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宸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
肌肤相触的一瞬,他的心情不自禁地一颤。
第一感觉,她怎么会这么轻,象片羽毛……
垂了眸,入眼的她这么小,这么柔软,这么脆弱……这么的,让人怜惜。
“小姐!”紫苏心胆俱裂,冲过来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南宫宸呆立了片刻,竟觉得怅然若失。
“愣着做什么,帮忙叫大夫啊!”紫苏扭过头,恶狠狠地对着一群男人吼。
“放肆!”侍卫的刀,再次呛地出了鞘。
南宫宸恢复淡定,从容地夺回主动权:“给我。”
紫苏一脸紧张,又怒又气,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不劳王爷费心,我们有马车……”
南宫宸根本不鸟她,打横抱着杜蘅,身形一矮,径直上了那辆朱轮华盖的豪华八马双辕马车。
车里极为宽敞,除了固定的桌椅,竟然还有一个软榻,铺着柔软的长毛毡,舒适而温暖。
他弯腰,把杜蘅安置在软榻上,低声命令:“上车!”
紫苏一咬牙,急匆匆跳上车,在他对面坐下。
手,紧紧地按着腰间的小匕首,仿佛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刻就要扑过来宰了他。
南宫宸唇角一弯,凉凉地道:“你那把小刀,切切萝卜还差不多,杀人?做梦!”
紫苏一张脸憋得青紫,却倔犟地不肯示弱,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南宫宸嘴角抽搐了一下,有点无奈:“我不是变态。”
慢说她算不得倾城绝色,就算是,他也没兴趣对一个晕迷的女人下手。他,没那嗜好。
“她怎么了?”南宫宸半是好奇,半是关怀的探询,换来的却是紫苏由凶狠转为愤怒的目光。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怎么了?
若不是你负心薄幸,若不是你寡恩忘义,小姐会落到这个田地?
重生后每日呕心沥血,步步艰辛,步步荆棘地筹谋着,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就怕一个疏忽又给人暗算了去!
她是肉做的不是铁打的,经得起多少次这样的磨砺?
南宫宸觉得莫名其妙,又觉得跟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斤斤计较实在无趣且有失身份,遂陷入了沉默。
静安寺离京城很近,王府的马车又快又稳,小半个时辰就驶回了杜府。
这次他总算自恃身份,没有再惊世骇俗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把杜蘅从车里抱下来。
但是杜蘅坐着燕王府的马车,昏迷不醒地被燕王亲自送回来,已足够亮瞎众人的眼睛。
再加上,恰巧遇上前来探视却扑了个空的准未婚夫夏风,这场景,怎一个“乱”字了得?
对这种混乱的场面,杜谦明显缺乏应对的经验,把人迎到花厅,奉上茶,几句结结巴巴的场面话交待完,就陷入了沉默。
南宫宸出了名的喜怒难测,不苟言笑;偏偏夏风也是个不爱说话的。
明明人就坐在面前,硬是象隔了一层看不到的冰。
看着两张莫测高深的脸,杜谦大感吃不消,索性做了缩头乌龟,借口替杜蘅把脉,一头扎进内室,扔下南宫宸和夏风,在客厅里两两对坐。
偏偏,这两人一点也不觉得尴尬难受,硬是悠闲自在地,一句话也没说。
“怎么回事?”杜谦压低了声音质问紫苏。
紫苏绞着双手,一副做错事情,惶恐不安,眼中又浮着迷茫不解的神情:“奴婢也不知道,小姐给夫人念地藏经,忽然间晕倒。恰巧王爷也在寺中,说是他的马车更舒适,刚好又顺路,硬在送一程……奴婢不敢违拗又挂着小姐的身子,这才……老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杜谦能说什么?一跺脚,一拂袖:“孽障!”
半刻钟后,杜谦重又走了出来。
“岳父大人,阿蘅怎样?”夏风立刻站起来,不着痕迹地宣示主权。
杜谦擦了把汗:“她,可能是心伤亡妻,忧思郁结,伤及肺经……好在,救治及时,她又年轻,调养些时日,应该无碍。”
“这就好,”夏风松了口气:“缺些什么补品,只管开口,小婿立刻就差人送过来。”
说着,竟是不避嫌疑,抬脚就往内室走。
杜谦一惊,下意识就想要拦着他:“小侯爷,还是等蘅儿醒了再去探视较妥……”
当着南宫宸的面,要是就这么放他进去了,还有什么脸面?他杜谦,从此不就成了轻佻,孟浪,无视礼教规矩之人?
“怎么,”夏风回过头,似笑非笑:“我见自己的未婚妻,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男未婚,女未嫁,就该尊守起码的礼仪。
“呃……”杜谦语塞。
找个身份比自己高的女婿果然是有苦难言,不但不能摆岳父的架子,还得处处看他脸色!
南宫宸含笑讥讽:“杜大人的意思,小侯爷虽与二姑娘有婚约在身,毕竟尚未成亲。人言可畏,还是注意些的好。”
夏风反唇相讥:“岳父若是担忧阿蘅的闺誉有损,大可不必。无论如何,我都娶定了阿蘅!”
“世事难料,”南宫宸微微一笑:“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快,去看看药煎得怎样了?”紫苏心急火燎,一迭声地催促。
杜蘅缓缓坐了起来:“父亲才刚出门呢,没有这么快。”
“谢天谢地!”紫苏喜得扑过来:“你终于醒了!”
杜蘅淡淡道:“又不是绝症,还能长睡不起?马车刚下山,我就已经醒了。”
只是不想面对南宫宸,索性装昏到底。
“呸呸呸!”紫苏忙道:“大吉大利!”
抱着她,眼泪汪汪:“吓死我了!”
杜蘅拍拍她的手,轻描淡写:“不过一时痰迷心窍罢了,没什么大事,不必如此紧张!”
“都吐血了还说没事,是不是非得把命搭上,才算有事?”紫苏气得口不择言。
“夏风来了?”杜蘅也不敢惹她,转了话题。
紫苏赌气不答。
“小侯爷和燕王都在花厅,老爷正陪着说话呢。”白前小声报告事态进展。
“是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杜蘅继续问。
骑马多半是独自一人,连小厮也不带;若是坐车,就会有随从仆役,马夫什么的。
只当她是关心未婚夫,碍于姑娘家的脸面,只好用拐弯抹角的方式。
白前抿唇一笑,答得很详细:“小侯爷带了好些东西来孝敬老太太,一准是坐车来的。”
“那就好。”杜蘅招了手让她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白前起初笑嘻嘻,慢慢脸色从吃惊变得愤怒。
紫苏狐疑地望着二人,脸上略略带着些恼怒。
“记住了没?”杜蘅交待完了,问。
“记住了。”白前郑重点头。
“去吧。”
紫苏忍不住数落:“又想谋划什么?自个的身子都不顾了!”
杜蘅只是笑,也不反驳。
白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紫苏姐姐,赶紧把屋子收拾一下……”忽地见杜蘅靠着迎枕坐着,一愣:“小姐醒了?小侯爷要进来见你呢。”
紫苏恼了:“要见也是在花厅,哪有没成亲就登堂入室的,没有这个规矩!”
“告诉他,我一会就去花厅。”杜蘅掀起薄被下了榻。
白芨便掀了帘子出去:“老爷,小姐醒了,说一会就来。”
杜蘅梳洗过后,重新换了一套素净的衣裳,扶着紫苏姗姗进了花厅。
“阿蘅……”夏风抢前一步迎上去,小意地扶着她的臂,一迭声地道:“好些了么,头还晕不晕?身子不好干么出来,在屋里躺着多好。”
语气十分亲昵,却未免显得过于刻意。
南宫宸哂然一笑。
对他的这种小把戏,并不放在心上。
杜蘅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我很好,方才不过是热得狠了,一时头晕罢了。”
望向南宫宸,欠身福了一福:“给王爷添麻烦了。”
“好说。”
“岳父大人……”
杜蘅略有不悦:“你我还未成亲,叫岳父言之过早。”
南宫宸唇角一翘,存心气他:“你的小未婚妻,貌似不买你的账哦?”
夏风连碰了两个软钉子,竟然还能维持风度:“既然阿蘅不喜欢,我便改叫世伯好了。”
望向杜谦:“世伯,你不介意吧?”
杜谦暗怪杜蘅不懂事,当着外人给未来夫婿脸色,令他下不来台,对她的将来有什么好?
嘴里笑着打圆场:“女孩子难免害羞,呵呵……叫什么都好,都好……”
南宫宸嘲讽地弯起唇:“二小姐真是孝女,思念亡母,竟至吐血昏迷。”
杜谦的神色一僵,脸上的表情立刻不自然起来。
这事瞒得过南宫宸,却瞒不过夏风。
当日杜松中毒双目失明,松柏院里杜蘅哀哀泣诉,柳氏母女种种恶行恶状,夏风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她小小年纪,既心伤母亲新逝,又要防备姨娘,庶妹陷害,心力交猝是很自然的。
哪座高门大院里没有点龌龊事,谁的一生里还能不受点委屈?
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还能真的翻脸无情,成刀剑之仇?
夏风是准女婿,算半个杜家的人,知晓内情也还罢了。
南宫宸不仅仅是外人,还是皇家的人,这事要是捅到皇上耳中,他就要倒大霉了!
他语气有些惶急,看向杜蘅的目光隐隐带着企求:“拙荆只得蘅丫头一个女儿,爱得如珠似宝,母女感情较他人,格外深厚一些。”
在外人面前自曝其丑,对你有什么好?
杜蘅望向窗外,眉宇间羞涩里含了几分苦恼:“这些日子,蘅儿夜里思念母亲,碾转反侧;白天鸣蝉扰人,亦不得眠。是以才会精神萎顿,常感难以为继。”
南宫宸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透过敞开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那片清澈的池塘。塘中假山堆砌,莲叶田田,荷香阵阵。池边栽着十几株垂柳,碧绿的枝条如千万条丝绦垂垂而下,随风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