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市集,在街铺上散成几拨。他们觉得新鲜,一路走走停停。直到布坊,是一家百年老字号,“云来”总是古式的牌匾,“客似云来”。所以,他们走进去,里面的色料和布衣都让人惊艳。色泽算不上出彩,但是,放在一路走来的明朝,也算是中上的品级。
她挑了一套成衣,也是鹅黄色的短裙衫。额黄色的短裙,衬在浅色的衬衣褥裤外。只在肩上,勾了几朵金银线的绣花。她比了一下,“还算差强人意。”
店堂的老板娘陪着试穿,只是袖口和裤腿有几分宽大。“二位客官,再挑一套吧!水绿色的衫子,正配着姑娘。看起来,分外娇俏。你们二位,出去逛逛,打一个转回来,小伙计都改好了。”
龙傲云把二两银子,搁在店堂,带着司胜雪往城楼走,“打探寘鐇叛军行踪去。”
她还是愣住了,“我们过城楼,哪里看到平民登城楼?”
他点点头,“那就——去城楼下的茶肆,二文一碗的大碗茶,一文一个烧饼,坐着听他们说什么。”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啊?茶肆,有用吗?”
“影视里都这么演,有效没效,试过就知道。”
“哦,等我把发钗理好。”
在城楼下,已经有重兵把守,二个时辰换一岗。四个城门,各有三轮班换防。一轮班,一道城门二个人值守。手里的断头刀,都是能隐隐看到一种光,带着嗜人的寒光。
而隔着城楼岗哨没多远,就有火枪营在驻守。
他们倒也是没怕,只是腿软了一下。毕竟穿越前,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几乎在昭告天下,兵临城下。偏生,一队队平民贵贾通过时,还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在守城宦官放行后,朝着要去的地方,慢慢行。
他们朝着茶肆走去,里面已经坐满人,有几个靠近茶肆口的大汉,手里都带着刀剑,还有一位同行的女人,虽然打扮成大汉,但是,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同与男人的气势。
他们的刀剑,都是竹鞘,很薄的刃。快的可以一刀,让人在地上喘着气,还能说一句话,才会切断喉咙。他们是一群侠客,但不是绿林。他们不缺钱,因为,银两都是贪墨奸商给的,他们没动平民一分钱,他们才不是绿林。
他们的手里,也都拿着一个钱搭子,里面放着都是铜钱。那是可以当做铜钱镖的暗器,他们一直都用惯了。银两都放在里衣,贴身放着。
在里面,有一桌没人,四人位的方桌。龙傲云拿出四文钱,要了两碗茶,想打探一下,平安化王朱寘鐇的叛军,到底有没有来宜陽县不过,听到的却让他们哭笑不得。
“醉花楼的素娘,小手真白,十两银子才能喝一个时辰的茶。”
“还是石娘的腰身柔,只有在她的身边,心才会软的化了一样。”
“四月的洛阳牡丹花会,花魁才美,眼睛一扬,整个人的心都空了。可惜,我只带了二两银子,进不去里面。”
“嗯,夜娘也不错。眼睛特别大,可惜姐姐却不美,只是一个侍女。”
“……”
司胜雪看着他,“你——你确定我们继续坐下去。”
龙傲云点头,“起码我知道,即使是旧词曲,我也卖的太便宜,少收了一半钱。我们,这次少赚好多银两,趁着我腿软,心痛走不动,还是多坐一会。”
“好,再听听。”
“左巷里的老妈妈,儿子不孝,娶了媳妇,竟要老妈妈半夜伺候,夫妻两个起夜。”
“还不止,老妈妈还要一早起床,清扫庭院,准备早点。”
“可不是,我上次看到,老妈妈哭瞎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没几天折腾,差不多也就这几天。”
“……”
司胜雪刚要起身,龙傲云拉着她坐下,“等等,有戏看。”
城楼外,涌进来几个难民,衣衫褴褛着,里襟却干净整齐。趴在地上,乞讨施舍。眼角,却看着岗哨。他们,眼神里都有一种戾狠。看着人,都带着恶意,狠狠地望过去。
他们的到来,让门口几个带竹鞘刀剑的大汉,活起来了。一个跳起来,在众目睽睽下,不见了。其他几个人,在门口等着不见影的大汉,却也在看住地上的几个难民。
刀问,已经摸出一枚铜钱,捏在手里。直到花语叫了一声,“水汜安,新安的水汜安。”
其他几个大汉,才一起围成一圈,把难民挡在前面。
一个难民,膝行到刀问面前,“可怜可怜我,几天没吃没喝,给我一块大饼吧,爷!”
刀问看着他,一言不发,拿出一块大饼,递给他。眼底带着冷冷的笑,“喏,吃吧!”
难民手里拿着大饼,大口大口的嚼着,却咽不下去。花语拿着一壶凉茶递过去,“嘻嘻,水汜安,别来无恙?”
几个难民,才一起站起来,“呵呵,你们别管闲事。大路开两边,各走一边。”
花语手里的竹鞘剑,轻轻一拔,“嘻嘻,我喜欢管闲事。尤其,你们是该已经死的死囚。”
刀问还是没说话,由得他们扑上来,只是身体扭动了几下,几个人全跌在地上,瘫软了。“揭的新安官榜在哪,推上板车找新安衙门,领抓捕死囚的银子去。”
花语找了一家小铺子,付账买了一辆板车,真把他们几个推上去,“走喽,领银子去。”
看到这里,龙傲云才说了一句,“嗯,唯一能证实,宜阳也不安全。”
司胜雪的腿软了,“离我们这么近。”
龙傲云手指有点软,抓着茶碗抖了一下,“我也没遇到,没事,习惯就好了。回现代,正好赶拍《兵临城西》,公司的野营装备相关影片。我正好提前进戏,赶巧了,谁也没我运气好。呵呵!”
周围的茶客,倒似看惯了,只有几个跌软,有人叹了一声,“朝廷无为。”
恰巧有哨兵听到这句,却似没听到一般,绕远了。
大抵是都觉得朝廷无为,但是,近处的岗哨和营地,又让人觉得朝廷有为,却多少带着一丝窥视的意味。
龙傲云又买了两个烧饼,付了两文钱,揣在身上,才往回走。也只是想试试,明朝的烧饼,什么味。云来布坊,改好的短裙衫,递给他们。又赏了二十文铜板,才转身买了一朵花钗,可巧,也是二十文。
回到后花园,翠摇和丁墨,也等急了。看到他们回来,引着他们回,已经到了酉时一刻,该用晚膳。传了四道菜,一道汤。竟是一道狮子头,一道青椒肉丝,一道虾仁豆腐,一道豆角茄子,一道菜干猪骨汤。他们传着翠摇和丁墨一起用膳,却怎么都不肯坐下。只好再传两份碟子,一只小碗。每样菜,各拨了少许,留给他们。
翠摇和丁墨直笑,“太过于费心,谢谢左司乐赏赐。”
他们倒得闲,坐在卧室里看书,龙傲云翻着典籍,“好书,现代找不到的古乐谱,还有珍本、善本、孤本。别浪费时间,你也一起看看吧,回现代,看不到。”
司胜雪看着乐谱,“倒是好,可惜看不太懂。好些字,不太识。”
“没事,就当看古文物,带回去一件孤本,收藏的价值,高于物价。这本孤本,我看上了。你可以考虑一下,《宋刻百曲佳集》。我们身无良籍二张,也去不成别处。就看明天,觐见周夫人还能混出眉目。教坊司混不下去,带着良籍上路,跑路也利索。”
司胜雪点点头,应声道,“嗯,倒也是。我好歹学过竖琴,重去熟悉一下箜篌,好歹箜篌不传民间。谎报身份,也许更混的像样。再中西合璧,弹一段柴可夫斯基的《芦笛之舞》。我也想看看,周奉銮还识货,会不会连《芦笛之舞》也侵占。”
“别胡闹,万一占用,穿越回现代,会引起原创产权问题。”
“呵呵,我只在高中,学过一年竖琴,先练练手,倒还用得到。”
“也好,关起门房,自己先练练手。”
他们之间的卧室,只隔着半扇屏风。正好的盖住两张床,却空出过道,进出两间卧室和书房,都挺方便。司胜雪毕竟是姑娘,翠摇细心的在书房和床帷之间,隔开一张幕帘,防止外人进出。也收拾好衣柜,帮她整理。总还是嫌饰物和脂粉太少,和龙傲云提了一次,索要十两银子,买了一盒面脂、一盒口脂、一只玉镯、一串珊瑚珠、一对素银耳扣、一支素银钗、一根银缀素腰带。只找回五分银子,还是嫌穿戴的太素净,总要去挑一件合适的银镶玉腰带。
待到司胜雪进房,连忙帮她重新梳妆,特意妆点口脂。盘好发髻,再插上一支短花簪、一支素银钗,才停下手。
带着司胜雪,走到龙傲云面前,“左司乐大人,总还是不会照顾妹妹。现在,看起来,可还是更美几分?”
司胜雪的手,摸着发鬓上的短花簪,“比我盘的好多了,我只会一根钗子,把头发简单的挽起来。”
龙傲云抬头看了一眼,“嗯,看来,我们也找到后门。省力,也能方便洗漱。”
司胜雪知道他,必是说起醉花楼卖词曲。赚得银两,再行花销,“倒也是,各自方便。”
翠摇眼底带着得意,又传了两个男侍,抬了一架胡箜篌,也称作、竖箜篌、角形竖琴。放在司胜雪的里间,又找人放了一张软凳,司胜雪才进去调弄。待到申时,总算调出像样的音色,竟弹出《春天奏鸣曲》。
龙傲云才和司胜雪,去觐见周奉銮的夫人。由翠摇引着路,往主房的方向走去。到了门口,翠摇作了一揖,才继续往里走。到了正厅,翠摇留在门口,和丫鬟婢子一并留下,由他们两个进去。
卧榻里,斜坐着一个美人。额上插着两支金钗,又有珠玉短簪坠着,齐刘海又挂着珠坠,南洋的珍珠,想来价格不菲。颧骨高高的,被面脂刻意掩盖住,丹凤眼斜挑,薄唇轻抿,一股精与心计之颜。
水绿色褥衫,搭着鹅黄色长裙,腰间坠着一块玉牌,一根玉坠金饰软腰带。
看到他们进来,身都没挪一下,只挥着手,让左右赐座,“新上任的左司乐,龙傲云。名字倒不错,可有户籍,传与我点阅。”
在现代,两人皆是豪门巨贾的子女,寒暄与三教九流打招呼,也是常例。不过换了古式的行礼请安。龙傲云哪里不懂厉害关节,即时朝周夫人,遥作了一揖,“周夫人,龙傲云与舍妹龙胜雪,都是一等良籍,家在苏州府。在进城前,在新安遇到劫匪,可怜为了藏银子,把户籍丢了,还请周夫人帮忙。大明王朝还有鱼鳞册,一查便是。”
“啊,倒是新鲜。教坊司,可是主管乐籍,良籍的还要稍待时日。”
“多谢周夫人,龙傲云铭感五内。”
“听说,令妹龙胜雪会奏箜篌,可是不传民间的乐器,料也不是假话。传胡箜篌,着龙胜雪抚琴奏乐。”
周夫人一挥手,两个男侍,传了一架胡箜篌,由司胜雪抚琴。她斜看着龙傲云,小声说,“西洋乐还能糊弄的过去?我没拿中国古乐练过竖琴。”
龙傲云低声说,“十大古曲,总会一、两首,随便弹一首。混户籍——两张良籍。”
“我弹《平沙落雁》,呵呵,我们现在都是《笑傲江湖》里令狐大侠所说,屁股向后式。”
司胜雪学着翠摇的样子,向前走了两步,朝周夫人作了一揖,“小女不才,不过略通一二,向周夫人献丑,《平沙落雁》。”
她微微颔首,双手遮在齐眉,一路倒退几步,直到胡箜篌座前,调试了几声。才奏了一段《平沙落雁》,清澈的音调,宛如溪水,滴滴入心间。不算名手,倒也弹的有模有样。总还是不错,她朝着周夫人颔首示敬,一边用心奏着箜篌。一曲落音,再复到周夫人面前见礼。司胜雪依旧作了一揖,才回到龙傲云身边落座。
“不错,看来混过去了。”
“两张良籍。”
他们小声说着,一边敬着茶杯,朝周夫人致敬,“今后,还有劳周夫人多多相帮。家长里短,舍妹胜雪不懂事,交由周夫人调教。”
龙傲云一边敬茶,一边左手把玩着司胜雪搁在茶几上的左手,用力捏了一下。司胜雪忙不迭抽手,被他捏在手里,过了一会儿,才放开。他才正色朝着周夫人行礼,“有劳周夫人,多多费心。”
司胜雪斜眼看着他,“大哥,你可是大哥。”
龙傲云应声,“大哥,才要特别照顾舍妹。把你特别介绍给周夫人调教。”
周夫人只得应下,“我还要后院侍弄乐器,不过,早晚奉应两句。令妹不介怀,尽可来找我。”
“多谢周夫人。”
“必定奉安周夫人玉颜。”
说话间,又传两位丫鬟,上了一样素果,二样茶点。他们二人身后,多了一位丫鬟续茶奉水。帮他们去皮、伺候茶点。已经神色不同,颇为尊敬。
“周夫人玉颜,不知用的什么花果茶调理,看起来,竟胜几分细嫩。”
周夫人眼里,多少还是带着得意,“不过是一些寻常的花果茶,不值一提。”
“可还用扬州的脂粉,更胜旁处几分妩媚。”
“你还真眼尖,正是扬州的口脂,二两银子,才一盒。下一次去扬州,你陪着我一道上街。你也挑一份。对了,龙傲云,想来你们兄妹,必定出自世家,不知可有新作,拿出来共赏、评鉴?”
“谢谢周夫人谬赞,龙傲云正有一首,请周夫人指教。”
“传秀锦笔墨伺候。”
一位秀丽明.慧的丫鬟走进来,看着他们,一一作揖。又朝周夫人行礼后,才走过去,在端砚上磨墨,“先也听说,周奉銮招了新左司乐,料想必比往日更胜。刚才得见,果然气宇不凡。只不知,落笔如何。还请赐教,秀锦必在旁奉墨。”
龙傲云应了一声,“多谢,我们也不过觐见周夫人,哪里敢当!”接过笔墨,走转到茶几前,才落笔。低声问司胜雪,“流行风行不行,我的中国风还等着卖一个好价钱。再转作周忻的,我必拿退稿的几篇糊弄过去。”
司胜雪颦眉,“先写出来看看。”
“好东西,《瓜田李下》拿过公司金乌鸦大奖,我写着玩,被几个死党,拿去投稿公司年度奖:轻轻的,你走来。正如你,轻轻的走。我的世界,没有你的风采。我想要的,不止是一句话,咖啡屋的唇印,透过玻璃窗,在阳光里折射,在你的脸颊。暧昧的唇印,哦,投映在收银柜,money,money,给我全部的爱。瓜田李下,还把money当做真心的代言。忘记对我的承诺,关心的、关切的、关爱的眼神给不给。哦耶耶,请给我一个妩媚的眼神,不要说,不要说,你对money念念不忘。”
司胜雪看着他一眼,“呵呵,流行风肯定不行,换换,哪怕拿退稿的递出去。”
他点头,“还真有,试验品。我用柴可夫斯基《灵之舞》旋律,混搭中国风投稿《音乐时空》,没通过的词曲。”
他把前面一张词曲揉烂了,再折进袖口,另提了一首,“《聆听》微风轻轻漾,桃花慢慢盛,浮世绘彩水墨调。花妍、花妍,花锦云绣,调胭脂、浅笑语。丝竹声声近,谁在《声声慢》,浅浅吟唱着《灵之舞》,任由东风破初春,绻绻相思寄锦字。”
她哼了一声,“呵呵,混搭的《灵之舞》,好好笑哦!”
他义正言辞,“我是混搭,不是直接挪用,没事,没事。”
周夫人看到递上去的词曲,提笔改了几个字,“哟,这不是我的《灵之舞》,怎么改成《聆听》,你们再换一首。算了,今天,我也乏了,改天再来吧!送龙傲云兄妹。”
龙傲云连忙作了一揖,和司胜雪拜别离开,“啊!我只觉得挺熟,没想到——竟不是我的近作?拜别周夫人,我们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