝进屋去。
魏育龄也有些觉得对不起大嫂,对不起侄女,甚至觉得当年把侄女嫁过去施美人计卧底是否正确,若大哥在天有灵,会不会责怪我?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
魏育龄立即让赵得林召集兄弟伙发令:
从现在起,严防隐逸山土匪抢城掠寨,一到夜晚,所有城寨大门紧锁,凡隐逸山方向来的人有翻越城墙击打寨门的一律打死。白天,几条路口全封死!
红旗老五立即带人去拜访曹家庵曹大爷、略坪谢大爷、灅水河易大爷、隆兴场雍大爷,言明王文开对阳华堂的不仁不义,请求袍哥同道主持公道。
派几个可靠弟兄,拿着“花叶子”拜访所有码头,并“扎朵子”给魏椿龄以及在外兄弟尽快寻找木兰小姐,若发现跟随木兰一道的男人,无论是谁都给我捆翻押回河坝场!
2
王文开奸杀了杨有义并不漂亮的老婆和女儿,仍不解气;受魏育龄奚落后更觉气愤,回到隐逸山顶转了两天后,大声吼道:
“魏二麻子欺人太甚,老子休了魏木兰他竟然把我隐逸山人连同老祖宗都骂了,还抢走了两条水牛三头肥猪,还把赶河坝场的两个人打伤丢在河沟边,目中还有我隐逸山吗?还有我‘同乐社’吗?”
下面有人嘀咕:
“没听说哪家的牛和肥猪被抢呀!”
“两个躺在河沟边的人是酒疯子,而且是自己跌伤的呀!”
但没有人敢说出来。
王文开继续大吼:
“马上吃饭,立即攻打河坝场‘洗庄子’,见人抢人见东西抢东西,抢得多是他自己的!妈的×,老子不信你魏二麻子把老子的球啃子!”吼罢一拳砸在桌上,随着巨响,桌上的茶杯跳得高,茶杯盖子跳落到桌上,一滚又落在地上,“啪!”摔了个粉碎。几个胆小的后入码头的青年吓得腿肚子抖动不已。
人们犯疑:这样行吗?
但人们也明白:王文开的命令从来不容人打折扣,也不许人问个为什么?
这天晚上天上只有星星没有月亮,王文开亲自带领十多个兄弟伙穿黑衣涂黑脸下了隐逸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河坝场西门与南门之间的城墙边。这儿有一道河,河水“哗哗”响,人们走路上梯翻墙甚至小声说话都不会有人听见。
兄弟伙扎紧鞋袜衣裤,收好刀枪匕首,甩上绳套抓上城垛,纷纷往上爬去。
忽然,城头火把大亮,枪弹向下乱射,有人用刀砍断抓套在城垛的软绳,有人用鹅卵石向下猛砸,还有人大喊“打土匪呀!打棒老二呀!”倾刻间,河坝场四门城楼所有城墙上火把齐燃,敲锣打鼓大喊,喊声锣鼓声枪炮声响成一片,火把照亮了半边天。
“糟了!快撤!”王文全喊道。
“撤个球,老子弄死他几个再说!”王文开不听。
“大哥,快撤,不然就晚了!”王文全急催。
刚撤到大路上,只见不少河坝场的人又打着火把打着枪喊着冲了过来。
王文开大怒:“给老子杀!”
王文全大急:“不行,弟兄们,快跑,分散跑!天黑,跑散了他们就不好办了,跑回隐逸山算胜利。大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呀!”王文全吩咐完兄弟伙,又苦劝着早已红了眼的王文开。
兄弟伙一听,“唿啦”一下子都跑得没有踪影。王文全按住王文开从一家房子后的刺篱笆中钻出,翻过一个砂石包,越过河,攀上一道坎。回头见火把喊声已远,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的×!老子还要收拾他!”王文开恨得不已,眼中凶光闪动不已。
“以后再说吧,赶紧回隐逸山!”王文全劝道。
清点人马,伤了十五人,失踪三人。
几天后有人来报:失踪的三人全被打死,人头挂在河坝场南门外。
3
王文开想派人去暗杀魏育龄,问:“有无人愿去?愿去的偿大洋五十,不,六十!”
全场哑然。
“妈的×!都怕死么?魏二麻子有啥了不起?怕他还是‘同乐社’的兄弟?”
全场哑然。
“周大可!”王文开点名了。
“有!”那个忤逆逼死了老父,被“老表”侮辱了自己老婆的周大可惊慌地站了出来。
“你去!”王文开不容置疑地命名。
“我?”周大可嘴唇打哆嗦,惊慌地问。
“对,你去!”
周大可知道王文开的话是不能违的,但他更知道此一去凶多吉少,挂在城门的三个弟兄肉还未烂,自己去,不是城门上要增加一颗头么?
“怕个球!男子汉大丈夫吓成这个样子,来,喝了这碗酒,胆子就壮了!”说着,王文开端过两碗酒来,自己一碗,周大可一碗。
“干!”
一人豪气干云,一人心慌畏锁;一个目露精光,一人眼睛灰暗;一人一干而净,一人一滴一滴浸了许久才喝完碗中酒。
周大可去了,众人望着他的背影一声不出。
两天后,河坝场北门进来了一个卖棕毛蓑衣的人,这个人头埋得很低,眼睛却四处张望,喊“买蓑衣啰!”的声音无力,如同一个长年生病的病人,缠着棕绳裹腿的两只脚像生了脚疮,走路一高一低一扭一瘸的。当有人问蓑衣价钱时,这人便赶紧歇在阶沿上,讲好价钱成交了买卖装好钱币,迟迟疑疑地挑上蓑衣又喊着朝前走去。
他的右手始终抓着围在身上的一团乱棕,这团乱棕是用来补蓑衣的,新蓑衣有厚有薄,有人买了新蓑衣还想给薄处添些棕。
这个人就是周大可。
乱棕内装着枪。
河坝场这几天人心慌乱,赶场的人少,而西门南门盘查更紧,半开城门,凡隐逸山方向来的人,一问话,口音不对,一观看,身下有黄泥,一律不许入城门。周大可满口安县口音,绕道北门才进来。
“阳华茶馆”斜对面就是市场,由于河坝场是五县交界的集镇,平时赶场的人特别多,有卖竹木器的,有卖镰刀犁头的,有卖山楂柿饼的,有卖中草药的,有卖粮食的。每逢场期,买卖吆喝异常热闹。但这几天却十分冷清,因为人们更怕挨飞弹更惜疼性命。
时已过秋,雨水少了,因而买蓑衣的人很少,中午了,才卖出两件,但周大可并不急,他反而怕一下子就卖完。无人买,周大可似乎心定了些,叫卖也响亮了一些。
魏育龄总不出来。
听说今天魏大爷要在“阳华茶馆”中“搭台子”调解纠纷,被调解的双方早就到了,他咋还不到?莫不是他知道我要来?莫不是他有事不空派其他人来了?莫不是他早来了我没看见?
心内着急口中干渴,便到凉粉摊买了一碗醪糟水,慢慢地喝。
“卖蓑衣的,你这蓑衣咋有个洞呢?换一件吧!”刚才买了蓑衣的老大爷走了过来。
“好,换一件,换一件,您老选吧!”周大可把碗放下,回身对老人说。
“这件棕骨多了,这件全是边毛,咋全是些剩货,算了,还是这件吧,不过,你给我补一下!”老人选了半天,无一件满意的。
“好,补一下,补一下,可您得等一会儿。”周大可走过去抓起蓑衣仔细地补了起来。
周大可以前跟人学过修补棕毛蓑衣,只是手脚慢些。
“你这师傅,手脚咋这么慢?不像是做蓑衣的。”
“让您见笑了,这些活全是我婆娘做的,我只管上山买棕毛下山卖蓑衣,嘿嘿!”
正补着,只见几个人拥着魏育龄进了茶馆。
此时,周大可飞快地想:老人在身旁看着我,抽枪射击都不便,再说那些人围着他,也射不到他身上。等吧,等他出来。
街上人渐渐少了,周大可有些着急:若再不出来就难办了,一会儿街上无人了咋下手?下了手咋跑得脱?
蓑衣补好了,老人唠唠叨叨而去。
又等了一顿饭功夫,出来了,出来了,魏育龄高大的身躯在一些长袍马褂短衣的陪同下,走出了茶馆,魏育龄走在前面。
机会来了,周大可把身上的乱棕毛解下,在凉粉摊的木板下抓紧了枪。
周大可觉得嗓子干渴,浑身乱抖如打摆子,他使劲咬自己的舌头,舌头出血了,吐出满口血水,才镇定下来。
快了,快走到凉粉摊边上了。
忽然,戏院门口有人高喊:“打死人了!”街上所有的人眼光都扫向了高喊处,原来戏院门口一个酒疯子正挥拳打婆娘,汉子脚步蹒跚,脚踢拳打,女人披头散发又哭又喊又骂。魏育龄一伙停住了脚步。
天赐良机,机不可失,周大可狠劲扣响了扳机:
“叭!”“叭、叭、叭!”魏育龄倒下了。
人群炸锅了!
周大可飞快将乱棕抓起,提了两件蓑衣乱跑乱喊:“打枪了!打死人了!”飞快地随着马蜂般乱涌的人流向北门跑去。
刚跑一段路,人多跑不动,只见一个戴草帽的汉子跑过来,“老表,那边打枪,出人命了么?快点,走这边!”拉着周大可穿过一个庭院从一个小巷来到了城门边。
刚出城门,身后的城门就关上了。
周大可一看,拉自己跑的老表原来是隐逸山的一个兄弟。
4
周大可只拿到了一半赏银,因为几枪只打伤了魏育龄的手臂,打伤了另两个人的腿和腰,一个敌人的性命也没有取得。
这一半赏银还是王文全给争取到的,王文开说:“老子要的是魏育龄的人头,只伤了手臂,算球的功,老子还要罚你!”
王文全说:“大哥,在那样多人的保护下,能伤了魏育龄手臂已不错了,再说,至少已把他龟儿子的气焰打下来了,他的手下说不定早已吓得屁滚尿流了。这赏银么,至少也该给一半。”王文全怕冷了兄弟们的心,将来更难有人听命了。
“那就给一半吧!”
周大可把赏银拿回家交给老婆,喝了半瓶烧酒,在床上躺了两天。
王文开又召集兄弟商量:
“趁他龟儿子吓得慌,今晚上再去攻城!老子要把河坝场的财物抢光!”王文开既凶狠又兴奋,脸上额上眼中全是红光。
“王大爷,我看不行,今天打了黑枪,他们一定有准备,上次就吃了大亏的。”杨有才不敢劝阻更不敢说王文开不对,只有从实际情况进行分析。
“那就现在去,大白天直接打进去!”王文开叉腰高声说。
“不行吧,大哥,光天化日之下容易落人口实。”王文全说。
袍哥都是宣称保护老百姓的,从不公开叫阵,从不在光天化日之下行打、砸、抢、杀,若落人口实,那就难得立足难得使自己码头保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老子咋才能收拾掉这个魏二麻子嘛!”王文开又暴跳了。
“暂缓两天,看看情况再商量行不?”杨有才说。
“暂缓?缓个球!缓得老子头发都白了,这个仇还报啥?”
王文开从不觉得自己不对,他更没有想,这“报仇”二字有几多应属于自己几多应属于别人,比如他糟蹋了魏木兰,他没有想过人家是否应该报仇?杀了王均云魏伯龄几十人,他没有想过人家是否应该报仇?再次糟蹋魏木兰抢劫了魏家西院子,他也没有想过人家是否应该报仇?火烧了蔡复生,打死戏子他都没有想过人家是否应该报仇。而魏木兰的与人私奔,究其原因是他的蛮横凶残,而他却认为是对他的不敬是他的奇耻大辱而念念不忘报仇。这样的不断报仇会是什么结果,他不会想也想不明白。
众人无言。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曹家庵曹大爷派人送请帖了!”
5
曹靖门上的大坝子今天摆了十多桌酒宴,而酒宴却迎来了十分不友好十分不亲热的客人。
先期到达的阳华堂社长魏育龄一行人刚坐好,客气话还未寒喧完,同乐社的王文开已率人来到,王文开一见魏育龄就想抽枪。
“王大爷,魏大爷,你们都是我曹某人的贵客,应邀赴宴,说明二位都给足了曹某人的面子。在我曹某家门口,在我曹某人的眼皮下抽枪抽刀,那就太瞧不起我曹某人了,是公开与曹某人为敌了!”声音不太高,但震得在场人耳鼓直响,更震得在场人心鼓一跳。
王文开一愣,王文全拉了拉王文开,王文开才插枪正衣坐了下来,但眼看魏育龄如同要喷火。
魏育龄却正襟危坐,仿佛根本未看见王文开,笑眯眯地盯着曹靖。
曹靖声音变得亲切温柔了,捋捋飘飘长须缓缓说道:“各位,单品酒太无味了,我想请各位看一看节目,这些节目临时拼凑,有点不入各位法眼,只当佐酒。”
话音一落,曹靖的红旗管事出来了,人们认得这人名叫曹祥,是曹靖的本家兄弟。曹祥说:“各位贵宾,请指教!”
王文开心情渐渐平息,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前身后还坐着罗江县、绵竹县、德阳县、安县汉旺庙、秀水河、灅水河、孝泉、隆兴场、略坪十多个码头的头面人物,这些人物大都见过,有些还打过交道。但他发现,这些人很少有人与他打招呼,却有人不断与魏育龄点头,说悄悄话。王文开心头又是一阵邪火:“妈的×!”
一声胡哨,只见场中一下子跳出十个十三四岁的小孩,一套猴拳耍过便列成一排,个个手中多了两枚石子,握拳向四周行礼时,那满脸的稚气惹得许多人顿生怜爱之心。
曹祥说:“请看北面木杆!”
众人一看,才见北面场边高耸两根木杆,木杆每隔一尺就横出一块木方,每杆有七八块木方,每块木方上放一香炉,炉中一柱燃香,香烟轻轻飘忽。
曹祥说:“点射!”
只见排头的一位孩子跳跃而出,手中石子激射而出,左边杆上最高的香炉中燃香断落。
场中大喝:“好!”
接着,又一个孩子跳出,同样手中石块飞上下一格香炉中,燃香断落。
场中又大喝:“好!”
十个孩子逐一跳出,左边杆上十盆燃香全部断落。
曹祥又说:“请看右边杆,齐射!”
只见十个孩子一齐跳出,姿态一致,步调一致,手中石子也一齐飞出,连响声也没有,右边杆上十盆燃香一齐断落。
“好!”全场掌声叫好声齐发。
王文开一看,心中想:当年我与杨有义、王文全、陈木生练飞石飞刀,哪有这么准这么有力?看这距离也远多了。
曹祥声音又起:“请看南面木杆!”
众人回头,果见南面也与北面一样立着木杆燃着香。
“操枪!”
十个孩子每人手提一支短枪。
“点射!”
同样,排头的孩子一跳而出,身在空中抢已响了,只见燃香已断落。
接着的九个孩子都以同样动作姿式将各自的目标击断。
“齐射!”曹祥喊道。
十个孩子同时将刚换上手的长枪一举,“呯……”几乎同时,十盆燃香又一齐断落。
叫好声中,十个孩子嘻皮笑脸蹦蹦跳跳下了场。
王文开想:这样练下去,不是人人都成神枪手了?
“请看劈地炮!”曹祥喊声刚停,只见场中出来两个汉子,汉子各站一端,身边都有一堆大小不一的人头石。
“开炮!”
只见北面的汉子迅速捡起一块块石头,如掷鸡蛋一般掷出,石头直向对方飞来,直向头部胸部致命处砸来。人向左,石向左;人向右,石向右;人向前,石向前;人向后,石向后。瞄得准掷得更准。
人们惊呼:“糟了!”可南面的汉子也怪,来石一块也未落地,全被他轻轻接住轻轻放下。北面的石掷完了,南面的汉子反攻,同样,北面的汉子全部接住放下了。
人们叫好不绝。
曹祥忽然又发令了:“对射!”
只见南北两汉子飞快地将石头掷向对方,又飞快地接过对方掷来的石头。人头般大小的石头如飞蝗一般飞,空中一阵阵“呼呼”声,人们大惊失色,又担心石头相撞,石渣飞到席上不好防,可石头像长了眼一般,不碰不撞全从缝隙中飞向了对方。
“停!”一声令下,石头全部归位,两个汉子面不改色心不跳,握拳行礼款款而去。
“好哇!真不愧飞石军!”人们赞道。
“见笑了,曹家庵别无所出,多的就是这些石头。用这么土哩巴叽的东西,真正见笑方家了!”曹靖笑眯眯地捋捋长须,对客人说。
“各位,我家场子上不知何时飞来这块大石头,防碍我们太多,真想把它赶出去,能否请在座哪位大爷来帮帮忙,使场子宽点,我们曹大爷多谢了!”
曹祥说毕,众人这才见场子东面有一巨石兀立场中,如同水牯牛一般,少说也有七八百上千斤。
谁有这大蛮力?
王文开想:当年在石灰包附近,我不是搬移过一块巨石吗?比这也小不多。不防去试一试,若搬得动,也好让这些家伙开开眼,让魏二麻子心中惧怕。
“我来试一试”,王文开走到了巨石旁。
走拢才发现,这巨石比当年搬的大多了。可已上了场还能退下么?只好咬着牙一试了。这么大的石,要搬是万万不能的,只有推着滚着走。选了一处好着手的,立好架式,用全身的力气一掀,石头只移动了两分;再掀,又移动了两分。王文开感觉全场人都在看他笑他,又再使劲一掀,结果只掀出一分。
曹祥说:“哪个兄弟可上场帮一帮?”
王文开手下一个自称大力士的李牛儿上来了,“王大爷,我帮你!”
二人看准一个方向,王文开喊:“预备起!”同时用力,终于掀出了两尺远。
“好了,二位,请少歇,喝杯酒,我们万贵万老爷子说他想试一试。”曹祥说。
万贵出来了,这个人王文开认识,一个白发苍苍的鼻头红红的糟老头子,走路背都伸不直,与曹靖到隐逸山来过,在曹靖家中也见过几次,说他飞石利害,刚才那些人多半是他的徒弟。但这石头千斤重,一个老头子不要命了?逞能?逞死你老不死的才好!
万贵走到石头前看了看,随意伸手在石上略窄出一戳一钻,怪事,石头粉直落,顷刻石头就出现了一个洞。又在旁边窄处伸手一戳一钻,石粉落处,又是一个洞。
这一手让大家惊了,齐声叫“好!”
叫好声未绝,万贵已站稳架式,两手臂一伸,抓住刚钻出的洞,气一运力一鼓,牛犊般大小的巨石居然被万贵举了起来。
众人大声叫“好!”
万贵举着巨石,迈着沉稳的步子,绕场一周后,轻轻把石头放到了场外。再看万贵,气定神闲,只红鼻头更红更亮了。
“好呀,难怪当年能打败强敌!”
“这真是西楚霸王重生呀!”
众人叫好议论声中,王文开沉下来了: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这么厉害的功夫?看来老子真小看了曹靖这老东西。但他今天这么做是为啥?是威胁我?哼,老子怕你威胁?再厉害,你躲得了老子的黑枪?趁你不注意,对着你脑袋这么一扣,你就只有“咕嘟咕嘟”冒豆浆了。给老子来这一手,妈的×!
内心虽狠,面上虽阴,但也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
“好了,这只不过是些小把戏,各位同道的大本事真功夫多得很,见笑了,节目看完,我们该谈正事了。”
正事?啥正事?不明白的人心中大疑。
“我们袍哥源自关圣帝君,盛自延平郡王洪英老祖。我们有一个宗旨是啥?是‘义’,人不义则不立,帮不义则不兴。关圣人千里走单骑保皇嫂为的啥?义;秦琼哭单雄信为的啥?义;宋公明聚梁山为的啥?义。有道是:有义走遍天下。
“我们袍哥自开山以来已几百年了,反清复明驱除鞑奴,使命何等光荣?因而有此志的人都加入袍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凡袍哥都是亲兄弟,无论东西不分南北,哪曾见过袍哥兄弟自相残杀?
“当然,亲兄弟也可能有矛盾有误会,是矛盾误会就不可解么?可解的,只要你全心想的是‘义’,全力做的是‘义’,那么天大的矛盾误会也可消除化解,消除化解又是好兄弟、亲兄弟。
“前些日子,河坝场阳华堂、隐逸山同乐社两个码头的兄弟发生了一些误会,也弄死了一些人。我看也没有啥大不了的,关圣人与张飞还拼过刀枪,梁山泊弟兄有几个没打过架?打了不要紧,误会消除化解了就好了,只要你心中有关圣帝君,只要你心中有延平郡王有洪英老祖!
“今天邀请了同乐社王大爷、阳华堂魏大爷以及周边亲邻各位大爷,曹某凭一张薄面备这一杯水酒,想作个鲁仲连,使王、魏二大爷和好,将来若再有啥仇恨要报、冤要雪,都冲着我曹某人来,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万望赏光!”
说完,命人端来三杯酒,曹靖首先端起一杯,“魏大爷、王大爷,请!”秋风中,曹靖曹大爷长须飘飘、衣袂飘飘,但身躯以及手中的酒杯却如同铁铸一般。
魏育龄快步上前端起了一杯。
王文开不动,脸若冰霜眼似寒星直向魏育龄射去,但与曹靖的目光相遇了,对视片刻又收了回来。王文全在旁碰了碰他,王文开才慢慢站起身来,走过去端起酒杯。
“王大爷、魏大爷,路还长,挨邻接近原本要相互提携,我曹某老了,我老死后不肖儿孙还望二位大爷看顾呢,你们和好,我的儿孙将来有靠,我也放心了。来,谢谢二位给我面子赏我的光,干!”说完杯一碰一饮而尽。
魏育龄也一口喝干了。
王文开站了片刻,脸上一笑说:“曹大爷过虑了,我与魏大爷毕竟是亲戚嘛,既是误会,而且又已化解,还有啥呢?”说完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好!”全场掌声叫好声雷鸣。
“全体哥弟,我提议:为王魏二大爷的冰释前嫌而干杯!”曹靖又举起了杯。
“干杯!”全场起立一齐举杯,一齐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