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谷一旁的山上,金昔陵终于停止了忙碌的身影,他所有的准备,已经结束。
手中握着的长线,通过山崖边的树木,将巨石和巨木捆绑在一起,只要他把长线拉下,隐藏好,到时候就可一发牵动千钧。
“万事俱备,现在也快到午时,是时候从易谷外进来了……”金昔陵望着垂下的长线,紧贴着山壁,落在谷中的一堆碎石中的长线被隐蔽得很好,至此他才放心离去。
而后,他从山上往回走,要回到易谷口。
三封信,一切的风云涌动,最终会在易谷中终结。
古时镇外,那本从江河县东城门出来的一队黑袍人马,此时此刻,已来到了易谷口,他们迟迟没敢策马进入易谷,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命令。
当金昔陵从原来的上山处下回易谷,谷外的人马,依旧没任何动静,似乎一直等待着什么。
但是,双方已然相距不远,望着这队人马,金昔陵饶有兴趣地看着。
远远眺望,带队之人,乃是一位中年男子,背负大刀。
这群人之中,显然他的武功最好,眼力最是惊人,感应到灼灼的目光后,抬头回望,正好与金昔陵双目对视,而他在短暂的对视后,咧嘴一笑。
“哼!”金昔陵见此,冷哼一声后,转身朝前走去。
“没想到,他赶路这么慢,果然失去了武功。你们进去吧,好好招待他,最好能让他死在他老子的石碑前。”在金昔陵转身朝前走后,风鸿子蓦地出现,带着玩味,下了命令。
“杀!”黑袍人听到命令后,猛地策马扬鞭,冲向金昔陵。
泥泞飞溅,风鸿子的身影,在这飞溅的泥泞间,朝着另一边远去。
“来了吗?”马蹄声滚滚,金昔陵想不听到都难。
顺着声音,他缓缓转身,同时用脚从地上勾起一块碎石,望了望不远处隐蔽的长线,成竹在胸。
他布置好的弓弩,可不会只有一处,但凡只要触动其中一处,便可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无论走到何处,只要还在易谷前段左右,便可实施已准备好的计划。
“吁!”
御马声响起,一群黑袍人,已然骑着马,将金昔陵包围。
为首的中年男子,带着微笑,喃喃道:“无痕少君,请吧!”
“去哪里?”金昔陵明知故问。
“当然是去易谷中段,不知少君可否有兴趣与在下一同前往?”中年男子冷若寒霜的脸,露出不匹配的笑容,显得有些僵硬。
“哈哈,那就不客气了!”金昔陵说着,速度极快,在他们尚未反应之际,碎石飞驰,宛若陨石天降,砰地一声,触碰了机关。
霎时间,嗖嗖的飞箭声,从两旁隐蔽处飞射而来,如同刹那烟火,绚烂而又迅速,还带出了迸射的血花。
“啊……”
“吁……”
一瞬息,惨叫声此起彼伏,黑袍人惊慌失措,他们胯下的骏马,也纷纷遭受飞箭的袭击,有的被射中马蹄,顿时人仰马翻,有的马身中箭,顿时痛不欲生,不由四处狂奔。而他们,毕竟是武林人士,这些危险,不是没见过面之人,急忙拿着刀剑,抵挡箭雨。
但是,原本整齐的包围圈,一下子凌乱不堪,趁着混乱,金昔陵含着微笑,一直背着的斧头,像是死神的镰刀,离他最近的一人,冷不丁中,被割破了咽喉,握着缰绳的手,顺其自然松开。
下一息,他一把扯下这黑袍人,喧宾夺主,纵身一跃,翻入马上。
“驾!”一声高喊,为了更快,他拿着斧头,用斧柄代替马鞭,策马朝前狂奔。
“可恶,一群废物,还不快追!”为首之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一波机关,箭雨纷飞中,金昔陵趁乱夺马而走,待为首之人反应后,他们这一方,已经损失了一些人马,可人数依旧不少,稍稍整顿,已然成形。
一人在前,一群人在后,一前一后,前奔后逐。
而正在此时,易谷口前,朝一旁而去的风鸿子,正站在山崖边,望着谷中的情况,看着策马狂奔的金昔陵,带着大仇得报的痛快之色:“无痕啊无痕,这一日,我终于等到了。想逃是吗?可别忘了,还有我呢!”
只见他纵身一跃,脚踩青色之炁,身影忽高忽低,追逐着金昔陵的背影。
不知多久,原本明亮的山谷,迎来了黯淡的光线,像是风云突变,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老大,这是要变天了吗?”后方,追逐金昔陵的黑袍人中,一位不知易谷异样的黑袍人问道。
为首之人带着铁青的脸色,抬头望了望天空,只见黄色的雷电,不断在乌云内翻滚,时而有沉闷雷声响着,刹那间明亮的闪电,正对着他的脸,令他看起来,如同黑风中的阴兵,格外骇人。
凝视了一会,他方才开口道:“易谷内,十里不同天,而我们已经来到了易谷中段,这反常的气候出现,倒也正常。只是眼下,我们距离无影帝的断魂碑不远了,一定要在到达断魂碑前,截下无痕,这是四公子的命令!”
“是!”
良久,这场追逐赛,随着山上一起追逐金昔陵的风鸿子快人一步,他率先赶到金昔陵前方,青色之炁,迅速抓起地面的一块石头,望着金昔陵,运炁包裹石头,猛地冲向策马飞奔的金昔陵。
耳畔呼呼的风声,有些凌厉,但也遮掩了很多杂乱的雷声。
但是,飞石破空来袭,即将击中身躯的时候,金昔陵猛地反应过来,急忙拔出斧头,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动斧头,对着飞石,用力一砍。
砰!
被炁裹着的飞石,竟如同钢铁般坚硬,斧头不但没砍碎石头,反而因石头力量过大,斧头挣脱了金昔陵的手掌,飞射出去,没入地面数尺深。
而他本人,则是由于猝不及防,跌落马下。
“哈哈,断魂碑也在不远处,父子合葬,倒是千古佳话!吁!”正在后方追逐的为首之人,望见金昔陵跌落马下,赶至其身前后,勒住缰绳,以高高在上的态度,俯瞰着正狼狈爬起的金昔陵。
“你说什么?”金昔陵猛地抬头,以摄人心魂的眼神,注视着身前中年男子。
显然,他听到了中年男子刚才自语的话,心思聪颖的他,虎躯颤抖,内心更是颤抖不已。
“怎么,你老子的墓碑,你还不知道吗?”为首的中年男子,依旧居高临下,坐在马上,以嘲讽的神色,望着狼狈不堪的金昔陵。
“你说什么……”原本平静的金昔陵,顿时被愤怒冲昏了头,直接握着拳头,冲向中年男子。
然而,中年男子,经过刚才的箭雨都没受一点伤,必是一位高手,一道炁散发,凝聚成拳头,电光火石般快,轰在了金昔陵的胸口。
砰!
金昔陵胸口火辣辣,甚至裂开了一道口,正流着鲜血,染湿了衣服。
泥泞的地面,让他浑身布满了泥,此刻看着,让人心疼。
心疼的不是他的狼狈,而是他的眼睛和神情,迸射着犀利的目光,可脸上的神情,却笼罩着失魂落魄。
“想知道你老子是怎么死的吗?”中年男子下了马,踏着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之色,带着微笑说道。
“你说……你说啊!”金昔陵仍旧愤怒,大步上前,想要抓住他的衣襟。
然而,中年男子有不弱的炁护体,微微散发,便震开了金昔陵。
他一步步朝前走,带着蔑视之色,缓缓开口:“在雪影山庄被灭后,你父亲就成了疯子,数十日后,莫名出现在易谷,得知你父亲行踪的仇人,可比疯狗还疯,他们对付一个疯子,像是疯狗,在这块地,相互撕咬着。那几日,观望的武林人士,何止数百呀,那血淋淋的场景。啧啧……如今回想起来,也让人毛骨悚然。血与雨,交织混合着,真是大快人心呐!”
极近嘲讽的神情,残忍无比的事实,话语如同利剑,此刻猛地戳在了金昔陵的心中。
听着中年男子的话,他几乎接近崩溃,那样的场面,他想都不敢想。
可画面,却不由自主浮现,每一息,都在刺痛着浑身的神经。
有生以来,第一次,金昔陵感到崩溃是怎样的感觉,十年的噩梦,毁不了他筑起的心灵大坝,如今这一番话,却成了毁堤之蚁。
“好了,该知道的秘密,他也告诉你了,你不应该留在世上了。”正在金昔陵悲痛欲绝之际,山崖上,风鸿子纵身一跃,借助着山壁,快速来到谷底,飘到了金昔陵的身前。
两者身高差不多,可此时,一人神采飞扬,一人神如乞丐,那是从内心,彻底地卑微了。
风鸿子以玩味的眼神,盯着金昔陵,看着对方如此之态,甚感欣慰。
良久,风鸿子抓着金昔陵的衣领,哈哈大笑:“我十五年前说过,我会打败你的!现在,你看到了吧!看到了吧!”
回忆,辗转至十五年前,七少君排序确立之际。
由于风鸿子在比赛几日,吃了金昔陵和月露夜不少暗亏,心怀不满,出言反对,欲要单挑金昔陵。
那日,清风微扬,同样是夏日,正当太阳普照大地时,金昔陵的神采,竟是那般迷人。
饶是风鸿子,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之相比,先天输了一筹,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或者是气势,他都输了。
可他,还是不肯放弃,执意挑战金昔陵。
那一战前,唯见金昔陵带着别样的自信,如神祗,高高在上开口道:“你,永远都不会赢我,永远!”
结局,正如金昔陵所言,任凭风鸿子浑身解数,却连对方的衣袖都摸不着,何况击败对方。
最终,风鸿子一次次被打倒,但他又一次次起身。
直到精疲力竭,无法起身的时候,风鸿子才不甘地昏倒。
从此,他被挂上疯子称号,但这称号,对他而言,乃是毕生耻辱。
今日,所有的怨恨,统统有了结果。
片刻失神的风鸿子,立即从回忆中清醒,露着阴森的笑容。
金昔陵似乎已是万念俱灰,连反抗的念头,也没有升起,只是怔怔地站着,什么话也没说。
“四公子,差不多了,可以动手了。”中年男子提醒道。
“无痕,你有今日之果,可别怪做兄弟的无情,只怪你平日太过嚣张了!”风鸿子说着,一把拎起金昔陵,随后将其向着前方猛地一甩。
砰!
金昔陵无法抵抗,撞在不远处的山壁上,之后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清脆的骨裂声,鲜血四处都是,也不知是从哪流出,满身都是。
然而,在他的身前,一块石碑重现天日,正立在山壁旁,像是荒废了无数年,被杂草遮掩。
若非刚才金昔陵撞在山壁,滚落的时候,推开了杂草,怕这块石碑,难以重见天日。
轰隆隆!
正在此时,天上的雷云,彻底沸腾了,像是积攒已久,如今爆发出来。
也在此刻,倾盆大雨,如豆大般的雨点,拼命地砸在众人的身上,一时间,便是眼前模糊,几乎看不太清。
“四公子,天有变,再不快点,风云变色出龙虎呀!”中年男子似乎想到什么,连忙喊道。
“哼!风云再怎么变,也汇聚不出龙虎!”风鸿子冷笑一声,顺手夺过中年男子的大刀,望着匍匐起身的金昔陵,咧着嘴,纵身跃去。
临近金昔陵身前,他手聚大刀,露出快意恩仇般的笑容:“天!也救不了你!”
飕!
刀锋如风快,可手起刀落间,天上的雷电,却刹时闪过,似乎连天,也要保留下金昔陵的命。
但,要杀金昔陵的风鸿子,却杀心更盛。
银光一闪,倾盆大雨中,唯有这一道亮光,似乎连雨也能刮开。
咻!
然而,似乎天不亡金昔陵,长长的衣袖,看似无力,却在蓝色炁的包裹下,似有穿金裂石之能。
砰地一声,大刀偏离了原来的轨迹,猝不及防的风鸿子,举着的刀,斜斜一砍,竟落在另一边,直戳地面。
“拦下她!”中年男子以及黑袍人,立即反应过来,猛地回头,望向前方。
只见长裙飘飘的夜含月,带着坚韧之色,纵马而来。
巾帼不让须眉,刹那间,她提起缰绳,那马受力跃起,竟然越过数丈,瞬息来到金昔陵身前。
嗖嗖……
眼看能救出金昔陵,可谁知,另一头,一大堆人马,竟从易谷后段而来,二话不说,已是万箭齐发。
“不好……”金昔陵猛地回神,望向夜含月。
而夜含月,也是心惊肉跳,万箭齐发,非同小可。
“哈哈,没想到江沚兄,来的可真巧呀!”风鸿子心念一转,瞥了眼金昔陵,直接向着后方飘去。
大雨时,第二方人马已至,为首的正是江祁痕,他风雅倜傥,从容下马,站在雨中,竟宛若不世骄子。
他身旁,一人撑着罗伞,挡住倾盆的大雨。
而他身后,约莫有百号人马,手持弓弩,那万箭,明显是他们发射。
唰唰……
一根根利剑,戳入地面,没入地面,竟有数尺深,箭之力,非同小可。
炁浪滚滚,四处横发,夜含月更是跃出马背,不断舞动长袖,挡住利剑,并快步来到了金昔陵身前,为他拦下更多的利剑。
“小月,你来干什么呀!”金昔陵所有的心思,顿时扑在夜含月身上,忍不住因担忧而呵斥。
“你的命是我的!”夜含月临危不乱,坚毅的神情,让金昔陵为之一颤。
无情是箭,有情为血,利剑穿梭下,岂有完躯?
夜含月终究不敌箭雨,两肩上、双脚上、腹背上,皆被利剑擦伤。
“小心!”每息间,皆惊心动魄,万箭之下,眼看几根利箭破开了炁,正直刺夜含月之际,金昔陵奋不顾身起身,抱着夜含月,以身躯为盾,挡在夜含月身躯上。
片刻动情,饱含温度的身躯,如盾护住了夜含月,第一次,他们如此贴近。
血与泪与雨,早已分不清,痛与伤与情,更是道不明。
无数利剑,毫不留情,刺中了金昔陵的背,万箭停止时,鲜血横流。
而被金昔陵护住的夜含月,只是受了点擦伤,躺在她身上的金昔陵,却如同刺猬,伤痕累累。
“你……没事……就好!”最后一眼,看到安然无恙的夜含月,金昔陵带着笑,垂下了头。
受如此重伤,加上之前的伤,金昔陵已到了所能承受的极点,直接昏厥过去。
“阿陵!阿陵!”夜含月急忙起身,抱着金昔陵,失声喊道。
“这女子是谁?倒有几分清秀呀。”风鸿子与之隔着数丈远的箭丛,望着夜含月,喃喃道。
随之而来的江祁痕,含着微笑,瞥了眼昏厥的金昔陵,又看了看夜含月,随后挥挥手道:“拿下她,给无痕留个全尸吧。”
“是!少主!”江祁痕身后,几人抱拳回应后,大步上前,朝着夜含月走去。
“你们滚开!滚开!”沉浸于悲恸中的夜含月,望着几人前来,不由怒斥道,一改之前的温柔态。
“哟!脾气倒是挺大的。”风鸿子仍是站在一旁,远远地望着夜含月,露出几分笑意。
“姑娘,放手吧,否则休怪在下无情!”江祁痕冷冷道,随后示意手下:“把这姑娘拉开。”
“是!”
这一次,他们可不客气了,数人同时运炁,且又是不弱的高手,夜含月闷哼一声,直接被打晕。
随后,他们拉起金昔陵,其中一人,伸出两指,对着金昔陵的死穴,迅速一点。
“噗……”昏厥中的金昔陵,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睁开了双眼,但很快,双眼无神,无力地垂下了头。
死穴,乃人身上最重要的一处穴道,且不止一处。
而眼下,他们点中的,却是体前正中线,脐上六寸处的巨阙穴。被点中者,将冲击肝胆,震动心脏而亡。
“干净利落,不愧是江沚少君,好手段!”远远望着的风鸿子,大笑一声,便转身离去。
“扔到断魂碑吧,我们走!”江祁痕饶有深意地看了眼风鸿子的背影,而后下令道。
两人拖着金昔陵,来到断魂碑,随手一扔,之后带着冷笑,转身离去。
江祁痕转身,跨上马背,最后回首,忘了眼断魂碑处的金昔陵,大笑着,策马扬鞭。
“一个不留,全杀!”蓦地,戴面具的幽影,在这最后时刻现身。
至此,第三方的人马,全部现身,他们正站在山崖边,俯瞰着谷内一切。
幽影站在高山上,稍稍挥手,背后的戴鬼面具的黑衣人,身如青燕,飘向山谷中,风雨中,像游荡的孤魂野鬼,格外诡异。
“不好……”江祁痕率先反应,急忙驾马奔驰:“快走!有埋伏!”
轰隆隆……
金昔陵布置好的滚木与落石,他没能触发,却被幽影触发。
面具下的幽影,谁也看不出其神态,但他的负背的双手,正在摆弄着两颗珍贵的珠子,而两颗珠子摩擦的声音,却一次比一次重。
天上雷云滚动,谷中大雨倾盆,随着黑衣人飞出,鲜血飞溅,谷内顿时,一片尸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