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一场本不应该下的大雨淹没了人们的视线，恍惚之间已经不记得这场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窗外的世界已经是被一层若有似无的水雾包围，尖利刺耳的车声人生声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割裂着本已血肉模糊的神经。
韩晴举起杯，轻抿一口苦涩的咖啡。咖啡里没有加糖和奶精，那种单纯的苦在嘴里不停地徘徊婉转。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喜欢上这种对她来说有些怪异的味道，也许，只有这种味道才最能切合她现在的心情吧。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清脆的铃声伴着雨后的水汽响起，一个身材不高却很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的便装，手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公文包。
韩晴自言自语道：一个站在阳光底下却浑身沾满了阴霾的人。
韩晴举起手朝他示意，他看到了之后，脚步沉重的走过来。
他走过来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服，笑着说：“来了很久了？”
言不由衷，韩晴如是想道。
她轻笑着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清脆而柔和：“也没有很久。”
韩晴把桌上的一杯咖啡推了过去。
黄毅厌恶的盯着那只白色的杯子：“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这种黑乎乎的东西。”
“你试试吧，喜欢是因为习惯，而习惯，总是从不习惯开始的。”
“很多事情根本没办法习惯。”
“我不这么觉得，而且我觉得你也是这样。”
他举起杯子轻抿一口，一股怪异的味道让他皱起眉头。
“好苦，感觉嘴都不是自己的了。”黄毅举着杯子问：“你真的喜欢这种味道？”
韩晴没说话，举起杯子喝了一口。
“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不知道，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就像是一个自己特别熟悉的老朋友，每天都和他在一起，可是当我仔细去回忆的时候却不记得在哪里在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韩晴身体前倾看着他：“你应该也感觉过吧。”
黄毅往后一靠：“我应该没有那么矫情。”
“这倒是，您还真不是。”
两人沉默以对，久久未言。
“你要说说吗？”
“你想要听吗？”
一阵沉默。
咖啡浓郁的香气在鼻间悠然飘过，韩晴微闭眼睛轻嗅这种令她陶醉的味道。而对面的黄毅却感觉浑身不适，那种腻腻的甜味让他的脖子觉得很不舒服，感觉有什么东西黏住了自己的衣服。
韩晴睁开眼睛，嘴角微翘：“你真的想听？”
黄毅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瞒你说，有些事情，我现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看来你们那里的人也挺单纯的。”
“所以才会犯下如今的错误。”
韩晴幽幽的、略带调侃的说：“当初犯下的错误也不小呢。”
“说说那几个人吧，我想你也一定想要说说。”
韩晴说：“那可是很久的回忆了，我不一定记得清呢。”
“撒谎。”
“是。”
黄毅说：“先说宋万陵吧。”
“行，那就从他开始吧。”韩晴说道：“对宋万陵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怎么好，记得报道的第一天，这家伙穿着大裤衩拖鞋进了教室，头发也乱的可以，活脱脱的一个民工打扮。”
“还挺有个性的人嘛。”
“是过于懒散吧。”韩晴颇为不以为然的说：“后来才知道，这家伙一整个高考假期都在打游戏。不过，他毕业之后的变化倒是挺大的，完全就是个商业精英的样子。”
黄毅说：“你的变化也不小，谁能想到当初的假小子，如今会蜕变成现在这样的一个美女，她当年的小小烦恼你现在也应该有体会了。”
“是有点，不过我现在还是单身。”
“相信不会太久了。”
“谢你吉言。”
“你是按照她的样子在有意识的改变自己吧。”
“这个就由你猜好啦。”
韩晴接着说：“不过，他倒是我们班里出名的笑料能手，大学四年里最好笑的东西都跟他有关系，比如因为没戴眼镜错把教官认成同学结果被罚跑十圈；比如他在上课的时候偷着睡觉结果做梦唱出歌来，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囧事，我想你也能听到一些。”
“是，我也听说了不少，感觉他还是个挺可爱的家伙。”
“这个确实是。”
黄毅说：“我看过崔紫溪的照片，确实很漂亮，宋万陵喜欢上也很正常。”
“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女孩子啊？”
黄毅平静的说：“这个不否认，只要是男人，都会喜欢那样的女孩子吧。”
韩晴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唉，男人都一样啊，仅仅是一张照片而已。”
黄毅略觉尴尬：“继续说吧。”
“不过，这家伙显然在追女孩上没有他在搞笑上那么有天赋，老套的写情书啊，抱着吉他唱歌啊，基本上90年代青春剧的桥段他全用了一遍，我们都怀疑他是不是谎报了年龄。”
韩晴看到黄毅笑了起来，她问道：“你笑什么？”
黄毅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起过去自己也干过这样的事情。”
“还真是看不出来呢，你也会这样。”
黄毅说：“谁都有过那种让另外一个人成为自己的全部的时候吧。”
“结果呢。”
“不好不坏。”
“怎么说？”
“最后是追上了，但是在两年前她出任务的时候殉职了。”
韩晴平静的说：“人生总有遗憾。”
黄毅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淡然：“忍忍就过去了。”
“看开啦？”
“嗯，人都有一死。”
韩晴嘴角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上弧线。
“不过看得出来，宋万陵还是真心喜欢崔紫溪的，但凡一个傻傻的男生愿意为了一个女生做很多很多傻事，一般都是喜欢到深处才会这样做的。”
“不否认。不过崔紫溪真心不喜欢他这一款，最后崔紫溪只好说以后可以做好朋友，这件事才过去了。不过宋万陵这家伙居然伤心的两个星期没上课，差点记了大过。”
“爱之深。”黄毅说：“只是，最好别变成恨之切。”
“感情这种事永远没有逻辑，大部分人都会在这其中失去理智和基本的思维能力。”
没等黄毅回答，她就继续说道：“之后宋万陵也算是死心了，也开始交别的女朋友，其中一个真的很不错，两个人也一直很好，不过，某次这家伙喝醉酒，当着她女朋友的面一个劲的喊着崔紫溪崔紫溪的，结果两个人直接掰了，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女生愿意和他谈朋友了。”
说到这，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沉闷的感觉瞬间消散。黄毅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两个人很久之前就认识，好像他们两个很熟，好像两个人就像是知己，虽然总共才见了几次而已。
“那罗效义呢？”
韩晴的脸色略微有些难看，她轻轻地举起咖啡，优雅的喝下一口，却久久的不放下，气氛略显尴尬。
“罗效义啊。嗯，应该是那个时候系里公认的帅哥了，人长得嫩嫩的，好像一掐就能出水的那种。”
“现在的女生是不是都喜欢这样的啊。”
“好像是吧。”
韩晴说：“别看他长得一副嫩嫩的，其实还是挺厉害的，年年都是系里的高分，拿的奖也是论堆算，无论是社团活动还是别的什么都是一把手，相当了得。”
“青年俊才的模板。”
“全校男生的公敌。”
“他是怎么跟崔紫溪搭上关系的。”
韩晴回想到：“应该是那次新生老生联谊会，其实就是学长泡学妹、学姐钓学弟的场子，崔紫溪被班里的人起哄临时上台唱歌，那时候罗效义就坐在台下，据他的那些哥们说，崔紫溪唱歌的时候，罗效义整个人直接酥了，唱完之后就硬生生的要下了号码。”
“挺直接的嘛。”
“应该说是本性暴露。”
“听说你也喜欢过罗效义。”
韩晴一愣，然后轻叹一声道：“你们这些警察，太能查了。”
黄毅说：“这个不难，多问问你的同学闺蜜老师什么的也就知道了。”
“不愧是专业的，真是厉害。”
黄毅说：“还是比不上你。”
“没感觉到这是赞扬。”
“继续说吧。”
“其实，一开始崔紫溪对他还是挺有好感的，两个人也挺能聊的来的，其实崔紫溪还是喜欢那种脑子里有东西的人的，有那么一段时间真的是形影不离。不过没过多久崔紫溪就再也不联系他了。”
“为什么？”
“说他有点像个神经质一样。”
“你相信吗？”
“刚开始还不信，但是这样说他的人越来越多，直到那次学校竞赛失败的时候，这家伙直接把话筒甩了出去，砸在了主持人头上，为此还被记了过。从那之后，所有人都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物了。”
“不过档案里没有这个，只是在调查的时候听说过有这个事情。”
“嗯……”
“崔紫溪肯定受不了这样的人吧。”
“你知道原因，不用问我。”
黄毅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盒，盒子的系带已经发灰起毛，打开之后，最上面放着的是曾经崔紫溪被打的照片，那张青春的面孔上布满了淤青，空洞的眼神里浸满的是绝望和无助。
“父母离异，从小跟随父亲生活，经常遭受殴打，母亲因为再嫁而搬离家乡，多年杳无音讯。”黄毅重重的一叹，略带伤感和惋惜的说：“在学校的时候多次遭受同学欺凌，直到数次转学之后才未在发生。命运坎坷啊。”
韩晴有些黯然的看着那些照片，她说：“我们是那次跟她一起洗澡的时候看到她身上很浅的疤才慢慢知道这些事情的，也因为这样，我们这些姐妹都很护着崔紫溪，虽然她表面上装的云淡风轻。”
黄毅沉默良久：“能遇见你们，是她的幸运。”
韩晴略有深意的笑道：“幸运还是不幸呢？真是个问题。”
“之后呢？”
“罗效义又找过崔紫溪好多次，反反复复的纠缠了一个学期，但是崔紫溪都没怎么理他。然后罗效义基本上就从崔紫溪的生活里消失了，也交了女朋友，不过换的很快，我记忆里他的女朋友就不下五个。又有脸又有钱，往上倒贴的有的是。不过……”
“不过什么？”
“我们几个姐妹都能感觉到，这家伙对崔紫溪还是没死心。”
“证据呢？”
“女人的直觉。”
黄毅一愣，然后笑道：“果然是铁证。”
韩晴说：“要判断出来也不难，看看他的眼睛就能知道。而且，以你的职业习惯，想到这一点并不难吧。况且，罗效义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一到关键时候就酥了。不像个男人。”
说完之后，韩晴转脸看着窗外，窗外的雨依旧，但天色渐亮，一缕温暖的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轻轻泄出，转瞬又被乌云吞没。
黄毅说：“最后说说李陵吧。”
“您的好奇心真重。”
“我都说了，职业习惯，再说了，都说了两个了，也不差最后一个了吧。”
韩晴皱皱眉头，久久没有说话。
黄毅问：“怎么了？”
韩晴笑道：“没事。我们继续。”
“是觉得有些惋惜吗？”、
韩晴没有回答。
黄毅拿出李陵的照片，轻轻地放到桌子上，相纸上的他是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男生，利落的短发之下是一张干净而略带青涩的面孔。
“李陵应该是暗恋崔紫溪吧。”
韩晴幽幽的说：“嗯。虽然是暗恋，但其实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她。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李陵更多的是把自己的喜欢压制在心里，也许他习惯了不去轻易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暗恋啊，是一个人的爱情。”
韩晴有些发蒙，她说：“这句话可不像是你能说得出来的话。”
“我身边有人喜欢这个，受她影响的。”
“难得有能影响你的人。”
韩晴注视着他额头上被烈日寒风切割出来的沟壑，不禁有些感慨：“其实，你也很不容易。”
“容易不容易，自己知道就行了。”
韩晴说：“其实你是个好人。”
黄毅说：“但你不是个好人。”
韩晴说：“好人不好人，有那么容易界定吗？”
“难道不能吗？”
“那些身处高墙之中的人，就可以斩钉截铁的说他们都是坏人吗？”
黄毅沉默以对。
韩晴微微一笑：“黑与白没有明晰的界限，绝大部分人是站在灰色的地方。”
“那，你自认是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绝大部分人都是瞎子，看不清自己在哪、要去哪里。”
“你自觉的你是？”
“……不久之后就是了。”
黄毅的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韩晴见黄毅没有接话，就说道：“李陵应该是给人感觉最可靠的一个男孩了，用一个姐妹的话来说属于那种基本要绝种的好男人。虽然很平凡，但是很踏实，偶尔还会很拙劣但是很真诚的做出一些让人挺感动的事情来。”
“这应该是最适合崔紫溪的吧。”
“当时是这么觉得。”
“看来你们都挺喜欢他的。”
韩晴遗憾的说：“不过，他自始至终也没敢说出口，他也许太习惯于压抑自己了吧。”
“贫寒的家境，要强的性格，其他的因素相互叠加，让他变成一个自我压抑的人不奇怪。”
黄毅把其他两个人的照片摆在了桌子上，他说：“三个人好像除了崔紫溪这一点，基本上没有什么联系了吧。”
“一点就够了。”
“就像引爆炸药只需要一个火星？”
韩晴没有接过话头，她说：“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三个就慢慢地变成了朋友，而且关系越来越紧密，让人觉得特别的奇怪。”
见黄毅没有说话，韩晴有些讽刺的说：“也许，这就叫人以群分吧。”
“我们查到，三人之间有很多金钱上的来往，尤其是罗效义和宋万陵之间，宋万陵开公司的钱有很多都是罗效义的，而李陵也接受过罗效义的不少钱。”
韩晴说：“大额的都是是毕业之后吧。”
“嗯。”
“不出所料，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黄毅说：“……你还能继续说下去吗？”
“……真相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韩晴的眼睛来来回回的扫视着他，尽管她的嘴角还是挂着那标准而虚假的微笑，可是黄毅仿佛看到她的嘴里浸满了鲜血，仿佛一张口就会喷涌而出，溅自己一身。
很久很久之后……
“那是毕业的那个晚上。我们班里的人都出去吃散伙饭。”
“嗯。”
“……那天，我们都喝得很多，崔紫溪也是如此。记得那天她抱着我哭了很久很久。”
“是因为要分开了啊。”
“有，但不全是。”
“……嗯。”黄毅微微的点着头。
“当时她抱着我说，反反复复的念叨着那几句话，说她感觉特别痛苦，好希望当时能把他留下，可以和他牵着手一起走。”
黄毅说：“是赵子明吧。”
韩晴点点头。
黄毅靠在椅背上，歪着头说：“这家伙现在在美国过得不错，开了自己的公司，听说最近就要结婚了。我记得崔紫溪的葬礼他也没有回来过吧，虽然有人通知他了。”
韩晴轻咬着嘴唇不语，她感觉自己的舌尖尝到了一丝丝血腥味，顺着喉咙滑落进不可见底的深渊。
黄毅警觉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别那么紧张。”韩晴说：“只是为崔紫溪觉得不值，当年为了他去流产，差点把命搭上。”
黄毅那怪异的眼神让韩晴很不舒服，她说：“哭完之后，崔紫溪说要出去走走，我们几个说陪着她一起，她摇摇头拒绝，说想要一个人清静一下。”
“然后……”
“出去了好长时间以后，我发现崔紫溪没有回来，就有点担心。我在酒店里没找到崔紫溪，就出门去找，在街上我隐约的听见了几声悲鸣，听起来和崔紫溪的声音有点像，就顺着声音走了过去，渐渐地声音没有了。在一个快走到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听到了一些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他们很害怕很慌张。”
“然后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三个从小巷子跑了出来。”
“接着你就发现……”
“对，在那个小巷子里，我看到了崔紫溪衣衫凌乱的尸体。”
“强奸杀人。跟我的判断一致。”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冰块，把两个人紧紧的冰封在其中。两人互相没有看对方，就这样静静的对坐。
耳边的音乐悠扬而柔和，轻轻地从黑胶唱片里飘出。不知不觉，夜色渐起，一种抹不去的淡淡昏暗在身边升起，咖啡厅里亮起了温暖的光，柔光之下，韩晴的面容恍惚间竟和崔紫溪有了几分相似。
黄毅艰难地开口说：“没办法，现场证据不支持起诉三人，单靠证词是不够的，更何况，你也没有直接看到事件发生。”
见到韩晴默不作声，他翻开了手里的卷宗。每次打开这一摞厚厚的卷宗，他的心情总是五味杂陈，复杂的难以言表。每一张纸上，似乎都写着失败两个字，每一个字，都记录着他的无可奈何。
“宋万陵，家中煤气爆炸，尸体基本被烧焦；罗效义，尸体在水泥搅拌机中被发现；李陵，被人绑在铁轨上，死于列车之下。”黄毅看着卷宗默默的念叨着，然后他抬起头，郑重的说：“我干这行这么多年，这样的事情，空前，估计也够绝后的了。”
“不要这么说，永远不要高估人的底线。”
“我没有，虽然我很想。”
黄毅半躺在椅子里，他用手摁着自己的太阳穴，手上的青筋暴起。
“不愧是黄警官，都猜到了，其实结果很容易猜测对吧。”韩晴笑脸如靥：“只不过……”
“没有证据支持。”
韩晴说：“没有证据的地方，法律就不存在，是不是这样呢。或者说，法律也是需要证明自身存在的证据。”
黄毅没有搭话，他费力的支起身体，一字一顿地说：“不过，应该不会有第四个了，我也不希望有第四个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韩晴好像没听到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平静的反常。这一刻，黄毅真的感到一种透骨的寒冷袭遍他的全身，眼前这个优雅的女人，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黄警官，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说。”黄毅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韩晴把手放在桌子上，认真的问道：“我想知道，你未婚妻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如同今天一样平静，还是说，你当时的脑子里也想象过如同我一样的事情？”
看到黄毅有些仓皇的表情，韩晴抿嘴笑道：“我听说那个人现在混得相当不错，当年事估计他都已经忘了吧。只是，不知道你见到他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感觉，而且，又要经常见到。”
黄毅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握住，却又缓缓地松开。
“你其实，真的挺厉害的，我不得不承认。”
韩晴转过头，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轻轻地笑起来：“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突然，黄毅声音沉沉的说：“不过，我听说，后来你和崔紫溪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韩晴的身体一僵。
“我想，她应该不是很喜欢你。。”
韩晴安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如痛雕塑。黄毅甚至感觉她已经没有了心跳。
慢慢的，悠扬的钢琴声响起，跳转的旋律轻快婉约，韩晴缓缓的起身说：“我先去下洗手间，黄警官可以先听听音乐放松一下，过会我们可以再谈谈。”
灯光微黄，映照着每个人的脸，黄毅低着头，用自己过早粗糙的手捂着脸，桌上的咖啡早已没了热气。
周围的人来来往往，交耳相语，他抬起头，感觉眼前一片模糊，近在咫尺的人也面目不清，融化在一片灯光之中。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尽量的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桌上的那杯已经变冷的咖啡，他举起来一口喝下，冰凉的液体划过他的喉咙，刺痛了他的胃。
过了很久，韩晴都没有出现，黄毅等的有些急了，他正要起身去找她的时候，韩晴若无其事走过来坐下。
“我们最后再喝一杯吧。”韩晴举起杯子说：“以后，我们恐怕不会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的说话了。”
黄毅说：“我想也是，说实话，我也不想见到你，每次看到你我都会怀疑人的本性。”
他接着说：“我早就应该猜到是你。”
“那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
黄毅正要反驳，韩晴突然却起身，微笑着伸出手了。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另外，我想说，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黄毅握住了韩晴的手，那只手很软，很暖，也很小，而韩晴脸上的笑容，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如同孩子一般。
在韩晴推开门的瞬间，她回过头指着天空对黄毅问道：“你说，天空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呢？”
黄毅瘫坐在椅子上，没有回话。
韩晴一笑：“我忘了，您不是那么矫情的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韩晴举着伞站在街上，城市的霓虹淹没了天空中的星光，街上的行人依旧密密匆匆，走向他们并不知道的远方。
过了一会，从背后传来了一声巨响，然后是众人惊呼尖叫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的路口，两辆车撞在一起正在剧烈的燃烧，橘黄色的火焰妖娆的互动着自己身躯，韩晴透过烈火，看到了一双已经失去生命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满满的不甘、难以置信和遗憾。
慢慢的，烈焰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张脸。
她转身缓步向前走着，脑海里不停地闪现着那天夜里，崔紫溪绝望的眼睛，那双她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让她闭上的眼睛，空洞的眼神如同无尽的黑夜，将她慢慢的淹没……
韩晴拿出手机，犹豫了一瞬，还是摁下了那个号码。
“……都结束了吧。辛苦你了。”
“嗯，是。”
她转身看着路口的那一团冲天的烈焰，语气平静的回道：“尾巴也解决了。”
“下一步什么打算？”
“……帮我办一张去美国的签证吧。”
“要去散散心？”
“嗯，让自己能把最后的心结放下来。”
“虽然说了很多次，但还是想说一声谢谢。”
“没必要，阿姨。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韩晴深吸一口气之后说：“我愿意为我喜欢的人做任何事。”
夜风微醺，如同浓烈的酒精，灌醉了每一个行走在其中的人，它撩动着人心深处的欲望，它如同一头隐形的魔兽，把世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肆意玩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