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实在气不过,在旁边没好气斥了一句,却听江小路黯然道:“这么些年了,他从没有骗过我。”
“没什么事要你做,当然不会骗你了,怎么说也是首领太监,要讲信用的,骗术当然要在最关键的时刻才会用,效果多好啊,只用一次,你这傻子不就坚信不疑了?若不是我们姑娘算无遗策,一个时辰后你就是泉下冤魂。”
玉芙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忽听苏兰心叹气道:“既如此,吴太医,就请你替他延命吧。”
吴太医不敢怠慢,忙从药箱中拿出银针,又写了一个方子,对玉芙道:“劳烦姑娘找谁走一趟,去药库取这几味草药来煎汤。”
“好,我亲自去。”
玉芙连忙答应一声,又听苏兰心道:“在外面小心些,尽量别惊动人,一旦惊动了,就说是竹韵病情忽然又加重,吴太医让你去拿这几味药抢救。”
“知道了姑娘。”玉芙明白苏兰心这是怕有心人窥探明悦殿的动静,必须给他们一种“刺客得手了”的错觉,毕竟刘公公还没有抓到,就算抓到了,会不会招供也是两说,此时要防止那幕后主使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江小路这一次受的打击很大,苏兰心知道,似这样重情义的人,一旦被背叛,恨意也会滔天,此时看着他,就觉着有些可怜,心想这也是个眉眼周正清秀的孩子,若在民间,不知父母会怎样疼爱他,可是在这后宫,年纪轻轻就要成为棋子丢了性命,可怜的,但愿你下一世投胎,能够投到好人家,再不用卷入这些惊心动魄的角斗阴谋之中。
玉芙尚未回来,费太监就派了个小太监赶回来,一看见苏兰心,这小太监也顾不上行礼,便气喘吁吁道:“费公公打发我来回姑娘,说是已经将刘公公控制住了,只是还没有碰到去探查消息的人,而刘公公也不肯松口招供,所以打发奴才过来问姑娘,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苏兰心看了眼正在接受吴太医针灸的江小路,淡淡道:“刘公公当然不肯招了,只要这小太监一死,谁还能拿他怎么样?”说完对那小太监道:“你回去告诉费公公,不必着急,就在那里陪着刘公公,一切照常,有人去探查消息,就顺藤摸瓜;没有人去找,就沉住气,看住了刘公公就行。”
“是。”小太监答应了一声,犹豫一下又鼓足勇气问道:“姑娘,公公担心夜长梦多,怕去探查的人身后还有一层层的幕后主使,如此一来,时间长了,幕后的那只瓜实在难保万全。”
“不会的。”苏兰心摇摇头,肯定道:“找的人越多,泄露的消息线索就越多。幕后真凶再厉害,也不可能让这么多人都如臂使指,若我所料不错,要么就没人探消息,若是有人,一定也是幕后真凶的亲近之人。”
“是,奴才明白了。”小太监恍然大悟,苏兰心这话正和干爹平日教的“法不传六耳”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于是行了个礼,转身跑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孩子太急了,黑漆漆的跑这么快,也不怕摔跟头。”苏兰心摇摇头,为了保密行事,费太监一行人都没有打灯笼,只靠着天上那一轮上弦月的微弱光亮,若是走路太急,的确容易摔倒。
“姑娘才多大?就叫人家孩子。”青萍忍不住笑,却见苏兰心也笑道:“看着他跟豆芽菜似得瘦瘦小小,可不是孩子一般?”
说完就见吴太医直起身来,沉声道:“姑娘,我已经用针灸暂时封闭了他身上几处重要的血脉相通之地,等下再喝一副药,可保他三天内无恙,三天后,下官就无能为力了。”
苏兰心连忙道:“如此已经十分感激吴大人,请大人外室奉茶。”
吴太医点点头出去了,这里苏兰心看了江小路一眼,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托腮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对方开口道:“三天后,我不想遭那些罪死掉,若是姑娘肯给我一个痛快,我……我可以当面指认刘公公。”
果然,背叛的反噬这就来了。
苏兰心心中想着,便坐直了身子,点头道:“我救不了你性命,但这个要求我想我还是可以答应你的。不过除了指认刘公公外,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诚实的回答我。”
江小路惨笑一声,喃喃道:“我既然答应姑娘指认刘公公,这么些年的恩义便都断绝了,又怎会有所隐瞒?只要姑娘给我个痛快,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苏兰心面色郑重严肃:“那我问你,刘公公素日里都有什么来往比较密切的朋友?”
江小路摇头道:“刘公公这个人很孤僻,又多疑,除了在那几位手握重权的大太监面前恭恭敬敬,和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往来,就是那几位大太监,他也是到了不得不去的年节时分,才带着孝敬过去。但因为他做事还算勤勉,孝敬的也多,所以司珍局首领太监这个位子,坐的还是很稳固的。”
苏兰心皱眉道:“如此说来,他并没有什么朋友了?”
“没有。”江小路毫不迟疑地回答,不过很快又犹豫道:“不过我一直在御膳房当差,刘公公那里虽然时常去,到底不是他身边亲近的人,所以若和什么人暗中有往来,我怕是就不知道了。”
“嗯,这个且不去说它,我再问你,你可知刘公公有什么特别痛恨的人?”
“痛恨的人?”
江小路一怔,但很快就答道:“有一个,玉宁宫的安公公,刘公公特别恨他,平时闲了,那个……姑娘知道,我在御膳房当差,像我这种小太监,虽没什么油水,却也有便利之处,素日里若有闲暇,我也常从御膳房弄点好酒菜过去看刘公公。刘公公这个人特别谨慎自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放开了吃喝一回,每年都是我伺候他的,去年和今年过年的时候,我都听见他喝醉了痛骂玉宁宫的总管安公公。”
“你说的是真的?”苏兰心精神大振,连忙问道:“他痛骂安公公什么?”
江小路道:“也没有什么,就是说他拿着鸡毛当令箭,浑不顾一点儿同僚情义,好像他有多干净似得。刘公公太谨慎了,就这么几句,也是咬牙切齿骂一回,以后就再也没提过,我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安公公那是什么人?贵妃娘娘身边的大太监,这宫里有几个奴才不受他拿捏的?所以刘公公若被他训斥了,也实在是正常。”
玉宁宫,又是玉宁宫。
苏兰心站起身,在地上踱了两步,将目前的推测静静梳理了一遍:能够逼芳嫔留遗书自污,然后悬梁的势力中,有玉宁宫;能够掌握芳嫔父兄把柄的势力中,也有玉宁宫;出身玉宁宫的七皇子那一次无故动怒;吓得芳嫔回去后也不敢有一言半语,被齐博推测为很可能涉及谋反或者夺嫡的密议矛头,也指向玉宁宫。
真的是岳贵妃吗?
脑海中划过这样念头的一刻,苏兰心感觉到一颗心似是要跳出腔子,急忙收摄心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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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芸,掌灯。”
“娘娘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
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接着床头一人高的烛台上,十几根牛油粗烛依次亮起,岳贵妃半倚在床上,一只纤纤玉手捂在胸口,正在轻轻喘息。
“去把安隆叫过来,我料着他这个时候也未必能睡着。”岳贵妃吩咐一声。茹芸不敢再问,连忙来到外间吩咐一个小宫女去请安隆。不一会儿,就见神色憔悴的总管太监进来,正要跪下行礼,就听岳贵妃沉声道:“你不是说刘太监今晚就安排人动手吗?明悦殿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回娘娘的话,先前有人来禀报说,吴太医过去了,不一会儿后,玉芙就出来往药库而去,大概两刻钟后,提着两个纸包回来。”
安隆恭恭敬敬地回答,话音刚落,就见岳贵妃惊喜道:“这么说,那人得手了?竹韵现在已经死了?”
说完不等安隆回答,面色又是一变,咬牙道:“不对,若是得手了,玉芙怎么还会去拿药?说明这人并没有杀死竹韵,安隆,你怎么办的事?一旦竹韵未死,这人失手被擒,到时候牵连到玉宁宫怎么办?”
安隆心想:娘娘这真是心乱如麻了,先前我分明将所有后路都说给她听,怎么这会儿又慌了呢?
面上却不敢有半点不耐表现,连忙道:“娘娘容禀,这有两种可能:一来,下手的人失手,却也给竹韵造成一定损伤,所以明悦殿的人才连忙请了吴太医,又去抓药,盼着能救回竹韵;第二种可能,就是竹韵死了,但苏兰心早已针对这种情况做好了安排,目的就是为了隐瞒竹韵死讯,继续引我们上钩。至于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明日还要问过浅绿深红才能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