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的月光照着寂静的小巷,安髅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走出小巷,渐渐走到有其他行人的街上,他站在路边,目光没有焦点地看着马路上车来车往,斑斓的长街在他的视野里淡入彩墨。
手机被梅呈寒关机了。安髅打开手机,看到了143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凉千宗打来的,上一个未接来电是8分钟前。
夫坤窑彩·白的毒是这么顽固啊。
安髅想。
他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不是像在快捷宾馆里被低落的性情和暧昧的氛围带着节奏跑,凉千宗的亲昵也好真情告白也好,都是感染到夫坤窑彩·白毒性的结果,并不能代表凉千宗有多喜欢他,他是在凉千宗重度以后被她第一个看到罢了。在宾馆床上时抱住凉千宗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和不成熟,犯下错误前被凉千宗未婚夫的手下抓出来丢到偏僻小巷里是他应受的报应。
可他不想做梅呈寒的共犯。如果计划虚情假意地和凉千宗在一起来减少梅呈寒的负罪感,那样凉千宗就太可怜了。
自己和凉千宗之间的扭曲男女关系还是尽快解除比较好,恢复到以前一样的人际状态远离凉千宗,梅呈寒最多也就是抱怨一下吧?
晚风不停地刮到安髅的脸上,他低下头,叹息道:“好累……”
但是,还是要更适应社会才行。
虚假,假笑,社交面具,这些都是一定要有的,不然就无法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
首先先给凉千宗回一个短信报平安,然后打电话给零旗妙认错和好,等回到寝室以后上网研究怎么委婉地和凉千宗变成普通朋友。
“好累……”
空气中再次浮起安髅叹息的声音,他在手机的短信页面里酝酿着如何向凉千宗表达“我很好,我没事,我正在返校的路上”这类信息。
忽然,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是凉千宗打来的电话。
安髅屏息几秒,犹豫着是接还是不接,最后他接起电话,“喂……喂。”
“安髅!”电话的另一侧,凉千宗连爱称都没有叫,声音焦急,“你去哪里了!?”
“我我我……”安髅环顾四周,都是不认识的地方,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去哪里了。
最后安髅模棱两可的说:“我在返校的路上,马上到校。”
“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还好,没有大……”安髅刚想说那个“碍”字,忽然止住话语。
露、露馅了!
凉千宗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抓你的人是不是一个戴着彩色假发的高个子男人?”
安髅又是一惊,他没想到梅呈寒办事这么不利索,跟他铺垫了半天然后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最后竟然这么直接地就被凉千宗发现了。
听安髅沉默,凉千宗咬牙道:“看来我猜得没错,果然是他!”
嗯?原来凉千宗是在猜人吗?
“为什么你猜是他呢?”安髅试着挽回。
“因为送我回来的是吕家的人。”凉千宗说,“听你的语气就是梅呈寒没跑了。”
啊,暴露了。
安髅索性问到底:“那个什么吕、吕家,他们家的人那么少吗?梅呈寒一下子就被你猜中了?”
“不是,是因为我一点都不熟悉吕家,可是对梅呈寒记忆深刻,”凉千宗顿了顿,回忆道:“有一次两家会面时,他的浅绿色假发被风刮掉了。”
“…………”
“darling已经知道了吗?”凉千宗担忧的说,“我有未婚夫的事情?”
“嗯。”安髅迟疑着,但还是点头就好像在和凉千宗面对面谈话一样的说:“我知道了。”
良久,凉千宗用正式场合里才会出现的语气的说:“听我解释。”
“……嗯。”安髅很不想听的说。
“我不想说。”凉千宗犹豫道。
“那就不说吧。”安髅毫不犹豫。
“嗯嗯?”凉千宗不满起来,“darling你不关心我的事!”
安髅目不斜视地抬起头看着路灯,灯泡的亮度比皇科大校园里的路灯要强一两倍以上,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其实很想对凉千宗说“冷静一点,其实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咱们下个五子棋什么的,看能不能让头脑清醒过来……呢?”可是他不能这样说,在这个世上生存,虚假的社交语言是必要的,他需要八面玲珑一些才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凉千宗听安髅沉默,担忧道:“darling……”
“我没事,我很好。”安髅向着不知是哪里的前方走着。
“darling你在哪里,我开车去接你。”凉千宗关切道。
“不用了,我马上就到校门口了。”
“真的吗?那我去校门口等你。”
安髅长呼了一口气,有些说不出话。他有点怀念起凉千宗的伪装性格来,心想凉千宗中毒以后,之前的察言观色为人处世能力都消失了吗?
“抱歉,我在骗你,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等会儿我用手机地图找找看应该能找到位置,但不用来开车接,我想自己一个人走回去静一静……我……”
安髅停止了话语。
一群穿着黑西装戴墨镜的雄壮男人们,他们走到安髅的面前停下,高大的影子被路灯的灯光投射在地上。
为首的黑西装男人拿起手机报告道:“目标找到。”
然后他对惊魂未定的安髅说:“安先生,我们受到凉小姐的委托来带您回去。之后会立刻执行第二个任务,将绑架您的人碎尸万段,敬请期待。”
第二天中午,皇淼科技大学,末行甲超自然研究社。
宽大的办公长桌一侧,枪月茴穿着一身考究的休闲西装,端坐在椅子上看书,很久都没有翻页,仿佛正在思考。
长桌的另一侧,是上一任末行甲社长,她正在吃着学校附近卖得最贵的外卖,那家外卖店主打奢华,光在饭盒的包装上就下足了功夫,精美得可以洗干净后重复再利用,而学生花费在别家外卖店就能吃饱的价钱订那家店的外卖几乎无人能吃饱,通常都是男朋友逞强点给女朋友,或者真正的土壕眼皮都不眨一下地惠顾店里的生意成为常客,比如潘渊渊,比如室友不在寝室时的凉千宗。
上一任社长吃完外卖,抿了一口豪华特制款橙汁后满足地打了个嗝,“傻学妹你吃完饭再来部室真可惜。”
“我习惯在食堂吃。”枪月茴淡淡的说,目光不离书页,“而不是在部室里。”
“但这确实是请我吃饭最快的地方啊。”上任社长的手指欢快地敲打着桌面,毫无节奏感可言,更多的是在诉说着手的主任的兴奋和喜悦:“傻学妹,干嘛躲着我呀?”
“我并没有躲着你,比如你说让我请你吃饭,我没有丝毫怠慢点了一份女生好评率最高的外卖送到你的寝室,你说想在部室吃顺便叙叙旧,我就坐在你的对面陪你吃完。”枪月茴坐在上任社长的对面,隔着四米长的办公桌说道。
长桌的另一侧,鸠川晃的身姿高挑,身形也婀娜多姿极为诱人,黑如金墨的马尾长至腰际,浅色上衣搭配柔软材质的长裙,脸上挂着夏花般的灿烂微笑。
部屋里只有鸠川晃和枪月茴两个人。
鸠川晃严谨的说道:“可你那向左侧移15度的视线分明在说着你想逃避我。”
“就算逃避也会被你捆回来吧,”枪月茴移回鸠川晃说的15度,正视鸠川晃的眼睛,“除非你看不到。末行甲超自然研究社上任社长,鸠川晃学姐。”
“是啊,”鸠川晃脸上忽地露出寂寞的笑容,幽幽的说:“除非我看不到。”
接着她用轻而飘忽、如同自语般的声音说道:“社团已经给不了你想要的,我看得出来的。”
枪月茴叹气不已:“从视线偏移的角度吗?”
鸠川晃笑个不停:“是呀是呀,你瞧,又偏移了1度加减3度误差不是吗?看我给你纠正过来!傻学妹不要躲,哎哎哎也不要用小擒拿,拜托唔呜呜!”
枪月茴一边和鸠川晃久违地胡闹,心也在一边慢慢地变冷,社团已经给不了她想要的,鸠川晃一语道破了她心中长久费解的难题。不,并不是难题,作为不缺席每场社团会议的自己早就知道难题的答案,只是作为新任社长一定要坚持到鸠川晃亲口说破的那天。
……真是愚昧的人生。
鸠川晃站起身在安髅的眼前打了个响指,挑了挑眉:“好你个傻学妹,跟你敬仰的学姐说话还要溜号。”
乒!乒!
鸠川晃像变戏法一样地让长桌上出现两个空杯子,她和枪月茴的面前各有一个,然后她又不知从哪摸出一个古董一样的铜壶放在桌上。
鸠川晃拿起铜壶将两个杯子分别满上,牛逼轰轰的说:“罚你喝一杯水!”
枪月茴有点担心那个像古董一样老旧的铜壶里水的质量。
“我先干了!”鸠川晃端起杯子三两口把水干了,然后指着枪月茴的杯子,“轮到你了。”
“但我拒绝。”
“emmmm,你不仅是嘴上拒绝,眼神里还流露出嫌弃呀,我又没往水里下毒……”
“我先走了。”
“喂喂喂,给个面子好不好呀,这一壶水我带在身上很辛苦的!辞职的事情好说,你忘了中国的那句老话吗?”鸠川晃疯狂挽留。
枪月茴皱眉,“……闷声发大财?”
鸠川晃笔起食指,得意道:“错,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枪月茴转身欲走。
鸠川晃再次挽留,苦苦哀求道:“等等等等!喝掉它!我来告诉你办法!”
枪月茴叹息,端起杯子,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片刻后,枪月茴感觉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视野中的世界发生重影又如此清晰,心脏的位置好像有火在跳动,仿佛打一个喷嚏就会喷出火来。
“……水里有毒。”枪月茴手里握着杯子,冷冰冰地看着鸠川晃。
“放心吧,你敬仰的学姐没事,我只往你的水里下了类似亢奋剂的药物啦。哈?不是从同一个壶里倒出来的吗怎么会?哎呀~戏法说出来就不好玩了。”有会变戏法的亲戚的鸠川晃开心的说道,她看着枪月茴被捉弄后的表情,好像又回到了枪月茴是一年级的社员,自己是社团老大姐的时光,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借着药劲笑一笑嘛,总觉得你最近心事重重的样子,社长当累了就交给我,你学姐积极健康扛得起,嘤?”
枪月茴犹豫了许久,最后死心地试着微笑说:“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