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再打下去,此消彼涨,兵力上的优势就要被消耗殆尽,南宫宸不得不停止了进攻,另做打算。
再一次把全军所有高级将领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怎么,”南宫宸扫了一眼多少带了几分颓丧之气的众人一眼,冷笑道:“吃了几回败仗,一个个没了脾气,打算认栽了不成?”
众将官齐齐变色,却都无话可说。
说实在的,这仗输得有些憋屈。
明明己方实力强于对方,偏对方不肯正大光明地摆开阵式跟你打!
白天龟缩在城里,仗着地利的优执,用滚石擂木,弓箭等等阴招不断地削弱己方实力。晚上还会派出小股部队,或投毒,或烧粮草,或是烧毁帐篷等等用各种各样的法子来骚扰和偷袭!
这些人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说起排兵布阵,都是一套一套。可论起这种旁门左道,哪里比得过蛮人?
“跟叛军交手半个月,彼此也算有了充分地了解,对攻打昆明,有什么想法和建议?”南宫宸又问。
沉默了一会,还是隋显祖先心直口快,最先发言:“某以为,短时间内想攻下昆明不太可能,看来要做好长期的对恃的打算了……”
众人沉默了。
事实摆在面前,由不得大家不承认。
南宫宸未置可否,把目光转向众人:“还有别的意见吗?”
蓝飞尘犹豫了一下,道:“与其在这里死耗,不如退而求其次,绕过昆明,先取大理。到时,可令昆明孤立无援,再夺城难度会降低很多。”
林熠点头:“放弃昆明,虽非上策,总比僵持下去好……”
谁都知道,打持久战,比的就是谁的耐性更好,银子更多了。
问题是,要耗多久,谁的心里都没底。
就算他们可以等,愿意耗,谁知道太康帝的耐心如何呢?
萧绝哧地笑出声来:“哈……”
“你笑什么?”林熠恼了。
“笑你们两个蠢货!”萧绝毫不示弱:“绕道昆明?亏你们想得出来!那还不如直接打道回府,好歹还能剩下六万人马,勉强算了有了一块遮羞布!”
“你说什么!”林熠气得跳起来。
蓝飞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世子爷,莫不是被叛军吓破了胆?”
萧绝哂然一笑:“被叛军打得抱得头鼠蹿的,是你们吧?”
蓝飞尘脸一红,被噎得无词以对。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总比做缩头乌龟的好!”林熠涨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反驳。
这半个月,连南宫宸这个主帅都冲到战场上奋勇杀敌,只有他,手底下明明带着二十个绝顶高手,竟然连战场的边都不肯沾,赖在营地里混吃等死!
若只是不肯怕死也就算了,偏还跑来指手划脚,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绝眉一挑:“怎么,拉了三万将士垫背不够,还指望爷给你们陪葬?”
这番话,可谓字字诛心,噎得林熠两眼翻白:“你!”
南宫宸不动声色,淡淡道:“依你看,绕道昆明,会如何?”
萧绝肃容,正色道:“鲸吞蚕食,直至溃不成军。”
这话,连隋显祖也听得直皱眉:“世子爷,你太危言耸听了吧?”
萧绝微微一笑,带了几分凉薄:“危言耸听?爷把话撂在这里,倘若你们不听劝阻,执意要绕道昆明,小爷也不拦着。只不过,日后别怪小爷没提醒你们。”
南宫宸脸微侧,看向萧绝,眸光幽森,喜怒难辩:“哦?这么肯定?”
萧绝没有直接回答,径直走到沙盘前,将代表着南征军的红色小旗拔了下来:“绕道昆明,有两种可能。第一,大军全部绕过大理,全速向大理前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大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红旗插到昆明至大理之间:“诸位请看,大理位于群山之中,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打下它,保守估计,最少需要半年。”
蓝飞尘张了张嘴,没有吭声。
林熠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又一心想要驳倒萧绝,遂冷笑道:“笑话!据我所知,当年赵王攻打大理的速度,只能用催枯拉朽来形容。”
萧绝微微一笑:“怎么,你很想赴赵王后尘?”
林熠面红耳赤,呐呐不能成言。
萧绝不再理睬他,两手分握昆明和大理两城:“这样一来,叛军在昆明和大理遥相呼应,我军却腹背受敌。他们只需牢牢卡住布口袋两头,断了我军的粮路,再派小股部队频繁骚扰,就可将我军磨死在这八百里山道间。”
“另外,”萧绝的手指在仁兴,罗平,陆良……等州县上飞快地点过:“叛军可以分出兵力,再次将他们收入囊中。则之前所有的战绩都将化为泡影。”
“当然,”萧绝淡淡一笑:“我们也可以分兵去守这些州县。但这样一来,就会削薄主力的力量。一旦被切断,依然难逃被鲸吞蚕食的下场。”
南宫宸没有吭声,心底不是没有震憾。
不打无准备的仗,是他的原则。
遇到任何事,他都是做最坏的打算,争取最好的战绩。
在抵达昆明之前,他早已经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只不过,他一直认为在敌我力量悬殊的事实下,收复昆明不过是探囊取物。
失败,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假设,现实绝对不会遇到。
绕道昆明,自然也设想,并且详细分析过利弊以及可行性。
萧绝所说的,与战前幕僚们做的分析,竟然惊人的一致。
他其实从来没有轻视过萧绝,更不敢轻视神机营收集情报的能力,仍然被这番精辟的分析震憾到了。
看来,还是低估了萧绝,低估了他装疯卖傻的本事。
他能走到今天,得到阿蘅的心,靠的,果然不仅仅是运气。
“照你这么说,咱们岂不是死路一条?”林熠瞪着眼睛,额上青筋暴跳:“那还打个屁,大家伙早点缴械投降,也省得累数万人无辜送死!”
不错,萧绝分析得头头是道,听起来不论怎样,南征军都没有胜算。
这让他怎么服气!明明,不论从军事素质,还是后勤供给,或是胜负比率等哪一方面来看,至少目前南征军还占着绝对优势!
他凭什么轻飘飘几句话,把大家数月的功劳抹杀!
“世子爷的担忧不无道理……”蓝飞尘早就看他不顺眼,这时也冷嘲热讽:“然而,战争从来就不是纸上谈来的,而是真刀真枪拼杀来的!否则,大家把沙盘一摆,唇枪舌战一番,分出高低输赢即可,还要将士们做什么?”
以为看了几本兵书,就想在这些沙场老将们面前卖弄?
哼,还嫩着呢!
隋显祖苦笑:“世子爷,谨慎是对的。可瞻前顾后,亦不可取。”
“小爷听说绕道昆明不可取,没说此仗必败。”萧绝强调。
“前后路都被你堵死了,哪还有活路?”林熠堵了他一句。
萧绝无所谓地摊了摊手,并不在乎自己的观点是否得到认同:“小爷只是给诸位提个醒,至于怎么打,还是要王爷拿主意。”
“依你,要如何解决?”南宫宸微微眯了眼睛,忽地问了一句。
他很想知道,萧绝能想多远,藏得到底有多深?
“不贪功冒进,稳打稳扎,夺取昆明。”萧绝淡淡道:“只要拿下了昆明,就能反被动为主动,建立一条安全高效的运输给养线,进尔向周边州县福射,步步推进,逼迫叛军不得不退守大理。”
“废话!”林熠半是憋屈,半是发泄:“能攻下昆明,还用你说?九万人打了半个月,打到现在只剩下六万人,城墙都没摸到,怎么打?”
萧绝看着他,笑而不语。
隋显祖若有所思:“世子爷的意思,是要围城?”
六万人短时间里要攻下昆明做不到,但如果只是围城,却是轻而易举!
“开什么玩笑!”林熠想也不想,立刻反驳。
然而,这一次却没有人响应。
所有人都陷入思考。
“我赞成。”天外飞来一句。
南宫宸转过头,诧异地道:“夏风?”
夏风面色苍白,两只眼窝深深地陷进去,一件石青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要刮去。
林熠三步并做两步,冲过去扶着他的肩:“你伤还没好,跑出来做什么?”
夏风苦笑:“我还没成废人,自己能走。”
“谁说你是废人?”林熠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又意有所指地瞟了萧绝一眼:“你比某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萧绝也不跟他计较,目光在南宫宸和夏风之间来回扫了两遍,淡淡地笑了。
他不信,夏风对南宫宸射杀夏雪之事,真的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倘若有人敢拿他的亲人立威祭旗,他可不会管什么民族大义,先灭了丫再说!
然而,夏风的脸上竟看不到一丝的愤怒和怨恨,真真是好气度,好涵养。
偏偏,南宫宸眼里也没有半点愧疚:“你也觉得围城,打持久战比较好?”
夏风点头:“目前而言,这是最佳的选择。虽然麻烦,但真正耗下去,咱们占优势。”
除非朝廷肯增兵,又或者在南疆二十万兵马,从大理杀过来与他们合围。
可惜,这两者都是不可能的。
云南本是穷山恶水,蛮荒之地,真要拼起财力来,怎么可能比得过朝廷?
“话虽如此,”蓝飞尘小心翼翼地问:“可朝堂上那些百官,会答应吗?别人不说,和大人能答应吗?”
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仗多打一个月,就多耗无数银子。
“这,”萧绝嘲讽地弯起唇角:“就要看燕王的本事了!”
“哼!”隋显祖握拳:“谁要是不服,让他自己来打!”
夏风温和地道:“只要解释清楚,相信大家会理解。”
南宫宸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今日起围城!昆明城里连只鸟都不许给本王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