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中自然以龙飞带路,谈谈笑笑出了林子,走到一条宽阔的大道上,天色也越来越昏暗。龙飞年长两岁,但卫胜在武功上稍胜一筹,两人结伴而行,倒也不显寂寞。一路上听龙飞讲述三仙山的风土人情和历史趣闻,卫胜大觉耳目一新。
龙飞忽然停下身,道:“我有一事不明,请卫兄解惑。”
卫胜诧异道:“何必客气,你问罢。”
龙飞道:“昨日我见卫兄使的功夫非常熟悉,你看——”他真气贯集右臂,立时冲出一道强劲的气芒,龙飞低喝一声,刀气纵横,映得黑夜如昼。
这次轮到卫胜大吃一惊了,这分明是幻阴气剑,怎地到了他的手里就变成天差地别的气刀?他也运气使出幻阴气剑,就在幻阴气剑破指而出的那一刻,两人心头均涌起无比熟悉的感觉,仿佛彼此不再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而是多年的好友,更是血肉相连的兄弟。这股亲切感顿时拉近两人的距离,竟使他们生出相见恨晚的心绪。
卫胜笑道:“这可奇怪了,难道咱们前世便认识啦?”
龙飞也觉着有趣,道:“这是师父教我的武功,他说这门神功原有上下两卷,我性情刚猛,他就先让我修炼下卷的玄阳指法,待我可以随心自如地控制体内真气时再练上卷的幻阴指法。”他此刻对卫胜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卫胜似乎想到了甚么,压下心中的狂喜,颤声道:“令师是不是经常身披黑色斗篷、脸色僵硬,而那只是他的面具?”
龙飞疑道:“卫兄也认识家师?”
卫胜喜形于色,倏地收回气剑,忽然感觉天地都为之一变,他心中悲喜交集,暗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爹,娘,你们在哪里?胜儿来找你们啦!”卫胜平静下来,微笑道:“龙大哥,敢问尊师的名讳是?”
出乎他意料的,龙飞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当年得恩师相救,传我武功,我一直牢记在心,可惜他没告诉我他的名讳,我也没有问。师尊行事一向不能以常理揣度,我见你能使出这门武功,还以为你是他收的另一个徒弟呢!”
幻阴指法与玄阳指法本是那部《阴阳论》的上下两卷,乃是太古一位奇人所著,但仍然残缺不全。这两门神功原本就是从《阴阳论》上誊抄来的,是灵虚城藏书阁内的绝世武功,但因《阴阳论》的遗失,这两种指法修炼时如何过渡衔接就无从得知。萧承天担心修炼后走火入魔,故严禁王室子弟修炼。
卫胜心下微微失望,但想到能跟着龙飞找到那个神秘人,探听父母的消息,也不再计较,接着道:“不知令师现在何处?我从灵虚城回来后就去拜会他老人家。”
龙飞为难道:“我们住在苍莽大山里,恐怕你找不到我们住的那间石屋。再说,师尊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很难见到他,卫兄你只能碰碰运气了。”
卫胜愕然道:“龙大哥去烽火连城后,难道就不回来了?”
龙飞苦笑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唉!”他想到了弱水,生命中第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女子。恋上他的女子,就像随风飘扬的蒲公英,不知何时能安定,何处是尽头。
卫胜道:“罢了罢了,忙完眼前的事再说!”因了神秘人这一层关系,卫胜瞒着龙飞心下歉疚,坦然道:“龙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并非甚么方士,但确实是从中土而来。嬴政皇帝统一中土,但他国政虐民,却妄求长生不老,派人到蓬莱求取仙药,我是来阻止他的。”
龙飞点点头,又摇头道:“这世上哪有甚么长生不老药?世人痴愚,莫此为甚!”又道:“但你们为何会遭到刺杀?”
卫胜思索道:“我们的船上有一个人叫柳寻天,似乎跟他有关。”
龙飞动容道:“真神?难怪,难怪!”
卫胜点头道:“我们听他说过九重天之变,但不知昨夜那三方势力的来历。”
龙飞沉吟道:“我听师父说过,夺命宫宫主冯千影武功超卓,座下天、地、玄、黄四大一品杀手亦是散仙中有名人物。夺命宫专司刺杀一事,只要对方出得起相应的代价,就算是五大至尊他们也照杀不误!雷霆殿殿主触衣怒曾是封神榜上一员,修为之高已臻正神境,他亲自前来截杀你们,应该是想和真神较量一番。至于丹朱子,他来自妖皇派,想来他是应‘天罚令’而出手。”
卫胜暗呼好险,听龙飞一一道来,这些人在三仙山无不是跺跺脚就风云变色之辈。水路漫漫,蜃楼巨舰前行堪忧。他迟疑道:“我们遭到夺命宫、雷霆殿和妖皇派的追杀,若我再跟着龙大哥,岂不是要连累你么?”
龙飞哈哈一笑,傲然道:“有如此难得的对手激励,我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唯有如此,才能迫我在修真途上作出突破,问鼎天下最顶尖高手的宝座!亦唯有如此,才显出生命的有趣!”
卫胜受他激励,胸中热血上涌,暗想能与这些高手较量也实是人生一大快事,如此才不枉三仙山之行。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早已一片漆黑,前面不远处隐隐透出灯光。
龙飞指着那里道:“前方应该是一座驿馆,咱们今晚就先在那儿落脚,明日再去附近市镇上瞧瞧,看能否买到两匹马。”
卫胜点头应好。两人走近驿馆,只见馆外有两匹雄壮的骏马,缰绳捆在旁边一株大柳树上,马儿正在吃着槽内的草料。馆内灯火飘摇,声小息微,但却映出两个高大的身影。
卫胜推开门,一个精瘦的堂倌连忙上前道:“客官里边请!”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在柜前半眯着眼睛,双手拢在袖内,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角落里那两个客人身材高大,其中一人满脸横肉,神色暴戾,不善的眼光上下打量他们。另一人四十来岁年纪,脸上麻子星罗棋布地排列,若不是常带微笑,一定非常惹人嫌厌。他向两人举起酒杯,面带微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两人装作没看见,跟堂倌说明来意。堂倌领着两人到另一桌坐下,又端上一壶茶,两人就着干粮吃了。龙飞身上的银两不多,还要购买马匹,只能将就着用,卫胜的银两早就随他掉进襄河了,两人现下可说是囊中羞涩。
那满脸麻子的人突然发言道:“两位壮士可否赏光移驾?长夜漫漫,更应对酒当歌,畅所欲言!”
龙飞、卫胜对望一眼,均想善者不候,候者不善。不过,既然对方先礼后兵,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折了锐气。
卫胜仰天打个哈哈,笑道:“求之不得!”两人移步到那桌坐下,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又吩咐堂倌收拾杯盘碗筷,重新烧几道菜,又端上两壶酒。不一会,桌上热气腾腾,菜香四溢,龙、卫二人哪还客气,顿时大快朵颐。倒不是他们真的毫无戒备之心,只是修炼上乘内功的人,往往都能运气将体内的毒素排出,两人艺高胆大,放心吃喝。
那满脸麻子的人微笑道:“我跟两位一见如故,若不嫌弃,今夜我们就撮土为香,义结金兰,如何?”
龙飞、卫胜大吃一惊,哪料到有这个变化?见气氛渐转尴尬,卫胜咳嗽一声,擦了擦嘴角,道:“仁兄古道热肠,我兄弟二人感佩在心,只是……”
那人哈哈一笑,亲切地道:“是我交浅言深,唐突了,不妨,不妨!只是我见二位英雄气概,一表人才,心中不由得起了结交之心。小兄弟直言敢说,丝毫没有作伪姿态,更令我心生欢喜,这个朋友是交定啦,两位不会连这点薄面都不给我麻六罢?”
龙飞、卫胜大感招架不住,明明知道对方可能不怀好意,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搜索枯肠,竟无言以对。还是卫胜急智,忙道:“那是自然,承蒙麻兄看得起,能交到这个朋友,我们也很高兴!”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举碗道:“相逢何必曾相识?既然相识一场,那就先干了这碗酒再说!我王五一向快人快语,请!”昂头一饮而尽,两人只好逢场作戏,高呼道:“干!”龙飞天生海量,一大碗热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
麻六道:“我瞧两位也是身怀绝技的人,行色匆匆,不知要到哪里去呢?”龙飞倒没有丝毫隐瞒,道:“听说当今天下,烽火连城乃是风云聚会之地,我们想去瞧瞧。”
王五点点头,道:“灵虚城被灭后,烽火连城俨然是另一个国都,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暗潮汹涌,龙虎风云大聚会,的确值得一去!”
麻六道:“还没请教两位兄弟如何称呼?”龙飞、卫胜报了自家名号后,又听王五道:“看来龙兄弟和卫兄弟都是志向远大的人物,正所谓‘时势造豪杰,乱世出英雄’,凭两位兄弟的才干,一定能在天下大放异彩!”
龙、卫连忙道:“过奖,过奖!”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上两人脑海,两人暗叫不妙,拼命守住灵台一点清明。见王五、麻六快速地托住自己身躯,卫胜、龙飞大骇之下立刻运气抵御,不料全身虚虚荡荡半点真气也无,反倒是那股晕眩越来越强烈,浑身酥软,身不由己地倒在那两人怀中。卫胜意识涣散前,清楚地听到麻六笑道:“嘿嘿,还是太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