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正眉飞色舞说得正高兴,冷不丁一抬头,萧乾悄没声息进了屋,唬得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奴,奴婢,给,给王爷请安……”
苗苗几个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回来了?”穆王妃惊讶地坐直身体,瞠圆了眼睛:“今日怎么这么早?”
“嗯……”萧乾面容沉沉,扫了一遍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丫环仆妇,冷声道:“出去。”
“咦?”穆王妃一怔,仔细打量他一眼:“王爷好象不大高兴?是不是今儿朝堂上又出什么事了?”
这么问着,心下忽地一惊,整个人便慌了起来:“哎呀,南昭兵临城下,正式攻打大理了吗?绝儿有没有事?是不是绝儿他……”
说着说着,声音哽咽,眼泪簌簌地落了一地。
她这一哭,满屋子的丫环仆妇们也都慌了神,个个面色惊惶,面色惨白。
“哭什么?”萧乾没好气地低叱:“绝儿没事都被你咒得有事了!”
“绝儿没事?”穆王妃一喜,抹了泪嗔道:“那你好好的,干嘛一进屋就绷着张脸?”
萧乾弯腰轻咳了几声,这才淡声道:“下去!”
苗苗几个心知他这是有事要与穆王妃商量了,起身鱼贯而出。
萧家父子都是霸道独断的性子,似这般郑重其事地摆出姿态与她相商的情形,数十年来屈指可数。
穆王妃心中惊疑不定,先回忆了一下家中最近大事小情,确认并无疏漏,这才小心解释:“王爷,我也就是闲得无聊,这才让她们说笑话解解闷,并不是要张扬什么。再说,这都是外面传进来的,又不是咱们家自个编了让人到处传唱的……呃,”
偷觑一眼他阴沉的脸色,忙忙地改口:“妾身知道错了,王爷若是不高兴,以后不说了就是……”
萧乾摆了摆手:“不是这事。”
“不是?”
“不过,这种事以后也别做了,传出去不好。”
“哦。”穆王妃有些讪讪地,又有几分委屈:“我想绝儿,不能见,听别人说说也不行吗?好了好了,以后不说,不说行了吧?”
萧乾沉默了许久,忽地问:“燕儿的亲事,订了没有?”
穆王妃愣了一下,道:“王爷怎么突然问起燕儿的婚事了?”
“订没订?”
“没呢。”
“都快二十了,怎么还没订下来?你这娘怎么当的?”
“能跟咱们家匹配的本就不多,燕儿的年纪又不小,哪里这么容易挑到合适的?”这本就是穆王妃的心病,这会子被他一骂,心中越发过不得了,眼圈不自觉就红了起来:“说到底,还是咱们耽搁了她……”
“好了好了!”萧乾喝道:“不就是嫁人吗?别再东挑西拣的,差不多就行了!小心拖成老姑娘,嫁不出去才是害了她一辈子!”
“又不是妾身想留着她,这两年蘅姐和我不是一直都在留心着嘛!她那个脾气,心性高傲得不得了,等闲人哪里入得她的眼!”
“胡闹!”萧乾叱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做主,几时轮到她一个姑娘家出面?我就不信,满京城的俊杰,由得她可着劲地挑,挑了好几年,就找不着一个与她般配的?”
“话不是这样说……”穆王妃刚想解释几句。
萧乾打断了她:“实在不行,带她回西安去吧。”
“什么?”
“就这么定了!”萧乾不由分说做了决定:“让她嫁到西安去。”
穆王妃惊得瞠圆了眼睛:“……”
“让她收拾行礼,越快越好。十天,”萧乾略略踌躇一下,改口道:“半个月后必需起程。”
穆王妃终于回过神,嚷道:“不行!王爷怎么能把她嫁到西安去?”
“西安怎么啦?那是你娘家!”萧乾一锤定音。
“王爷!”
“对了,”萧乾想了想,又补上一句:“这事你知道就行,自己慢慢做准备,等绝哥媳妇离了京再告诉燕儿也不迟。”
穆王妃吃了一惊:“蘅姐要离开京城?上哪去,怎么没听她说起?”
“我让她去大理,一会就跟她说。”萧乾淡淡道。
穆王妃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大理是什么地方?蘅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去那种地方不是送死吗!”
“怎么会是送死呢?”萧乾不高兴了,拉长了脸训道:“大理驻扎了二十几万将士,有十几万百姓!说是固若金汤也不为过!再说了,不是还有绝儿在吗?”
穆王妃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那些是土生土长的蛮人,他们的家,他们的亲人都在那里,没办法才留下来!蘅姐能跟他们一样吗?再说绝儿,打起仗来,一准是第一个冲出去跟人拼命的人,哪里还能分出精力来护着蘅姐!这不是添乱嘛!”
萧乾冷声道:“都是一样的人,有手有脚,别人能过,她怎么就不能过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既然嫁了绝儿,就得跟着绝儿走!况且,她精擅骨科,正该到战场上去救更多的人。”
穆王妃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慢慢地红了眼眶:“老爷,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要把孩子们一个个都打发走?”
“胡说八道!”
“我不管,”穆王妃含着泪道:“我反正是死都不离开京城!”
萧乾瞪她一眼:“别一天到晚净瞎想,赶紧把绝哥媳妇给我叫过来!”
杜蘅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同样懵了:“让我去大理?”
“怎么,害怕?不敢去?”萧乾斜眼瞪她。
“不是……”杜蘅有些呆呆地,愣了半天才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走了,家里怎么办?”
她怎么会不想去?做梦都想!
可王妃是个绵软的性子,又不爱理事,甩手掌柜当惯了的。
家里主子虽然没几个,仆妇却有一大堆,每天的琐事多得数不清。
再加上,还有萧燕的婚事,怎么也不能再拖到明年去,她又是个极挑剔的!
以前还有曹嬷嬷帮忖着,如今曹嬷嬷告了老,这要是把家扔给她,自己一走了之,用不了半个月王府就得乱成一锅粥!
萧乾哧地一声笑:“你才来这个家几天?以前没你,穆王府的日子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杜蘅回过神,本能地觉得不对劲:“父王,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父子俩的脾气极为相似,女人面前绝口不提朝中之事,更不是那种为了富贵前程就把女人推到战场上去挡枪的人。
现在局势未明,胜负难料――不!说句实在话,应该是实力悬殊,大理危在旦夕,却宁肯把她送到大理,也不让她留在京城。
她脑子转得飞快。
南宫宸远在大理鞭长莫及,楚王年幼,又无人扶持。而京里,却有两位正当盛年,又手握兵权的亲王……
受陈绍一案牵连,肃亲王饱受猜疑,声誉一落千丈。
相反,恭亲王却在近段时间里,积极帮着太康帝打理朝政,许多以前或因怠懒或因缺乏机会,或因刻意避嫌而被隐藏的能力,充份展示了出来。
不仅得到太康帝的多次嘉许,更得到了以和瑞为首,包括萧乾在内的肱骨重臣的认可。
而自她重生以后,很多事情都偏离了前生的轨道,再以前世的经历来推断历史进程显然已经不合时宜。
且,冷心妍和南宫宸的关系已经被恭亲王获悉,对南宫宸已经绝对不可能还能象前世那般剖心掏肺!
如果此时太康帝病危,恭亲王乘势上位,也不是不可能。
一念及此,她猛然一惊,霍地抬起头:“可是皇上……不好了?”
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变了调。
萧乾极度不悦,皱眉叱道:“妇道人家懂什么!这话岂是你能说的?”
顿了顿,放缓了语气,淡淡道:“此去大理,不是让你游山玩水,更不是避祸远行。而是实在找不出比你更合适的人,不得已而为之。”
杜蘅一言不发,脸上明显写满了不信。
萧乾无奈:“目前的局势你也清楚,绝儿虽然在想方设法破坏南昭的后勤补给线,却无法从根本上扼止这场战争,最多只能给大齐争取几个月的时间。朝廷这几年屡遭天灾人祸,造成国库空虚;加之西夏,东越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得不防,无法全力支持燕王。此战要想取胜,只能用非常手段。”
说着,伸手从桌上的卷宗里抽出一张纸条,递到了杜蘅手上:“这是一份清单,上面所列全是大理急需的物资。朝廷最多只能拨给一部份,其余的就要靠你去筹措了。”
“我?”杜蘅吃了一惊。
萧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从临安到大理,途中要经过六省,三十多个州县。如果绕下道,过七省也不是不可能。”
杜蘅渐渐有些明白,越发吃惊不小:“父王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收受贿赂不成?”
说到后来,面孔涨得通红,声音更是低到不可闻。
“这怎么是贿赂呢?”萧乾训道:“你只是亮出车架,每过一地自有地方官员出面接待。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把清单亮出来,自然会有人把所需物资双手奉上。当然,朝廷不是白要。所有物资人员都会登记造册,待战后会陆续归还。而且,还会写进政绩考核之中。”
杜蘅额上渗出细汗:“……”
萧乾轻咳一声,强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国谋利不谓贪,明白吗?”
事到如今,杜蘅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明白。”
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句:“既然都是为国做贡献,何不先从京官做起?”
“嗯?”
“媳妇想以母妃的名义,遍邀城中官家女眷入府赏花,席间募集捐款。不知父王以为如何?”杜蘅静静地盯着他的眼睛。
萧乾愣怔了一下,道:“救兵如救火,三天内必须离京。”
“明天发贴,后天募款,我可以后天夜里动身。”
萧乾看了她好一会,无力地摆了摆手:“随便你……”
“多谢父王。”杜蘅曲膝行礼告退,走到门边,迟疑一下,又转过身来:“父王,我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