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杀
外圈儿看着郝利录的背影,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唤道:“王爷留步!”
郝利录眉睫一皱,回过头,投过探寻的目光,不知这瘸子还有何话讲。外圈儿故作凝重地道:“启禀王爷,方才小人说的冤魂之事,小人还不曾给五爷破解。”
这句话果然灵验,郝利步停下脚步,回身问道:“此事当如何?”
外圈儿嘻嘻一笑,“此事却不难破解,这女鬼之所以流连宫中不肯归去,是因为这宫中还有她挂牵之人,如把此人送出宫外,女鬼当会离去。”
郝利录一惊,马上想到那侍妾所生之女,今年已然八岁,“先生所说之人莫非是那贱人所生的女儿?”
外圈儿双手抱拳一揖,“王爷明智,正是此人,此女走到何处,其母鬼魂便会追随到何处,小人肯请王爷将此女交与小人,我当适机送其母魂魄归天,以解王爷之灾。”
郝利录听罢,以手拍胸,叹了一口气,“好吧,既如此,都是这个丫头命薄,你带去就是!”
外圈儿忙躬身谢过,旁边红绿二女的脸上也露出欣喜之色,没想到事情竟然这般顺利,都向外圈儿投去激赏的一瞥。外圈儿也不失时机地向她二人眨了眨眼睛,脸上得意地一笑。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宏获、滢漓与葛赏,他们三人扮作相士择机混入郝利录王宫,晓之以厉害,让他打消攻息之心。至于郝利录鞭挞侍妾致死之事,本是他们三人在郊外发现那个被扔出宫的可怜女人,并救活了她,经再三询问,才知其身世。滢漓非常同情她,对郝利录的残暴也是深恶痛绝,陪着她掉了诸多的眼泪。宏获也从她的口中得知很多郝利录王宫的事情,当他听到郝利录深信鬼神之说时,才决定再上京扮作相士,伺机入宫。
他们三人把这一女人安顿在一农户家中,当这个女人知道他们要进郝利录王宫时,苦苦哀求他们把她的女儿救出,王宫虽然锦衣玉食,但人心险恶,步步艰辛,她实在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女儿生活在那个地方。
滢漓感其慈母之心,含泪应允,并一再嘱咐宏获,一定要救出这个女人的孩子。如今得到郝利录的应允,这三人心中自是一番喜悦。
宏获牵着小女孩儿的手,匆匆而行,不时回头招呼落后的滢漓和葛赏。待他们三人离开王宫的视线时,立时哈哈笑着滚作一团,旁边的小女孩儿不解地望着他们。宏获摘下自己的假发和牙套,揉一揉有些发酸的腿,“没想到郝利录那厮还不算笨,在爷的点拨下,还真是取消了伐息之心,此次算是大功告成了。”
宏获回头看一眼有些怔愕的小女孩儿,在她粉嫩的小脸儿上疼爱地刮了一下,温和地道:“你想不想你的娘亲?我带你去见她好不好?”
小女孩儿立时面露喜色,“好呀!”但随即脸上布满哀凄,泫然欲泣,“我的娘亲还活着吗?她让父王打死了……”
滢漓公主回过头来,爱怜地把她拥在怀中,“你的娘亲没有死,她就在前面的村落里等着你,走,我们带你去找她。”
小女孩听话地点了点头,笑盈盈地抬头看着滢漓,此时对于小女孩儿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娘亲还活在世上呢?
耜儿的马车从前面吱吱呀呀地赶过来,他已在这里等候多时,见他们三人安全归来,还带来了小女孩儿,脸笑得像一朵菊花。
他们一行五人坐上马车,听着车轮唱出的歌声,伴着喜悦的心情,一路飞驰而去。
车中,小女孩儿抬头看着他们这几个亲切的陌生人,忽问:“不为己用必杀之以除后患是什么意思?”
宏获与滢漓一惊,忙问她这句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小女孩托着腮,“父王让我出宫随你们走的时候说的,是对宫里的侍卫头领说的,我在旁边听到,他还让侍卫到时把我送到城外的暮鼓宫,不让我再回来。”
宏获与滢漓互望了一眼,没想到郝利录这般阴毒,竟然要暗杀他们,忙紧张地向四周望了望,暂时还没有发现异常,但他们此时的举动一定在郝利录的监视之下,只是还没有机会下手。
宏获低首沉思片刻,“此地不能久留,那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安置?”探寻的口气问向滢漓。
“我打算送她们到息国,否则在这里,她母女二人绝无生路。”
宏获点了点头,“好,既这样,咱们就得分头行动。耜儿和葛赏带着母女二人从小路回息国,我二人依旧用这辆马车从正路回息国,这一路之上就看你我的造化了。”
葛赏听罢大急,“不行,公主乃一国之主,怎可历险?公主和我们一同走小路。”
滢漓脸色一沉,“我有侯爷相护,还怕什么?咱们要一起走的话,怕是很难逃离虎口,宏获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你随耜儿和那苦命的母女一同回去就是,不用管我。”
葛赏还要辩解,滢漓伸手阻止,“万一我回不去,父王没有指望,也许会亲理朝政,若是这样也算是一桩幸事。”说罢面现凄然之色,父王的颓败,始终是她的一桩心事。
葛赏看滢漓主意已定,知道多说无益,只得听凭安排。
马车到了前面的村落,死里逃生的女人思女心切,早就等在路口,一身农妇的装扮,此时就是郝利录真的找来,也未必能一时认得出她。母女相见自是一通抱头痛哭,但事情紧急,不能耽搁,与耜儿和葛赏匆匆地上路了。
宏获看着他们几人的背影,消失在小路的丛林掩映之中,叹了一口气,但愿他们能顺利回到息国,他只能这样安排,这几个人中,只有他会武功,他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郝利录的追杀下,保全这些个人的安全,只能让他们走小路,由他和滢漓公主引开追兵,他再以全力保护滢漓的安全。
宏获手握马鞭,回头看一眼滢漓,“噗”地一笑,“这么丑的女人也有人追杀,这郝利录真是想不开。”
滢漓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子把脸上的黑痦子给摸了下来,才想到自己的装扮还未改,气道:“也不瞧瞧你自己,外圈儿!”
宏获哈哈一笑,手中鞭儿一扬,马车顺着乡间土路,向远处飞驰而去。
清澈的溪水从山间流淌而出,发出淙淙的声响,引得溪旁的鸟儿在草枝上喳喳欢鸣,偶尔几只翩跹的蝴蝶在溪畔的野花上时落时舞。滢漓陶醉般地闭目深吸,清甜的新鲜气息,让她神清气爽,“啊……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处好地方,好幽静呀,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她此次入郢息了战事,虽然有郝利录追杀之险,但她的心情也是大好。
宏获呵呵地笑着,将身子俯在河畔,撩水洗脸,把脸上的黑土色全部洗去,露出原本的容颜,滢漓也早就被脸上的油彩弄得不舒服,在宏获的启示下,也欢快地走到溪边,捧起清水洗着花颜。
滢漓侧头看着宏获,忽地起了戏耍之心,捡起身旁的一块不算大的石块,“咚”的一声扔到宏获面前的溪流上,激起的水花,弄了宏获一身一脸,吓了宏获一跳。他站起身撸了撸袖子,两手放到嘴旁吹了一口气,然后五爪如钩,向滢漓冲了过来。
滢漓一声尖叫,扭头就跑,边跑边喊:“大……胆宏获!你……要干什么?还不快停下……”
宏获哪里肯听,嘴上不饶道:“这回可是你主动挑衅,看这山沟野外谁来救你,你暴打我的仇我还没有报呢,你以为你哭一场就没事了吗?我可都给你记着账!”
滢漓绕树而跑,已然上气不接下气,“宏获……你个小人,我已向你赔过情,又来老账重提,你……也太不君子了……”
宏获吸溜一下鼻子,用手背随便蹭了一下,“你情是陪了,我可没说原谅你,你打得我遍体鳞伤,一句客气话就过去了吗?”
滢漓气喘吁吁地靠在树上,已然跑不动,含嗔而视,“那……你要怎么办?”
宏获收敛了笑容,神情忽变得凝重,慢慢地走到滢漓的身边,俊眼星眸中忽闪着深沉的情愫,“滢漓,在狱中他们连收拾了我三天,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打死了。”
滢漓闭了闭眼,心中一阵隐痛,每次想到宏获挨打,她心里就像猫抓了心一样难受,眼中的眸光立时变得温婉轻柔,疼惜地看向宏获,不自觉地伸出手,触摸起他俊雅的面庞。
宏获握住抚到面颊上的葇荑,眼神痴痴地望向滢漓,喃喃倾诉:“每道刑罚都很难受,但我一想到是你在打我,我便一点都不觉得痛,只要你能出气,什么样的刑罚我都愿意承受。”
滢漓眼眸一闭,头慢慢地靠向宏获厚实的肩臂,前额轻触着他的下颌,听闻着宏获甘甜的气息,心中一阵安然。多年来,父昏弟幼,千钧重担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但她依旧坚挺着,因没有这样一副让她相依的臂膀。可此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般的脆弱,像一个普通女子一样,需要一副这样的臂膀来支撑她羸弱的心。
宏获一手紧握着滢漓纤细的腰支,一手轻攥着她细滑的手掌,方才因洗漱而放下的乌发,轻飘飘地拂在她的脸颊旁,把白皙晶莹的肤色衬托得更加嫩滑细腻。女儿特有的馨香,弥漫在鼻端,让他一阵心旌摇荡,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在她小巧红润的唇上轻轻一点。
气息渐浓,唇上一热,滢漓如惊鹿般抬眸,惊慌地看向宏获。此时被激情冲荡的宏获,不顾一切地把还在惊诧中的滢漓紧紧抱在怀中,肆意侵占在唇齿之间。
溪旁的鸟儿、蝶儿振翅而飞,天边升起一片红霞。
突然,一阵疯狂的哈哈大笑传来,两个正在甜蜜的人儿倏然分开,满面通红地惊看着笑声发出的地方。
郝利录一身戎装,站立在溪林外,浓密的枝叶遮去他半个身影。他满面赤红,豹睛圆睁,脸上的胡须因气愤而激烈地抖动,“大息国公主驾临郢国,真是三生有幸,却怎么如此偷偷摸摸,不以真面目示人?”
宏获把惊骇中的滢漓藏在身后,洒脱地呵呵一笑,“郝利录王爷,你到我们大息国不也是来无影去无踪吗?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宏获伸手拽过滢漓,镇定地走出溪林,站在郝利录的面前。
当郝利录看清滢漓公主的灿然笑脸后,惊愕地吁了一口气,这副让他魂梦相牵的容颜,终于又呈现在眼前,他心中一阵激荡,可想到刚才她俯在宏获的怀中,娇喘吁吁,他的心就像是被泼了滚油,疼痛焦灼不堪。
郝利录嘿嘿冷笑两声,“原来你都知道了,那非常感谢你还让我安然回到郢,但这次就不同了!滢漓公主,我恐怕要留客了!”手一挥,后面的禁军一哄而上,凑到了近前,却一时不敢近身。
宏获不屑地扫视一眼面前的兵士,手一伸,揽住滢漓的细腰,“哈哈……有心留客客不留,郝利录后会有期,但愿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不要自取灭亡!”
众人只觉眼前一道白影晃过,笑声渐渐远去,茫茫原野,已是无处觅芳踪。
大雨瓢泼,把庙檐屋顶打得啪啪作响。一团明亮的篝火,在威严的神像下时明时暗。滢漓把头靠在宏获的肩头,身体不时因为寒冷而不时瑟缩着。他二人奔波了一天,终于在雨雾中发现这座已然废弃的古庙。庙中找到的柴禾,因为发潮而不能燃得很好。
为了取暖,宏获把滢漓紧紧搂在胸前,不时关切地问:“还冷吗?”
滢漓强行抑制住有些颤抖的嘴唇,颜色已有些发紫,粲然一笑,“好……多了,不冷。”
话音未落,宏获的唇已擒住那抹紫红,传递着自己的体温。滢漓不再躲闪,安然地接受着宏获的爱抚,此生此世,她已把自己毫无悔怨地交给宏获,他是她此生最信赖的人……
隐隐的鸡啼,从邻村远远地传过来,惊醒还在篝火旁沉睡的两人。滢漓睁开惺忪的睡眼,发觉自己枕在宏获的臂膀上,疲累的宏获还没有睡醒,脸上依旧扬着欢娱的笑波。滢漓回想起昨晚的缠绵,脸上飞起羞云,神态立时变得忸怩不堪。
她扭头看向窗外,雨停风住,灿阳如金。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轻推了一下宏获。宏获朦胧地睁开睡眼,向四周打量一圈儿,当他发现含羞带娇坐在身边的滢漓时,脸上突现惊愕之色,慌忙起身来到屋中央,向滢漓倒头便拜,“臣下该死,昨晚对公主殿下不敬,望请公主殿下恕罪!”
滢漓一怔,茫然不解地看着向她行大礼的宏获,喃喃道:“宏获……你……这是何意?”
“我……”宏获似是千般悔恨般凿了一下自己的头,“臣下一时糊涂,犯了大错,不知当如何是好。”
滢漓大瞪着双瞳,“你……后悔了?”
宏获低下头,默不作声。
滢漓嘴唇颤动,从地上猛地站起来,“你……要怎样?”
宏获一副瑟缩的样子,怯怯地抬了一下头,可怜兮兮地看一眼滢漓,“谁都知道大息国的驸马不好当,听说那母老虎好拿棍子打人,我却不小心睡了公主殿下,回去后定然要被逼着封了驸马,这当如何是好?”说罢两手一摊,无限惋惜地看着几乎泫然欲泣的滢漓。
滢漓此时才明白宏获又是在打趣自己,一时气得向前快行两步,抬脚就向宏获踹去,宏获大笑着伸手捉住滢漓的脚,向怀里一带,滢漓惊叫一声,便滚在宏获宽厚的怀中。
宏获看着依旧在怀中不依不饶的滢漓,慢慢收敛了笑容,神情凝重,“阿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放弃皇权,和我远走高飞,不再理会这尘世的喧嚣,你可愿意?”
滢漓听他问得蹊跷,慢闪明眸,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有此一问?难道还有这样的一天吗?”
宏获紧了紧臂膀,面容严肃,“回答我,如果有这样的一天呢?”
滢漓宛然一笑,“我掌皇权本来也是暂时的,将来早晚有一天要交给我的弟弟柯辕,他才是大息国真正的国主,他聪明好学,将来一定会是一个有道的明君,所以我放弃皇权是早晚的事呀。”
宏获“哦”了一声,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哀然叹道:“这个争斗不休的人世,岂是你我能左右的?两亩田,一头牛,辰时做饱后休,这是何等安逸闲适的生活,你若不惜皇权,我定带你去过那世外桃源的生活。”说罢在滢漓的唇上狠狠地一嘬,痛得滢漓惊叫了一声,返过手,嗔怪地给了他一拳,不知宏获为什么凭空地说出这些话来。
葛裳扶柱大哭起来,当她和耜儿等四人安全回到息国的时候,发现公主殿下并没有及时地赶回来,想他们有马车,应该比他们早到才对,这一定是出了事情,有了不测,这当如何是好?无奈之下,只有抱柱痛哭。
耜儿在一边也是急得满头大汗,后悔自己不该离开公主,就是死也应该死在一起。如今丢失了公主,他和葛裳估计也没有命在了。
滢漓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直是老臣嘎赛执掌朝政,当他得知公主的侍从已然回宫的时候匆匆赶来询问,也是惊得目瞪口呆,唯今之计,只有冒险深入郢都寻找公主了。
嘎赛急忙忙赶到群臣聚集的议事阁,要商量一个妥当的办法营救公主,走到半路却又倏然停下脚步,一旦公主失踪之事传扬开来,知道朝中无主,那些表面忠诚别有用心之人趁机兴风作浪又当如何是好?左右权衡不下,想去找息王,知道去也白去,深叹了一口气,真有国之将亡的恐慌。
正在嘎赛愁得满地打转的时候,突然见一侍卫慌慌地跑过来禀报,说是皇城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大公主,要不要开门。
嘎赛闻言大喜过望,“待老夫亲去迎接,真是苍天有眼啊!”
嘎赛为了以防万一,先跑到城楼上向下观瞧,只见一个男子背着一个女子,衣衫褴褛,如风摆杨柳般有气无力地立在城门下,不时仰头向上望望,嘴上还不断嘟囔着。嘎赛看清这二人后大喜过望,急忙大喊:“快开城门,是公主和侯爷回来了!”
葛赏和耜儿此时也都得到消息,从后宫匆匆赶来,当他们大开城门,把滢漓和宏获迎进来的时候,葛裳放声大哭起来。宏获与滢漓这一路上疲劳奔命,几次险遭不测,多亏宏获机智周旋,武功超群,才带得滢漓死里逃生,这一番苦难真是前所未有,所以二人此时看上去狼狈不堪。
葛裳哭着命人抬来步辇,把滢漓抬进桃花宫,宏获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死赖着不起来了,耜儿一看,上前一猫腰背起他,也匆匆向桃花宫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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