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下午,皇淼科技大学,一食堂三楼。
实木色圆桌的一侧,安髅坐在椅子上用吸管喝着巴黎水,心事重重。
安髅的对面,圆桌的另一侧,是一个身材匀称肩膀宽阔,穿着军卡其复古战地外套的男人,他的头发略微凌乱,右腕戴着坚硬的旧腕表,不愿意花费大量时间打理形象造就的粗犷感却和他健硕的身体搭配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频枭哥,你不是应该去探索神秘世界,漫步在邪恶大魔王的路上吗。”安髅望着对面的男人,犹豫着说:“……可现在,你怎么会在凉千宗雇佣的暗杀部队里?”
“打工赚外块咯。”男人把放在圆桌上的吸管折叠弯曲组成一只奇怪的迷你动物或者迷你家具、小船,“别看啦,我没想折出什么,随便折的,你从从小就是这样充满好奇和多余的期待,怎么现在还没改过来。对了,你刚才叫我频枭哥是不是?频和哥可以保留,但枭换成肖,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叫频枭了。”
“可是频枭哥以前一直自称频枭的啊,你说频枭和频肖同音不同字,但是频枭比频肖这个本名更有力量,适合拯救世界后用来给漂亮的大姐姐签名。”
“哇啊啊啊,黑历史求别提。”频肖张大嘴巴发出悲鸣,胡乱地晃着无影手遮住视野里的安髅,“而且你今年都20岁了,能不能成熟点?”
“可是频枭哥28岁了,我感觉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我那个频枭哥啊……”安髅轻声说。
“你说话很聒噪欸。”频肖皱眉,无奈地望着这个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跑一起打游戏的男孩,“安娄,你现在该不会……还自称安髅吧”
“嗯,”安髅点头,“高中入学的那天,我想和频枭哥一样肆意青春迈上拯救世界的征途,就学着频枭哥一样取了一个同音不同字的霸气名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请求妈妈把我户口本上的名字也改了,”
“阿姨原来一直都在娇纵着你啊。”频肖吃惊的喃喃道。
“因为那时发生了一件巨大的挫折足以让我不去上学的程度,不改名我就去看心理医生,改名了我就去好好上学。”
“你应该选去看心理医生啊,保不准医生是个漂亮的大姐姐,然后你就可以把她介绍给我了。”频肖自然而然地无视掉话语中的“巨大挫折”对安髅戏谑道。
但是安髅很想跟频肖说心里话,“频枭哥,我最初自称安髅的细节是高中入学的那一天,我遇到了一名介于真实与虚假之间美妙的娇小少女……”
“打住!”频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为安髅的话语画上休止符,“我只对漂亮的大姐姐感兴趣,那种成长到现在也只是和你同年级的女大学生小鬼头哪能激起我的情欲。”
“情欲……我又不是在为频枭哥介绍对象……”
“那我就更不想听了,反正就是些被中二性格拖后退追求美少女失败的悲伤经历吧。”频肖抻了个懒腰,结实健壮的身体咔咔作响,“你的那个愿意和互唠中二话的频枭哥已经淹没在浩荡的历史长流中了,现在坐在你对面的是频肖,工作在保安公司的帅气警卫,是公司里评价最好的好男人,目前正在暗中接凉大小姐的私活找人揍人杀人愉快进行中,而不是踏上探索神秘世界的旅途,讨伐那根本不存在的邪恶大魔王了,大魔王哪有漂亮的大姐姐好玩。”
安髅摇头,他原本想告诉频肖有关星束的事情,现在这些都只卡在喉咙里,但还是坚持的说:“频枭哥你说过着超自然的事与物是存在的。”
“不存在的。”
“所有努力都是有价值的。”
“大多都是徒劳无功。”
“过去坚持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至少我过去的坚持没有任何意义。”
频肖的后背倚在椅背上,厌倦的说道:“比起听你倒苦水,我更想知道昨天绑架你的人有没有留下什么重要线索。”
安髅没有感叹频枭哥变了,因为他见过灯舞花的人间消失,发动过夙命愿许,被眼眸里藏着星空的零旗妙救过命,参加过夫坤窑彩领域里的生死游戏。可这些频枭哥都没有经历过。
安髅低眉道:“绑架我的人是个戴假发的光头男人。”
“这个情报我知道。”
“他是凉千宗未婚夫家族的人。”
“这个我也知道。”
“他自称小僧,准备当和尚。”
频肖皱眉,嫌弃的说道:“你的情报都好老旧啊……”
安髅拼了:“他喜欢凉千宗的未婚夫。”
频肖侧头一口口水喷了出来,看来这个情报他是不知道的。
“真假的?”频肖难以置信道。
“真的。”安髅抬头看着食堂三楼的天花板,心想反正他没答应过梅呈寒做共犯,而且他很反感梅呈寒控制别人的交际来减轻负罪感的做法,梅呈寒和催眠师丘伯单的区别是:丘伯单控制别人靠的是催眠术,而梅呈寒控制别人靠的是武力压制。
梅呈寒现在做的事就像周六晚上安髅控制凉千宗的女性朋友都短暂失恋一样,每当回想起那天晚上许下的愿望,安髅都会自我厌恶起来。但梅呈寒对于控制别人不会感到厌恶,他的每一个动作、话语和表情都在表示着乐在其中。
所以梅呈寒这样的人啊——
安髅的心里有个声音冷冷的说:“就被凉千宗指派的暗杀部队大卸八块好了。”
忽然,安髅意识到了一件关键性问题,他诧异地向频肖问道:“频枭哥,你的保安公司里的同事,平时接的私活都是怎样的?”
“嗯……”频肖思考,“杀人复仇之类的吧?比如你这次被绑架,凉家大小姐急了,花费重金雇佣我们去把绑架者宰得连渣不剩。”
可是梅呈寒是了解星束的事情的,如果频枭哥在不了解星束的前提下贸然出击,会不会遭到星束攻击?
“频枭哥你知不知道星束?”安髅笨拙的问。
“啥新宿?”频肖摸不着头脑。
你果然不知道啊!
安髅两只手紧张地放在圆桌下面的哆嗦的膝盖上,继续试探:“那频枭哥通常在用武力时,是用的什么招式呢?拳击?踢术?冷兵器?热兵器?”
“基本就你说的这些,但我很少用到枪,更多的时候是用各种刀具。”
“那……这次暗杀,都是凉千宗策划的,与菀淮财阀无关吗?”
“对啊。毕竟是杀未婚夫家族的人,怎么可能告诉财阀嘛。”频肖轻轻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道:“你的问题好多啊。”
安髅没有去管频肖的厌倦,他扶额,开始思考。凉千宗怎么雇佣了普通人部队去杀梅呈寒,万一梅呈寒是星束高手,等到打起来时是谁杀谁就不一定了。
频肖看到安髅的反应,认为安髅是在对自己的暗杀工作感到不安。
不,安髅的眼里是频枭,并不是此刻坐在他对面的自己。
频枭心中一凛,突然说道:“安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保安公司上班吗?”
“为什么?”安髅低声说,他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频肖用手指指着安髅,说:“和你对我的称呼,我原来的自称有关。”
安髅疑惑:“频枭?”
“对,就是那个名字,频枭。”频肖两手抓在起初用数个吸管变成的奇形怪状的物体上,“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认为自己是命中注定的英雄,是天命不凡,万中无一的救世主。然后我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大姐姐。”
又是漂亮的大姐姐啊……
安髅默默地看着他。
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左腿部,“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和我在一个看护班,我小学四年级时,她正上初中三年级,我每天放学都能在看护班里看到她。”
“我们是好朋友。”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左腿。
“那时每天看到比我高了一头的漂亮的大姐姐,我就想我一定会娶小姐姐的,只要有爱身高不是距离,年龄更没关系,我没娶她前,她就是救世主的女朋友,我娶她后,她就是救世主的妻子。”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右腿部。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漂亮的大姐姐的生日。”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右腿。
“那时我的父母每周给我一块五毛钱,我平时没有攒钱的习惯,压岁钱也全部在父母那里保管,时间一长就不好再要回来了。而那时,距离漂亮的大姐姐的生日已经不到一周,而且我听别人说,初中女生的生日礼物最少也需要20元送礼的那天才拿得出手。”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左手部。
“所以我要攒钱。”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左手。
“要怎么攒钱呢?我从小是个自立自强的孩子,从父母那里要多出一元五角钱的零花钱,我是做不到的。去帮父母做家务赚钱吗?很可惜,家务从我小学三年级开始就被我无偿包了下来,已经赚不到钱了。”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右手部。
“因此我选择了捡钱,来作为攒出礼物钱的途径。”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右手。
“捡钱是很难的事情,要靠细心也要靠运气,有一次在班级里我和一位同学同时发现了地上的一枚5角钱硬币,我们两人都声称那枚硬币是自己的,于是围绕着这枚硬币我们争论了半小时,到最后那枚硬币我也没得到手。就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到了漂亮大姐姐生日的前一天,我只攒下五块六角钱,我当时真的很迷茫啊,而就在这个时候,不想靠父母也不想靠朋友的我做出了最恶心的行径。”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腹部。
“我偷了漂亮大姐姐的钱。”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腹部。
“一共是20元。就在她生日前一天的晚上,她和我玩了一个猜东西在哪的游戏,她拿出一张20元纸币,然后又拎出她的书包,游戏规则是我闭上眼睛数三个数,再睁眼时猜消失的20元钱被她藏在书包里的哪一个地方。玩了几局我有输有赢,之后大姐姐在每天的回家点离开看护班,但却落下了书包,她的那张20元也在书包里,我发现了这一切。还在看护班没走的我抓住机会,在大姐姐还没回看护班取书包的时候,我趁着看护班里其他人没注意到的间隙,把大姐姐书包右侧的装瓶子口袋的20元钱掏了出来。”频肖的手放在吸管怪物的头部。
“我有钱了,总资产二十五块六角。”频肖拆掉了吸管怪物的头部。
“我拿着钱,心想一定是大姐姐知道我在为她准备生日礼物却凑不齐钱,于是才用这种方式暗自给我钱的,真是个既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在她生日当天,我挑了一个26元钱的八音盒,商店老板给我打了折能让我用全部资产买下了它。到了晚上放学,我兴冲冲地抱着八音盒去看护班里等大姐姐的到来,在比平时晚了一些的时刻,她来了,我当着看护班里所有人的面,潇洒地把礼物送给了她。而她拿着八音盒,良久不明所以,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频肖彻底肢解了吸管怪物,“她说——”
那年,那天,漂亮的大姐姐对频肖说:
“今天不是我生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