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决定
“进去!”
猛地被推进厢房里,白净衣被门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还来不及起来,门已经被关上,锁镣的声音在外面沉重地碰撞着。她吃痛地揉着摔痛的手脚,蓦地,瞪着脚上的白色长靴,赶紧站起来拍门,可是,外面负责看守的人不为所动,只是对看一笑,唇边尽是不屑的嘲弄。
不过,他们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眼见着那位连白大将军也让三分的御弟大人领着个没见过的小跟班走来,赶紧挺胸收腹,握紧手中的长枪。
下马威吗?
只是两名小小的士兵,居然敢拦他?!
“开门。”
他淡淡地下令,不过,那两个士兵居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毫无反应。
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
他按捺住心中的暗恼,正要转身,却被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成了他跟班的大五拦住。
“御弟大人,都来到门口了,你该不会是要空手回去吧!”
他眼一眯,直接绕过大五,走到窗前,正打量着那扇窗,忽然,眼前一暗,居然是大五抢身在前,眼见着大五那烦人的嘴巴又要张开,他指住了大五身后的窗,“拆了。”
“为什么是我?”
“难道是我吗?我可是堂堂的御弟,不是吗?”
大五先是一愣,恍然大悟后,转身便瞪着那紧紧关着的窗扇。随即,大五跑到院子的鱼池边,搬了块大石,猛地就砸到窗棂上——哐啷一声,惊动了负责守门的两个士兵。
那两个士兵叫嚣着跑过来:“干什么,你们……”
“嗯?有事?”
“不,唐大人请便。”
请便?
“将军只交代不能进房,没说不能……砸窗户。”
似乎是碍于他在前,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只是鹌鹑似的盯着他们,仿佛监视,而大五则继续砸窗户。
切,他其实希望他们不要给他面子,把这碍眼的大五关进牢房的。
才想着,窗户已经被砸破,他过桥抽板地推开了大五,走到窗边。
厢房内黑漆漆的,只因这扇被砸破的窗户有了光线,而眼前,是白净衣一脸焦急地站在窗户的彼端,因背光看不清楚站在眼前的人是谁而紧张。
“小净,过来。”
熟悉的声音,让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不过,当视力适应了窗外的光线后,见到的却不是她最喜欢的温柔淡笑,他的表情,噙着如眼眸同样的冷色。
这时,他向她伸出了手,她下意识地闭了眼,以为他又要弹她的脑门,不料,却是下巴被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
“痛不痛?”
声音明明是冷的,但是望着她的眼眸,那专注得只能倒映出她身影的黑瞳,让她因害怕而凌乱的心跳居然渐渐得到了平息。而他的大拇指,那样轻柔地摩挲着她凉凉的小脸,本身就是一种叫人窝心的温柔。
怯怯地,她当着他专注的目光抬起了双手,想要握住他的手臂,却反教他握在手里。
那黑亮而带着怒意的眸子,飞快地在她擦伤的手心上巡视了一番,才回到了她的脸上。眼前的他很不一样,以前他只有眼睛是冷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平易近人的味道,让人不由得想去接近,可眼下,他的身上满满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冷,就像是一种气势,逼人的,是一种让人看着感觉不舒服的负面情绪。
目光凌厉如锋利的刀刃,只有那说话的腔调是她所熟悉的温柔:“小净真乖,完全不喊痛呢!”
她摇头,对于眼前的他实在也有些害怕,但,终究还是当着他的面前拉起了那厚重闷热的道袍下摆,露出了那双白色的长靴,然后,她迎着他略带疑惑的目光,用呢喃般的语调开口:“礼物,来送的,没有了。”
她说的,可是扮演观音菩萨前被换下来的那双鞋子?
那不过是廉价得不得了的鞋子!
他浅浅地错愕,“你若是喜欢那双鞋子,我再送一双你就行了。”
“不,礼物,那是……来送小净的礼物。”
他看着那张坚持又执着的小脸,冷冽的脸部线条终于见到了一丝的柔软,露出了个让她好喜欢的暖春淡笑,“我待会就去取回来吧。”
他话音才落,身后就传来了阅兵般的大踏步声,很吵,让他不悦地转过头去。
是领着大队人马,十分讲究排场的白卫国。
“唐大人既然要见白姑娘,从正门进去便可,何必砸窗子,急于一时呢?”
“唐某再急也不如白大将军急吧?人都已经关押在将军府了,白大将军就这么急着私审结案?”
“唐大人,本将军向来不屑作此等事情。”
“希望白大将军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不要让唐某有机会做上折子此等无聊的事儿。”他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身后再无牵挂。倒是大五,三步一回头地表演着十八相送。
“把窗户封上!”
身后传来的吆喝声,就像是对他的示威。
仅是一个窗户,奈何得了他吗?
若他想,把那将军府给拆了都行,何况只是小小的一扇窗?
“喂,御弟大人,你怎么又要走了啊!你不救小净姑娘了吗?”
倒是身边的“大五牌”跟班,烦得人七窍生烟,同一句话,一路上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终于,他忍无可忍,丢出一句:“闭嘴,我们去寺庙。”
“寺庙?啊,你是要去调查崩塌的观音像?”
“谁要调查了?”那明摆着就是个布局,又怎么会有证据留下来,“我是去取鞋。”
“鞋?!”
大五在怪叫,不过他没有理会。
只道是晴空万里,但他莫名心乱。
而另一边,看着手下把窗户封上的白卫国,始终沉着脸,而领着六名手下赶过来的陈副将过去耳语了一番,白卫国沉默了片刻。
“将军,再犹豫不决下去,那位大人就要怀疑将军您的忠诚度了!”
“你擅做主张安排了这场戏,我还没有跟你算账,你倒是以下犯上,对我说教了?”
“末将不敢,只是,将军应该很清楚,从将军您诈尸那一刻起,不是已经没有这个……了吗?”
刻意模糊掉的字眼,是以口型说出来的,白卫国迟疑地看了房内的白净衣一眼,只见她抱膝坐在房间里,乖顺得紧,心里到底还是犹豫不决了,“好了,这事你别管!”说罢,转身离开,独留陈副将在原地焦急不已。
终于,陈副将把心一横,对着六名部下吩咐道:“按照我跟你们说的去做吧。”
“副将,可将军他……”
“谋大事者不能妇人之仁,将军会明白我们的!”
六名部下面面相觑,终于慷慨就义般地用力点头。
于是,陈副将上前,对着正在摆弄窗户的两名守门兵道:“你们都退下!”
“可是,将军吩咐我们……”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把门打开,然后给退下!”
“是。”
待两名守门兵只好乖乖地去开了门,然后灰头土脸地离开后,陈副将向那六名部下使了个眼色,然后,领着人跨入了灰蒙蒙的房间,以一种看毒瘤般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抱膝坐在地上的白净衣。
“白姑娘,我其实也不希望对你做这么残忍的事情,不过……”
陈副将说话之时,身后的六名部下已经大步向前,其中两人左右蹲在白净衣的身边,压着她的肩膀,另外四人则是开始动手去解开自己的腰带。
她听不懂陈副将说的话,更不明白这些人要做什么,只是,随着衣服的剥落,那围着她的六个士兵的目光让她打从心里的感到害怕。
挣扎,却被压着她肩膀的两人粗鲁地摁躺在地上。
“你猜猜看,被蹂躏过后,那位自以为很了不起的唐大人还会不会说你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陈副将说罢,嗤笑着要转身离开,却吃惊地瞪着不该出现的人背光站在门槛之后。
“你怎么在这里?”
“陈副将,你是要我回答你哪一个问题?”声音带笑,却冷得让人毛管直竖。
陈副将那六名部下听见上司变调的叫声,转过头来,刚好看到门外的人徐徐地步入,阴霾的视野里头,那双黑亮的眼睛却是熠熠生辉,柔媚出没见过的春色与冷然。一种鬼魅之感蹿起,个个吓得赶紧跳离白净衣五步之外。
陈副将首当其冲,僵直在原地,不过,唐重来却是在与陈副将擦肩而过之际唇哼冷笑,笔直地走向了狼狈地坐在地上的白净衣。
“走、走!”
陈副将见他不理自己,赶紧命人一同开溜,但——
“陈副将,你问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呢!”他一边温柔地对着她笑,却是一边说出了冷入心扉的调子,吓得已经冲到门边的陈副将乖乖站好。
“末将、末将……”
“陈副将,你方才说的第一个假设,连发生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我会在那样的事情发生以前,就把一切的导因削除。”
陈副将吓得直咽口水。
“怎么,陈副将你怀疑?”
“末将岂敢!末将受教了,末将告退!”
说罢,陈副将面无血色地领着人便逃。
“废物。”
他轻斥,然后,在那双写满了欢喜的目光里坐了下来,他递出了掌心,而她乖乖地把小手放了进来,让他轻轻地把握着。
“小净,你的礼物我让大五帮着去拿了。”她明明没有发问,但他却向她交代起了行踪,而且觉得这种感觉还不赖。但与这些相比,他此刻在意的是,“刚刚有没有被吓到?”
她摇头,又露出那种傻傻的笑来,他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
“你这种时候应该要害怕的。”
她不懂,所以摇头,可他懂啊,他明白刚刚那陈副将打算要自己的部下做什么龌龊之事!
本以为抬出当今皇帝,可以让白卫国有所忌讳便可稍稍安心,好有足够的时间再另想他法把她救出来,但没想到白卫国下面的人居然那么的迫不及待使手段!
“来,疼……”
他回神,这才发现自己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碰到了她受伤的位置。
于是,他低头给她吹了吹,“小净,受伤的位置要这样子吹吹就不痛了喔。”
抬眼,发现她认真地在听,他向她露出了个她最喜欢的笑容,然后,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端视着她有点擦伤的脸颊,凑过去,轻轻地吹了吹。
他吹出来的风暖暖的,也让她的脸颊痒痒的,而受了点小伤的位置麻麻的,似乎还有点热热的。而那种热热的感觉,在她的目光发现他眼中的专注后,忽然就蔓延到了整张脸上,心儿也扑通扑通地跳了。她好奇地捂住自己有点乱的心房,又看着他。
“来……”
“嗯?”
“受伤的位置,要吹吹?”
“还痛吗?”
他看着她,而她忽然说道:“小净帮来吹吹。”
错愕,“我没有受伤啊。”
“小净帮来吹吹!”
有点意外地看着她固执的小脸,他扬眉,“好,小净来吹吧。”
他想,她估计是小女孩心性,贪玩吧!
可是,眼见着她忽然一脸认真地凑过来,小手学着他,有模有样地抬起他的下巴,他忍不住“扑哧”一笑,又在她不满的目光下赶紧收起笑容,实在很好奇,她到底想对他做什么。
才想着,只见她细红的唇呶起来,贴近。眼见着她的小嘴就要贴上他的,他的心乱了半拍,这时,她小心翼翼地吹出了一口气来,忽然,瞪他。
“吹不到。”
吹不到?!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鼓鼓的小脸,似乎在生气?
“小净,我到底是哪里受……”
他才开口说话,她居然就主动地吻住了他,还来不及错愕,就感到了从她的小嘴吹过来的风,这会儿,他真是摸不着头脑。
“还痛不痛?”
她认真地问着,一脸的期待,而他实在是……
眼见着她不死心地再次凑过来,他伸出食指点住了她的唇,然后,对上她不解的眼睛,“小净,你到底在吹什么?”
如果是寻常女子抵不过他的美色想要献吻,他是可以理解的,但眼前的她嘛……
心智单纯如六岁孩童,哪会对他有此等邪念?
而她微微一愣,忽然露出了有点心虚的表情来。
“小净?”
“寺庙,来生气,小净咬到了……”
看着她徐徐竖起的三根指头,他终于明白了过来,唇边换上了坏笑,“你是说咬到我舌头的事情?”
望着那微微酡红的小脸,他有点意外,原来她还是会对着他露出此等羞涩的表情的,真是老怀安慰——不,他可一点都不老!
“小净,你确实咬得我很疼,所以,单是吹吹是不行的。”
“那……”
他放下了抵住她小嘴的手指,“我教你好不好?”
他的笑容真是……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头皮发麻,又有点心慌意乱,而眼见着他凑近过来,她紧张了起来。
“乖乖的,闭上眼睛。”
她乖顺地闭上了眼。
而他暗暗笑着,轻柔地,缓慢地,让自己的唇覆上她的。
眼见着她的唇颤了颤,他抽身,然后说道:“好了,张开眼睛,然后,像我刚刚那样做一次。”
她疑惑地点了点头,因为身高有差异,所以徐徐地跪起来,把小嘴奉上。
天边,忽然响雷大作,吓了她一跳。
而他,冷冷地撇了撇唇。
怎么,刚刚安静得像睡着似的,也不提醒他她会有难,现在倒好,居然跑来打搅他们的亲热?!如果不是他真的被那个叫大五的烦到快崩溃,于是半路折返,她现在岂不是要沦为那六只士兵的玩物了?
他虽然一直很想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导致命运的分歧,让她先他而死,但是,他绝对不允许属于他的东西未经他的同意出什么意外!而经过白天的事情,也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越来越无法对她的事情置身度外,也越来越无法容忍她有比他先一步死去的可能的存在!甚至!见到她受了伤也不知道要喊痛,他竟心疼得要死!
什么上天的弃子,什么十世历劫,还有那些总是纠缠着他的过去的悲惨命运,这些都见鬼吧!
现在,他不愿意去想曾经是谁谁谁的自己为什么要为了曾经是谁谁谁的她放弃一切,甚至不惜受尽折磨!他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老天那么的可恶,非得制造机会让他们兜在一块又不让他们厮守……
他只想忠于自己此刻的感受,想要眼前的她,与她在一起,在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而其实,承认了这些一直忽略甚至否认的念头,比想象中的,要容易且舒坦多了。
想到这里,看向她时,他的笑容也越发的温柔,连眼睛也抹上了暖色,一心要蛊惑她:“现在要把难度提高些了喔,要好好学着。”
他说罢,含笑亲过去。
先是像刚刚那样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然后,开始以舌撬开她颤抖的小嘴。
她微微错愕,因为他又像在寺庙里那样,用那湿湿的热热的东西追逐着她的舌。她的心头乱乱的,不知道是雷声还是因为他做的事情。
不过,她很乖地记着他所做的一切,然后,依样画葫芦地去做,只是,他的动作是灵活的,她却是笨拙的。
有点担心地张开眼睛看他,却发现他那冷冷的眼眸里带着笑,似乎正等着她张开眼睛。
很想问问他是不是没那么疼了,可是,当她想退开,他的唇却追逐而来,紧紧地吻住了她。
这样的触碰,心跳的速度,最终在心扉里提炼出一种细腻的味儿。
是亲昵,是亲密,其实,她只觉得被这样对待好欢喜,就像是当初偷偷去吃他吃剩的半个馒头,有种难以言喻的幸福的味道。
不过,她终于隐约地知道,他对她做的,确实不像爹对女儿做的。
而当他的唇徐徐地离开她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眼里也只有自己。
热热的脸颊,有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摩挲着,于是便,越发的热。而他,深深凝视着眼底热热的小脸,还有被他亲得越发娇红的小嘴,忍不住又凑前去,轻轻地点吻了下。
再度抽离,发现她的目光紧紧追着自己的表情,向来不顾旁人想法的他竟然感到有点不自在。
他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的眼珠子也跟着他转了一圈。
正视她吧,又因她的目光过于清澈无邪而觉得自己刚刚骗得她的吻的手段似乎过于龌龊,但……
他实在很不喜欢现在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索性豁出去,捧着她的小脸,再次在她的小嘴上重重亲了好几下。
但当抽离,发现她依然是以那种专注又不带邪念的目光看着自己,尴尬、挫败、羞恼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埋怨,也起了坏心眼,“小净,你再这样看着我,我又要亲你了。”
她居然给他乖乖点了点头!
到底懂不懂他亲她的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啊?
“小净,你给我记着,以后这种事情只能我对你做,懂吗?连大五也不能这样做,知道吗?”
她好像听明白了什么,但又很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到了大五,而且每次提到大五时,表情都那样的计较,古怪?
而他,望着那迎向他的狐疑的眼神,耐心地在她的唇上亲了亲,“懂吗?”
她点头,却问道:“只对小净这样做?”
他眯眼,确定她不是出自独占欲才说的这番话,不过,在他开口以前,她居然补充:“不许对大五做。”
真是被她打败了!
谁要对大五做这种恶心的事情啊!
气结,但还是极尽着温柔地对她承诺:“对,我也只对小净做这种事情。”
别的女人,还真引不起他的注意力,不然当今皇上,也不会鸡婆地给他赐婚,还揶揄他眼高于顶,说他一定讨不到老婆。
至于白净衣嘛……
不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严格来说她单纯如赤子,也常做出错的反应让他哭笑不得,不过,既然无论如何上天都要他们兜在一块,而他也不讨厌宠着她,这样就够了。
“重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忽然传来了白芙蓉吃惊的叫声,他转头,看着站在门外的白芙蓉手拿着食盒走进来,而跟在白芙蓉身后的丫鬟,则麻利地跑去把原本锁住的窗户打开。
光明回到了视线之中,也让他清楚瞧见了白芙蓉复杂的眼神,和尾随而来的小丫鬟眼中针对白净衣的厌恶。
在白芙蓉开口说话以前,估计,她们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
“去,打水过来,我要给白净衣清洗伤口。”
听到白芙蓉的吩咐,丫鬟点头,出去以前却不忘瞪了无辜的白净衣一眼。
正计较地望着那丫鬟远去的身影,眼前裙摆一晃,他直觉地抬眼,看到了白芙蓉仍然带着病容的脸。
“重来哥哥,听说你手上有一道圣旨,可以给我看看吗?”
白芙蓉的眼里,带着的似乎是楚楚可怜的乞求。
她来回地看着白芙蓉和他,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他把金箔牌子拿在手里把玩,似乎要拿出什么来的时候,她居然有点慌了,一头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霎时,听见了他的低笑。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白芙蓉妒忌又复杂的目光,觉得自己有点坏,但还是不愿意放开。
“芙蓉妹子,还记得昨天见面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白芙蓉微微一愣,听他这么说才想起了某些被自己遗漏或者刻意不去记住的事情,“白净衣……真的是我爹的女儿?”
“你想看的圣旨是我特意跟皇帝要的,你觉得你的重来哥哥是个会让别人左右自己的人吗?”
白芙蓉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因为,他的话,也因为他一边说话,一边捉弄地掐了掐白净衣的鼻子,两人状若调情,可却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她!
粉拳拽紧着。
白芙蓉深呼吸,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关心道:“重来哥哥,那你打算怎样做?白……不,我姐姐现在可是戴罪之身……”
发现白净衣错愕地看着自己,白芙蓉勉强自己又笑了笑,才继续说下去:“如果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说。”
他终于抬起眼来看她,只是,却是冷声道:“离开。”
“离开?”
“如果相信我不会害你,你就赶快离开。”
虽然没有白卫国谋反的证据,但白卫国有所图谋是一定的事情。
他冷冷地注视着白芙蓉,眼见着白芙蓉听了他的话后脸色变了变,笑容维持不住了,只应了声喔,便转身走出去,连几乎撞翻了丫鬟手里的水也没有注意到。
丫鬟见状,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瞪了他一眼,把水搁下,便追了过去。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在乎的。
“小净,我帮你擦擦脸。”他正欲起身,却被她双手紧紧拉住,“怎么啦?”
“芙蓉,难过。”
以为她要说出什么让他不快的话来,他扬眉,“我可只有一颗心,装不了两个人的。”
“不是……”
她记得,还在寺庙的时候,刚刚追着白芙蓉走出去的那个丫鬟对她说了好多话,虽然当时她没有听懂,但现在,她亲眼目睹白芙蓉难过的离开,似乎明白到了些什么,例如,什么叫难过,又例如,他为什么见到大五跟她说话后总是变得怪怪的原因——因为,刚刚看着白芙蓉与他说话时,她也似乎变得怪怪的。
见他微愣,她小脸微红,迟疑了一阵,终究说道:“我坏,芙蓉难过,但是……来,属于小净的。”
属于……
听了她的话,他无法马上给出反应,只有那两个字在心间徘徊个不休。
而眼见着她委屈着看了他好一阵,居然开口,说出“我喜”两个字,他赶紧捂住了她的小嘴,“不要说出来。”
说罢,瞪着外面的天色,只见散乱的浓云飘呀飘的,不知道是要聚集还是要弥散,但保险起见,他语重深长地对她说:“听好了,你想说的话,我教你写,以后,你在我手心写就可以了,懂吗?”
“不懂……不过,小净乖乖,听话。”
有了她的保证,他开始教她如何去写那四个字。
都说人算不如老天玩,难得老天为了惩罚他保留了他所有的记忆,让他对自己过去九世的死亡深深牢记,夜夜噩梦,他可没敢忘记,每一世的灾难,都是从他或她说出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后开始的。
他已经铁定了心与她在一起,也有了准备,在一起后他们定然是要经历些风浪的——例如现在,不过,他这次会很小心翼翼,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不小心,就被老天爷玩掉了小命。
那么,对于上天已经布下的难关,要如何解决呢?
“什么?你说看守白净衣的人,都被唐重来赶走了?!”
是夜,门紧紧关上的书房里,陈副将面无血色地跪在地上,而白卫国满脸恼怒地瞪着那淡淡的烛光。
“末将、末将……”
陈副将哆嗦着,只好把自己擅做主张要部下对付白净衣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谁叫你擅做主张做出这些事来的?你有没有想过,她再怎么与我相克,到底是我的血脉?羞辱她岂不是等于羞辱本将军?!”
陈副将哆嗦着,“可是将军,末将以为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
“我根本不把那道圣旨放在眼里!我白天之所以退让,是因为唐重来竟然敢威胁我要滴血验亲!”
“唐重来竟然?!”
“我本来是打算要趁着夜里派人把那孽种给杀了,现在你这样一闹,唐重来倒是名正言顺地陪在那孽种身边不肯离去了!”
“末将、末将愚昧,竟然坏了将军的大事,末将知罪了……”
“为了这种小事就下跪,大唐的男人果然很没有骨气。”
忽然,书房的门外人影晃动,传来了阴恻恻的女子之声,然后,门被推开,只见那个跟在白芙蓉身边的丫鬟冷笑着,骄傲地抬起下巴走了进来。
陈副将见了,赶紧鞠躬哈腰地赶过去把门关上,又跑回来给这丫鬟拉凳子,沏茶,极尽着奴才相。
而白卫国,也一反将军的大气派,在这名小丫鬟面前沉默着,仿佛候教。
“山田牙子姑娘,您……”
陈副将才要开口,就被那丫鬟瞪了一眼,“不是警告过你们不要随便叫我的本名吗?”
一句话连消带打,把白卫国也一并骂了进去,不过白卫国不怒反笑,“是我们太不小心了,望姑娘您见谅。”
“你们的不小心又不是从今天开始。”山田牙子拿起热茶就喝,孰料茶太烫,飞快地说了几句鸟语,又对着白卫国着数落了起来,“上面的大人本来就对白将军上次把行动压后已经很不满了,你现在居然还为了那个小小的唐重来在浪费时间,到底有没有把上面的大人放在眼里?”
“姑娘,你才来中土不到半年,所以你或许不知道这个唐重来他在皇帝身边的影响力可是很大的,如果被他发现……”
“哼。”山田牙子直接把杯中的茶水泼向了陈副将,敲桌子站起来,双手抱胸好不威风,“那就把他也杀了!反正这人向来自大、目中无人,连皇帝也不放在眼内……好了,总归一句话,我瞧着他横竖不顺眼,就一刀杀了吧。”
发现白卫国不说话,一脸的迟疑,山田牙子又哼了声,“怎么,自己的孩子都敢杀了,现在不过要你多杀一个唐重来,就怕了?真不明白那位大人那么英明神武,怎么有像你们这么窝囊的手下,既然你们不敢出手,就让我们东瀛的刺客做这件事情吧!”
“姑娘,杀人的确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要杀唐重来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更是简单,但是杀了他以后呢?皇帝一定会追究,这样反而会坏了大事!”
白卫国的话让山田牙子怒目相视,“我有一百种杀人的方法就自然有一千种毁尸灭迹的办法。”
“唯独这事本将军不能听你的。”
“白卫国!”
“姑娘即使上报那位大人,本将军还是这个说法……”蓦地,白卫国脸色一变,嚷道:“谁在外面!”
只听外面一阵惊乱,白卫国猛地抄起墙上挂着的佩剑,大力一扔,只听外面一声低叫,陈副将已经扑出去抓人了。
“大小姐!”
白卫国一听陈副将的叫声,赶紧跑出去,一看,只见白芙蓉面无血色地捂住自己的手,而自己扔出去的佩剑,正残忍地穿透了白芙蓉的右手手心,殷红的血,滴在地上,触目惊心。
“看来将军大人得好好处理这事情了,我的身份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等等!”白卫国叫住山田牙子,“无论如何,不要去动唐重来!”
“本姑娘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山田牙子说罢,高傲地离开,而白卫国看向跌坐在地上的白芙蓉,紧紧地,拧住了眉心。
“陈副将,把小姐关进房里,找人看着。”
说罢就要离开,不过,白芙蓉的话却让白卫国顿住了脚步,“爹,重来哥哥今天叫我赶快离开!”
“什么?”
“重来哥哥叫我离开,他那么的聪明,一定已经知道爹要做什么了!”
白卫国没有说话,沉着脸。
“爹,你真的要杀了姐姐吗?”
“小姐,那灾星不是你姐姐……”
“住嘴,陈副将,我没有要跟你说话!”
硬忍着手心的痛楚,白芙蓉狼狈地站起来,“爹,即使是灾星,她也是你的女儿啊!你为什么非要杀了她不可?白河村的村民是你故意找来的对不对?”
“小姐,将军也是迫不得已,白净衣生来就与那位大人相克,为了大人的万世基业……”
“陈副将,还不住嘴!”
被白卫国一喝,陈副将赶紧锁住了嘴巴。
“爹,陈副将说的那位大人,难道是当年救了爹一命的……”
“还不把大小姐带走?!”白卫国冷冷地喝叱。
陈副将一急,竟用手刀把想要挣脱的白芙蓉给敲晕了过去。
“你!”
“将军恕罪……”
“去,带大小姐下去。”
白卫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年,霸气的面容之上尽是沧桑的味道,不过待看着陈副将抱着白芙蓉消失在视线里,他敛了表情,往囚禁白净衣的院子走去。
那山田牙子,半年前领着“那位大人”的信物而来,名义上是派来助他的,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山田牙子实际上是来监视他的,如果这次他再犹豫不决……
与其让白净衣死在东瀛人的剑下,倒不如……
望着繁星闪烁的夜空,白卫国的眼里抹过的,是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但到底是不忍还是残忍,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而在同一个星空之下,白净衣独自坐在花圃的石栏之上,手里握着从地上捡起的碎石,认认真真地,一笔一画地写着重来新教她的字。
每写完一次,脸就红一次,而字体也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规矩。
很快地,就写满了一地。
她赶紧站起来,用靴底抹掉,然后继续蹲下。
并没有发现,穿着黑靴的人正从后面悄然无声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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