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胜迷迷糊糊中感到一阵阵颠簸,终于意识渐转清醒。此时晨光熹微,斗转参横,东方微微发亮,正是黎明时分。他和龙飞被王五、麻六绑住手足放在马背上,走了许久,姿势已变成头下脚上,这令他腹内翻江倒海,胸闷头昏,难受之极。他微一瞥眼,发现龙飞还没有醒来。
卫胜心中暗骂自己大意,初出江湖,稍有不慎便着了人家的道儿。性命攸关,他不敢再自怨自艾,连忙暗暗运气将毒素逼出来,又不敢举动过大,只能分外小心翼翼。从体内排出来的毒素,大多具有异味,卫胜此时已知这两人至少是真人境的高手,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被发现。但他不知昨夜中的到底是甚么毒,无色无味,中招时已浑身酥软,凝聚不起半丝真气,这时鼓捣半天竟也劳而无功。
卫胜懊恼不已,又赶忙收摄心神,以防那两人察觉到自己细微的变化。
朝阳的第一缕霞光终于破云而出,麻六伸伸懒腰,把卫胜吓了一跳,又吁了一口气,道:“加上这两个小子,一共六十四人,这次够它受的啦!”前面的王五似乎心有余悸,道:“那畜生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我看要不了多久它就能破封而出了!”
麻六叹道:“还好老大有先见之明,可惜,可惜!”
王五恶狠狠道:“这次咱们先下手为强,那扁毛畜生休想出得来!”
卫胜胸口突然一热,全身真气被缓缓带动起来,他心中大喜,连忙运功将毒素排出。他胸膛那道黑金色纹路越来越滚烫,全身毒素不随卫胜意念而动,反而一丝丝汇集在那道纹路里。
又听麻六道:“咱们的法子行得通么?”王五哼了一声,道:“行不通也得行,若它真的破封而出,就算解思元亲自前来也无计可施!”麻六笑道:“他巴不得将我们一网打尽,怎肯亲自前来?”王五淡淡道:“总有一天他会感激我们的。”
卫胜索性将毒素全部逼到胸膛的那道纹路里,双管齐下,不一会真元尽复。他仍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静觅良机。王五、麻六的交谈他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猜到这两人想利用自己来做些甚么事。
天色漠漠,日光白茫茫的一片,风声渐紧,麻六低声骂了一句,又赶忙策马疾行。半个时辰后,两骑四人驰进一座颇大的市镇,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王五、麻六甩鞍下马,走进一间茶馆坐下,伙计立刻端上一壶茶,两人边饮边传音交谈。忽然,前方走来一个红脸白眉的矮胖老者,他一眼就看到假装昏迷的卫胜,又咦了一声。
矮胖老者步入馆内,顿时吸引住王五、麻六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眼,均默默不语,自顾自饮茶。伙计引那老者在他们旁边一桌坐下,又端上一壶茶,道:“客官慢用!”
王五、麻六喝完最后一杯茶,长身而起,走出茶馆,刚要上马,忽听一声道:“且慢!”强烈的气息如潮水席卷而至,两人心意相通,先发制人,连忙转身往后朝那老者展开铺天盖地的攻击,雄浑的掌力从王五手中发出,丹朱子一时竟不敢直攫其锋。“蓬!”的一声,茶馆的旗柱断裂,木屑纷扬。侧身避过后,丹朱子又迎上麻六阴柔的拳劲,倏地一掌拍出,气浪滚滚,黑芒大作,麻六全身一震,直退六步方才止住身形。
这几下动作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行人纷纷大叫退开,场面混乱至极点。王五、麻六一前一后截住丹朱子,只见他全身魔气缭绕,那两道白眉不住地簌簌抖动,脸红得直欲滴下血来。他仰天一声怪啸,婴儿般凄厉的啸声划破长空,把众人震得踉踉跄跄,争先恐后只顾逃命。
那两匹马也受惊昂首踢蹄,卫胜运气震断绳索,双手一拍,借力飞到另一匹马上,长笑道:“那匹马留给你们两个啦!”驾的一声,策马狂奔,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十余丈开外。
岂料另一匹马见状不妥,也跟着疾奔而来,慌忙中连连踢翻了数十人。王五、麻六齐声大喝,瞬息之间抢攻数十招,劲气交击,尘土飞扬,在两人雨点般密集的攻击下,丹朱子竟也无暇反击。
两人成功逼开丹朱子,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连忙展开身法追上那匹马,一先一后跃上马背,朝卫胜追去,但路人挡道,混乱无序,怎么也快不起来。两人朝后看去,丹朱子已不见踪影,但他们心里却是骇异莫名,实不知此人为何要与他们为难。
两人终于策马走出人潮,出了市镇,连卫胜也不见了踪影。两人又惊又奇,不知卫胜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去他们的独门秘药。突然听到前方林子里响起马儿惊恐的嘶鸣,两人连忙朝树林奔去。
黑云密布,雨水一珠珠滴下来,滂沱大雨说至就至。“轰隆隆!”雷电交加,光映四野,前方灌木丛旁,一老一少两大高手你来我往,幻阴气剑的白芒与邪异魔功的黑芒在乌云笼罩下分为夺目。龙飞横躺在泥地上,雨水和泥溅在他英俊冷傲的面孔上,旁边那匹马也扑倒在地,七孔流血,眼见是不活了。
两人哪还迟疑,连忙加入阵中。
不见还罢,一见着这两人,卫胜就心头火起,怒道:“拿解药来!”稍一分神,立刻被丹朱子掌缘切中肩膀,若非他情急智生躲过,恐怕被切中的就是他的脖颈。
麻六闪过一旁,取出解药助龙飞服下,片刻后他就悠悠转醒,又听到一声暴喝,两人定睛一看,丹朱子周身红芒大盛,脊背后缓缓钻出一条似龙无角、状如巨蟒的怪兽。怪兽升高变大,鳞甲漆黑,龙头鲜红如血,在暗空中张牙舞爪,卷舞呼啸。它巨大的身躯上魔气缠绕,又昂首怪叫,响起婴儿般凄厉哀绝的嘶吼,看得四人毛骨悚然。王五、麻六、龙飞齐齐失声道:“丹朱子!”
丹朱子冷笑一声,口中念念有词,那赤血魔蛟巨目凶光迸发,张开血盆大口,怒目獠牙,突然朝另一匹马飞去。马儿吃惊狂奔,但立刻被赤血魔蛟死死缠住,一口囫囵吞下。
王五、麻六架起龙飞,高呼道:“这边走!”
丹朱子狞笑道:“走不了啦!”念力感应,赤血魔蛟怪叫着疾速俯冲而下,巨尾狂扫,树枝应声脆裂,合着泥浆、雨水、石子搅成一团,顿时打散四人。卫胜、王五截住丹朱子,麻六、龙飞缠住赤血魔蛟,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生死激战就在这市镇郊外徐徐展开。
又是一声震天裂地的轰鸣,焦雷在深深的乌云层里迸炸开来,赤血魔蛟凶性大发,龙头一摆,冲天而起,在空中盘卷弹舞,利箭般径直射向两人。腥臭扑鼻,狂风卷舞,两人气息一窒,下意识的举手格挡,“喀拉喀拉”两声,麻六、龙飞相继撞断粗枝树木,惨然落地,泥水四溅,全身污浊不堪,狼狈至极。龙飞中毒几个时辰,刚刚才服了解药,还未完全复原,被这巨大的红色龙头重重撞击,鲜血狂喷,浑身剧痛,几欲晕厥。
赤血魔蛟四爪着地,昂首睥睨,口涎跟着雨水啪嗒啪嗒滴下,一步一步朝龙飞走去。
龙飞双手撑地,缓缓站直虎躯,泥污满脸,雨水冲刷下点点掉落。他虎目发光,雄躯微微一弓,死死盯住赤血魔蛟,吐出一口血痰,喝道:“孽畜,来罢!”赤血魔蛟猛地冲向龙飞,龙飞全身提气,毕集真气至右拳,觑准时机,一拳轰出,灼热的气浪立时蒸干周围雨水,拳风及处冒起丝丝白汽。这一拳是他全身功力所聚,正对那颗血红的龙头,登时将赤血魔蛟打飞数十丈。麻六想不到龙飞神力如斯,惊得目瞪口呆。
但好景不长,龙飞全身一阵虚脱,赤血魔蛟盛怒下狂风般卷来扑倒龙飞,血盆大口就要当头咬下。龙飞侧头避过要害,但肩胛被獠牙洞穿,鲜血顺着腰肋、大腿汩汩流下。血腥味大大刺激赤血魔蛟,魔蛟死死咬住龙飞,身躯游动升上空中,摇头摆尾,大为得意,将他像玩具般上抖下甩。
龙飞吃痛更甚,心中惊怒交集,也被那魔蛟激起狂性,低头狠狠咬在它的侧颈,大口吮吸。魔气、妖血一股脑钻进龙飞体内,他脑际轰的一声炸开,无数邪魂厉魄桀桀怪笑,不断冲击他的灵台,终于意识涣散。
丹朱子脸色一变,顾不得王五、卫胜,倏地后退,又旋身奔到魔蛟底下,念力感应,召唤赤血魔蛟,但魔蛟吃痛之际竟不受他控制。麻六又冷不防使出六记劈空拳,拳拳到肉,鳞甲纷飞。丹朱子大怒,回身一脚踢向麻六,麻六早有防备,借力顺势飞到王五、卫胜中间,严阵以待。
三人昂首上望,雨水打在脸上,隐隐生疼。空中赤血魔蛟忽东忽西游动,龙飞被魔蛟獠牙穿透肩胛,在血口里摇摆欲坠。忽听魔蛟一声悲吼,从半空中重重摔落在地,龙飞也被这股巨力震荡开去,滚落数尺,已然昏迷。
卫胜抢过去将他扶起,只见龙飞满脸乌青,印堂发黑,脖颈的血管根根暴涨,血管内蛊虫徐徐蠕动,鲜血已经渐渐渗出皮肤。
龙飞虎目紧闭,眉头大皱,全身不住抽搐,呼吸短小急促,显然痛苦非常,难受至极。卫胜连忙封住他的经脉,输入绵绵真气,他热泪滚滚而下,叫道:“龙大哥!龙大哥!”那两人也来到他身边,脸色凝重,麻六沉声道:“这是血蛊……”卫胜大怒道:“闭嘴!”王五冷哼道:“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要他死的话,尽管在这怨我们,要他活的话,只有合力将赤血魔蛟的蛟珠剜出来!”
赤血魔蛟悲吼不断,巨眼哀怜地瞧着丹朱子,丹朱子一字字森然道:“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