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贵妃面色缓和下来,显然这一会儿工夫已经恢复镇定,因点头道:“浅绿深红还是卖力的,不是她们,咱们也不会及时了解竹韵的真正情形,看来这一次的事,也要着落在她们身上了。”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焦躁道:“那贱婢一日不死,我就没办法安心,万一她这一次逃过一劫怎么办?”
安隆沉声道:“娘娘不用担心,这一次不死,咱们就再杀第二次。”
“你这一次都是冒险了,还想有第二次?”岳贵妃恶狠狠看着安隆:“再说,竹韵的情况出现反复,难道明悦殿的人不会怀疑刘太监派去的人?甚至……若是此时那人就已经被抓住了,怎么办?他要供出刘太监,怎么敢保不牵扯出你?”
安隆笑道:“娘娘放心好了,刘太监安排这小太监去执行此次任务前,就给他饭菜里下了绞肠痧毒。刘太监很了解那小子,骨头硬,又感动于刘太监的恩情,宁死不会招供,就算撑了一段时间,抵不住酷刑,那会儿绞肠痧毒发作,他到死也再说不出一句话了。”
茹芸听了这话,也连忙劝说道:“娘娘,听安总管所言,那刘太监安排的这次行动倒也算严密,娘娘且安睡吧,明日还要去慈宁宫请安,要早起呢。”
岳贵妃听了这话,方觉稍微放心,自己歪在榻上想了一会儿,忽然又一下子坐起道:“不对,刘太监既然派的是他的心腹,又怎会没有人知道那凶手是他的人?到时候就算凶手不招供,苏兰心不也是要疑心到刘太监身上?”
安隆笑道:“娘娘,这后宫是什么地方?能容许一个民间野丫头在这里撒野吗?就算皇上心系芳嫔,也该有个限度,到时候就凭着凶手生前和刘太监过从甚密,便非要说是刘太监指派的,哪有这样道理?娘娘协理六宫,也不能看着宫中太监就这样被冤枉啊。”
岳贵妃一愣,旋即便醒悟过来,暗道是啊,凶手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苏兰心再怎么起疑心也没用,就算她走投无路,真把刘太监抓了起来,那时自己大可发难,没有真凭实据便胡乱抓人,就是到皇帝皇后面前也讲不出道理。
一念及此,面色也就缓和了,安隆见她放松下来,这才又谄媚笑道:“不是有娘娘坐镇后宫,容不得那苏兰心撒野,刘太监也未必肯答应奴才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所以娘娘尽管放心好了,一切都有奴才谋划,保管天衣无缝,那苏兰心便是推测出来事情经过,没有证据也白搭。”
岳贵妃道:“嗯,你说的没错。如此一来,此事倒的确是滴水不漏。只是还须小心防范,一旦有了纰漏,你知道该怎么做。”
安隆连忙肃容道:“娘娘放心,一旦事情有异,奴才便横下心一死,以报娘娘恩德,到时候就说奴才是畏罪自杀,一切罪责尽皆推到奴才身上便是。”
“糊涂,你以为你畏罪自杀就可以了结此事了?你一个总管太监,能有什么大事逼得你陷害芳嫔最后还畏罪自杀?就算你死了,线索断了,皇上日后还会信任本宫吗?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想着死,还是要把事情办得漂亮才最重要。”
“是是是。”安隆心里这个委屈,暗道刚刚明明是娘娘您吩咐的,说有了纰漏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难道这不是叫我去死?这会儿又说出这样话来,听着像是暖人心,其实还是娘娘您的心思乱了吧。
“刘太监那里,派人去打探消息了吗?虽说这计划看着滴水不漏,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刘太监出了事,无根之人,有几个硬骨头?倒不如早些把他解决了。”
安隆连忙解释道:“娘娘,怕就怕苏兰心问不出凶手口供,却有人知道凶手和刘太监的关系,她再派人守在刘太监那里,将我们派去的人给来个人赃并获,那时咱们反而说不清楚了。娘娘放心,刘太监虽然过惯了太平日子,可他知道自己唯一的希望就在娘娘身上,那是打死也不敢乱说的。”
茹芸也在一旁帮腔道:“是啊娘娘,招供了,就是有死无生;若是咬紧牙关,还有娘娘帮他,说不定博一个死中求活,刘太监好歹也是首领太监,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的。”
岳贵妃被两个心腹如此安慰,终于那颗心不再躁动,只是身处黑夜中昏暗的屋子,她却也睡不着了,因看着那烛光摇摇,不自禁就生出一股凄惨戚戚的意味,便对茹芸道:“再多点几根蜡烛来,这昏惨惨的让人心里不舒服。”
茹芸连忙答应一声,将内外室的牛油大烛全部点上,几十只巨烛光芒摇曳,只照的寝殿内一片光明。不过几人的心里到底感觉如何,那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安隆信誓旦旦让岳贵妃放心,到最后也的确让岳贵妃放下心来,结果就是:他一大早起身,去前院看着小太监们洒扫庭院,又命人打开宫门,然后便看见苏兰心站在宫门外,对他微笑道:“是安公公么?司珍局的首领太监刘公公指认你胁迫他去害竹韵,还要请你随我去皇后面前和刘公公当堂对质。”
就算是晴天劈下一道滚雷,在后宫中沉浮三十年的安隆也不至于如此震惊无措,然而此时他看着不远处苏兰心那张带着笃定微笑的如花容颜,却是一动也动不了,脑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只有对方那句“刘公公指认你胁迫他去害竹韵,还要请你随我去皇后面前和刘公公当堂对质。”在脑海中回荡不休。
见安隆不动,苏兰心身后的玉芙便对两旁太监道:“两位公公可看见了?安总管一言不发,想必是默认了罪行,只是他若就不跟我们去皇后面前,这事儿只怕就只能劳动两位公公了。”
两个太监恰是皇后宫里的,此时听见这话,便二话不说,上前一人扯住了安隆一边膀子,就要往外拖。
安隆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拼命挣扎跳脚叫道:“娘娘……娘娘救我,他们要陷害我。”
这总管太监十分清楚:他可以有勇气去死,但却未必能熬得过慎刑司那些酷刑,与其到时候供出主子那件了不得的大事,不如现在能得到一个喘息机会自我了断,所以他才急得拼命叫唤起来,他相信岳贵妃也一定不肯让自己就这样被拖到皇后面前。
“都给我住手。”
果然,喊声未落,不远处就传来一个清冷威严的声音,接着岳贵妃扶着茹芸的手慢慢走过来,苏兰心等人无奈,只好行礼拜见。
岳贵妃凤目慢慢扫过面前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最后目光停留在苏兰心身上,冷笑一声道:“苏姑娘倒真是不含糊,第一次来我这玉宁宫,便要抓走我宫里的太监总管,是不是你在后宫横行了几天,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在我面前也敢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面对岳贵妃的咄咄逼人,苏兰心心中也有些畏惧,毕竟她虽然名头好听,但本质也只是一个商户庶女,就算有个从五品主事的官职,那在岳贵妃眼中也不算个事儿啊。
然而表面上却半点不肯退让,大姑娘非常清楚:自己是民女不假,却也不仅仅是民女,最起码在此刻,她是代表着皇后娘娘站在这里,无论如何,气势上决不能被岳贵妃压住。
一念及此,便淡淡微笑道:“娘娘冤枉微臣了,安公公涉嫌杀害芳嫔案中的重要证人,而微臣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如今正要带……”
“你胡说。”
岳贵妃怎么敢让苏兰心带走安隆,凤目中射出凶狠光芒,咬牙切齿道:“说安隆指使刘公公去害竹韵,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想从我玉宁宫带人走,哪有这样便宜的事?传出去本宫还能在这后宫立足吗?”
苏兰心寸步不让,沉声道:“娘娘若是扣住安总管不让他前去对质,只怕人人都要说您心虚了,这白的变不成黑的,黑的也变不成白的,何况后宫重地,岂是我一个小小女官可以颠倒是非的?安公公是要在皇后面前和刘公公对质,娘娘就算信不过微臣,难道还信不过皇后娘娘吗?”
“你……”岳贵妃气得青筋都蹦了出来:这苏兰心当真是个牙尖嘴利之辈,话都挤兑到这个地步了,自己要怎么说?难道说对,我就是信不过皇后?
“你有皇后的懿旨吗?如果没有皇后的懿旨,就休想将安隆带出玉宁宫。苏兰心,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不然你可以试试看。”
岳贵妃自然也不是省油灯,苏兰心抬出皇后压她,她就避重就轻,利用自己的贵妃身份压苏兰心:只要你敢强行带走安隆,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从五品,敢对贵妃不敬,这个罪名便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皇家讲道理不假,但更看重名声面子。
此刻的岳贵妃还不知道苏兰心在皇后心中,已经是未来的儿媳妇,睿王妃,而不是她眼中那个卑微的商户庶女,从五品主事。
不过糟糕的是:苏兰心也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她的确被岳贵妃给挤兑住了,无论如何,对贵妃不敬这个罪名,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官员可以背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