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唱的是《捉仙记》,讲的内容是一只蝶妖相恋凡尘,为书生痴迷。仙长入世,可笑蝶妖,便出手捉妖反被捉的故事。
说起来这个剧目有些不符合仙家高大上的样子,历来不受修士喜爱。反倒是凡尘中凡人对这个剧目最为喜好,往往能叫剧组满载而归。今日不知为何,居然有人在分云村唱这一处戏,很有挑衅的意思。
牵马王军笑嘻嘻走来,侯非想要拔剑,他看出王军来者不善。穆歌却轻轻上前,对侯非摇摇头:“谢过侯仙,他是来找我的。”
与此同时,他调动法力冲击丹田。
王军走进穆歌,轻轻皱眉道:“兄台,你居然没有化海?”
穆歌摇头,咧嘴也露个笑容道:“现在化海也不晚。”
随着他说话,丹田阵阵剧痛,他感觉到整个丹田像大锤下的豆子被砸个粉碎。随即粉碎的丹田去掉外壳,露出真容。
一千丈的法力海洋,穆歌笑的更开心了。寻常五石力气化海的修士,至多不过五百丈法力海洋,相差足足一倍,怪不得他们成就不高。
这阵痛苦持续时间极短,穆歌几乎都没察觉突破的痛苦就已经成为化海一境的修士。哪里像是五石强突,被痛苦折磨个死去活来。
刹那间,穆歌的气势已经不同,他身上散发出修士特有的出尘感觉,已是修士。
王军仔细看好几眼,笑的似乎在脸上开朵花:“哈!兄台现在是修士了。我不占你便宜,改日再来向你讨教。”
穆歌默默摇头,既然已经突破,无论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都无所谓,他也没感觉出境界不稳的意思。趁现在突破,不妨试探一番,其一知晓自己战力,其二,哪怕输了也有个借口。
关于借口这事,穆歌哑然失笑。未曾谋胜先谋败,这可不像是修士勇猛精进的感觉啊!
既然哑然失笑,必然是笑出来的,穆歌“哈哈”笑两声,指向皮影戏棚道:“既然来了,不妨咱们也去坐坐。”
又歉然对侯非道:“侯仙,暂且告辞。”
“你自去,自家人,不需多讲。”
穆歌点点头,招呼朱泗过来吩咐:“你去烫壶酒,做几个热菜。给侯仙等人送一份,再给我送一份来。”
“少东家何去?东家禁足,你可不能出村。”
“就你话多,我去村口听一出戏,你送来戏棚就行。”
“好嘞。”
朱泗应一声,亲自去厨房动手。
穆歌带着王军向前,王军也不牵马了,放掉缰绳,那匹瘦马跟随在两人身后,全身湿哒哒的,鼻子里呼哧呼哧喘气。
到得戏棚,那出捉仙记正唱到:“小蝶折了翅呀东生受了刀,只把那书生急呀急……。”
看戏的人几乎是没有,唯有的一人穆歌还认识,少年时有蒸糕口袋的孙家姐姐。孙家姐姐早已是出嫁年纪,许家家大业大,不愿将她嫁出,只想招个女婿上门。有志向的男儿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哪怕你是许家。没志向的又个个脓包,许家觉得招来太丢脸面。是以孙姐姐一直没有出阁,常年居住深闺。
看见穆歌,孙姐姐想打个招呼,可是有王军在旁边,她立刻熄了打招呼的心思。王军,就是他把家里闹的鸡飞狗跳呢!她想看看穆歌怎么会和这人在一起。
孙姐姐蒙着面纱,未曾盘头,这是表示自己待嫁的意思。她生的和穆歌小时候猜想一样,十分美丽,可惜蒙了面纱看不见,也算是有小小遗憾。
穆歌不是好色之徒,王军也不是,两人安安静静坐在台下看戏。过了一刻钟,朱泗端个盘子送来酒菜。
“兄台请我吃酒,在下就凑个桌子。”王军说话,单手朝两米外虚抓,牌坊不远处那块施工留下的巨石就像被人抱起一样,离地三尺缓缓移来。
石块还算平整,穆歌将盘子放在上面,轻声道:“我自吃酒,何曾请你来着?”
王军厚着脸皮道:“便凑个桌,改日请还你。”
“呵呵。”
穆歌笑,王军自己拿筷子要去夹肉,却感觉虚空中无形阻力,这双筷子怎么也没法碰到肉片。那种阻力是法力形成,浑厚,有力。
知道穆歌动手,王军也用上法力,两种法力相撞,无声无息却看见一块羊肉四分五裂。
两人平手,王军没夹到菜,穆歌也没阻止他落筷。
“那刀飞斩彩蝶,书生望断肠呀!东生只把神通使,小蝶只哭妖身死……。”
制作精良的彩蝶飞舞,长须飘飘的道长只手如天,还有右下角的书生急问天空。正唱到最紧张一段,小蝶战东生,折翅又绝望。
“兄台,不妨我两玩一段,这出捉仙记我也很喜欢。”
“东生忘情,小蝶追情,我也是喜欢的。千百年后,也许会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也说不定,有幸参与,也算一桩美事。”
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王军不知道,觉得好高深的样子。他对穆歌做个请的手势:“请,对了,兄台喜欢谁呢?”
“红尘有酒有美色,仙家无情又无欲。不如凡人乐逍遥,或是作妖比仙好。我这人比较呃!比较叛逆,觉得作妖比作仙好。”
随着穆歌说话,他也伸出左手,摆出请的姿势。
几股法力从他五个指头上涌出,如无形丝线,拉住蝴蝶。人只有五指,穆歌是取个巧,蝴蝶只有双翅和脑袋身子,四个手指控制,还有余力控制触角。而控制一个皮影人,四肢加上脑袋就五个手指占尽,还有躯干,还有皮影手持的刀枪。
白布后,灯光微红,唱戏的毫无知觉,只顾将记忆里的东西唱出来,而两个操控皮影的人已经无法操控皮影。皮影被穆歌和王军接管了。
“兄台说的哪里话。人有七情和六欲,件件是愁是泪痕。凡俗打滚千百日,哪有作仙一日强?作妖,还是没有作仙好。”
“可不见得。”穆歌笑着说话,蝴蝶翅膀斩向东生,东生灵敏的避开,挥刀就砍。
只需砍中,自然是一刀两断小蝴蝶。
那班子还没注意到,顺口唱下去:“却见蝶儿入风雨,飘摇不见小蝶影。那书生啊!直把凡躯扑东生……。”
蝴蝶也扇着翅膀避开,法力间的微妙涌动,两个各自察觉对方都是法力雄浑者,而不是五石就化海的呆子。
穆歌暗想“这厮法力如此雄浑,莫非他不是五石化海?”,嘴上却道:“做仙与做妖,无非追求不同,谁也没资格嘲笑谁的梦想。譬如名声,名声大来小,谁又有资格嘲笑谁?无非见着伸个拇指和互不相识。在互不相识处,你便名扬四海,人家也把你作寻常。”
“凡人所求,无非名利。修士所求,无非长生。这个名利,纵使你是修士也逃不掉。有了名,自有利,就有灵石灵物,就有神兵神通。我虽修道,这个名利我是没法舍弃的,譬如分云,招收弟子。他分云弟子三百,何曾过问散修死活?我是散修,没有靠山,所以我要入分云,寻靠山,胜了你等,他分云莫非看不到,莫非不知我?莫非,还有脸将不如我者收入门派?”
王军下了总结:“故此,我求名。”
王军说的轻松,还有闲暇右手夹菜,脑子里想的是“这个穆歌,小小年纪,比我更小四岁。且他或是刚刚化海,身体中隐藏的法力未曾收摄丹田,却雄浑不下于我。难得不必说,诡异的是,对方法力中隐约有种奇怪的力量,教自己好难抵抗。”
穆歌法力中带着的某种力量可以让王军法力消散,虽然消散的不多,但是在持久战中占的便宜就大了。有道是“丙寅丁卯炉中火”,莫非穆歌是丙寅丁时所生,天生属火。此炉中火非寻常,天地为炉,阴阳为炭,此属性者火法修为一日千里,法力可焚烧多物。
这又涉及到一个人天生属性,有人属于炉中火,有人属天河水,也有人属于路旁土……。属性相合,修五行其一速度极快,更加容易。
穆歌不知道对方想什么,拿筷子也去夹菜:“王兄,我未曾请你吃酒,你既吃我饭菜,须得付钱。”
真是麻烦事,王军愁眉不展:“我用别的东西换行不行?”
皮影东生连着三刀,刀刀致命,小蝴蝶穿花飞行,无论你刀势如何紧密,它都从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避开三刀,双翅连动,两个翅膀像两把刀交互前进,逼的东生不得不后退。
这是个游戏,谁先被斩到谁就输。两个皮影柔弱,但被法力操控,玩笑般的一刀一拳都有数百斤力道,随意碰到对方就可斩下彼此脑袋。
王军不想输,想赢,还要赢的漂亮,故此无论多紧张他都表现出放松。操控着东生反击,拳脚长刀一发用上,嘴里轻松道:“我和你说说张俊怎样?权当抵我饭钱。”
穆歌也表现的很轻松:“不妨说来听听,听的满意,也许这顿饭我请了。”
恰此时,戏班唱到:“小书生,名谷仓,取个好名谷满仓。十年功名不得中,唯有蝶儿寄相思。”
右下角的书生谷仓慷慨赴死,撞入两人交战中。
“咦!”穆歌和王军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