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黑色的战甲,沐浴着金色的夕阳,俊逸的五官,多了一丝英挺和刚毅。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稳稳地端着一张弓,优雅地抽出背上的白羽箭,搭上,上扬,一副势在必得的姿态。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被箭簇上的精铁闪耀的光芒晃花了视线。
一颗心在胸腔里,怦怦乱跳着,红晕无法抑止地浮上了脸颊。
城墙上的叛军再次骚乱了起来。
“防守!”
“弓箭手!”
“南征军要攻城了,快去报告城守!”
虽然没有人相信,仅凭一人之力就可攻城,但南宫宸那种仿佛毁天灭地的气势,却带给人极大的压迫,由不得人不慌!
无数人在城墙上奔走着,呼喊着,惊叫着。
很快,数百上千张弓,在一瞬间都拉弦上箭,把旗竿下方圆五十丈的距离都笼罩起来,以确保没有人可以活着冲进这片禁区,活着离开更是痴心妄想!
南宫宸还在飞驰,不断地向着城墙逼近。
五里,四里,三里……一千五百步,一千步,八百步……
近了,更近了!
是他,真的是他!
跋山涉水,顾不得劳累,第一时间来看她。
她,终于有救了!
南宫宸眯起了黑玉似的眸子,凛冽的目光与她的视线相撞,对望。
夏雪的鼻腔一酸,原本干涸的眼泪,忽然间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哽咽着低唤:“宸哥哥,你终于来了……”
南宫宸嘲讽地勾起薄得无情的唇,冰冷的目光一如手上的利箭,犀利无情。
他缓缓地抬起了箭尖,瞄准了她的咽喉,将弦拉到底,开弓如满月。
这一刻,世界岑寂下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喉咙口,每个人的目光都牢牢地锁住了他的箭尖。
夏雪笑了。
她相信,不管多困难,南宫宸一定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救她脱离苦海!
因为,他为她而来!
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信赖,眼波流转间,宛如水波间生出的明月,滟潋千里,让她整个人焕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光彩。
那种超越凡尘的美,足以令天地都失色!
南宫宸也笑了,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松手!
羽箭带着无穷的力量,笃定而坚决地向着既定的目标呼啸而去!
下一刻,夏雪的笑容忽然凝结。
她发现,那枝箭竟然不是奔向手腕上的绳索,而是是冲着她的咽喉来的!
她脊背发寒,自信满满,美艳绝伦的脸蛋上,终于掠过一丝惊惧!
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还不是这一箭的坚决,而是他脸上的笑容。
仿佛,她是一只臭虫,漫不经心地随手捏死!
那一抹笑,是她这一生见过的最残忍,最冷酷,最无情的笑!
“不!”她拼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迸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而,太迟了。
冰冷的箭簇已经射穿了她的咽喉!她最后的呐喊被封在了腹腔深处,跟着她坠入了地狱!
下一刻,温热的血花飞溅起来,溅到了她的唇瓣,她尝到了咸腥的味道。
原来,死亡的滋味,竟是这样的!
哧地一声,另一箭接踵而来,这一次,射断的是绳索。
夏雪如断了线的纸鸢,在空中划了一条凄美的直线,啪地摔在了地面。
“啊…………”随着这一箭,成百上千的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吁……”几乎在同一刻,南宫宸的冲势嘎然而止,稳稳地停在了叛军的弩箭发射范围之外。
随手把弓朝身后一甩,扔给了陈泰,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夏雪的尸身,淡淡道:“把尸首带回来,厚葬。”
“是!”陈泰从震惊中回过神,纵马疾驰而出,飞奔到城下,弯下,抄起尸身,带紧缰绳,掉头。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快得连反应都来不及,就已回到了己方阵营。
“回营!”南宫宸轻蔑地扔下一句,绝尘而去。
南宫宸雷到风行,甫到昆明立刻连夜召集了军中高级将领,研究攻城方案。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为谁主攻谁辅助,争论得口沫横飞。
萧绝缩在角落,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诸位,就这么点破事,翻来覆去地争了一晚上,不腻吗?”
南宫宸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哦,不知转运使有何高见?”
萧绝皮笑肉不笑地道:“简单,抽签!”
南宫宸面色阴沉:“萧绝,你别故意捣乱!”
萧绝耸耸肩,笑嘻嘻地道:“爷不过是看你们争了一晚,也没得出个具体的结论,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而已。既是谁也不服谁,那就看谁的运气好啊!你们不会以为,这么大的昆明城,一两天就能攻下来吧?抽签,也不失为解决纷争的好办法,对不对?”
“军国大事,岂容儿戏?”隋显祖气得面红脖子粗。
除了他以外,全是南宫宸的嫡系,世子爷不站在自己这边全力支持自己就算了,居然胡搅蛮缠?
萧绝两手一摊:“当然,我只是提个建议,要不要采纳,随你们的便。”说完,也不等南宫宸表态,抬脚往外走:“你们慢慢聊,小爷先行一步。”
从帅帐出来,魅影笑着迎了上来:“爷,世子妃捎了信来了。”
萧绝眼睛一亮,三步并做两步回了营帐,一眼瞧见桌上放了个包裹,里头搁着一封信和一套簇新的衣裳,不禁眉花眼笑:“还是媳妇心疼我……”
乐颠颠地拿起衣裳比划:“怎么样,爷是不是越发英明神武了?”
魅影:“……”
“滚……”萧绝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这才拿起信,熟悉的绢秀字体入目,脸上的笑容便控制不住地扩大,狠狠亲了一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信笺:“好媳妇,想死小爷了……”
千里之外,正守着岁的杜蘅忽地打了个喷嚏……
太康二十五年正月初一清晨,绝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之中,昆明城外已是喊声震天,八万南征军在南宫宸的率领下,向昆明城发起了一波猛烈的攻击。
叛军高挂免战牌,不跟摆好阵式在城门外叫嚣的南征军正面拼杀,他们紧闭城门,据城死守。南征军士气如虹,在叫阵无果之后,发起了强攻。
他们试图冒着如蝗的箭矢,冲到城墙下,架起云梯向城内攀爬。几番厮杀之后,的确有一部份人爬上了墙头,却被占据了地利优势的叛军,居高临下,轻松杀退。
城门外杀声震天,萧绝却气定神闲,穿了一身新衣在营里到处转悠。
可惜,绝大部份人都上了战场,留下来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且大家都关注战局去了,竟没有一个人注意他穿了一身的新!郁闷!
魅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爷,咱真的不去啊?”
“不去……”
“爷……”魅影只觉手痒得厉害,卯足了劲劝说:“这不好吧?万一有人借机参上一本,说你不听调遣,就不好了……”
“爷是转运使,没义务冲锋陷阵。”
魅影被他噎得干瞪眼。
萧绝笑眯眯地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很想打架吗?”
魅影头点得象鸡啄米:“好久没杀个痛快了,找几个蛮子练练手。”
“去吧……”萧绝很好心地放了行:“玩玩就好,别太认真!”
“等着,我一定立个头功给爷看!”魅影嗖地一下跑得不见了人影:“蛮子们,你魅爷来了!”
激战了整整一天,南征军发起了无数次冲锋,伤亡了五千将士,始终没能站上昆明城头,只得鸣金收兵。
隋显祖带着满身的风沙,急匆匆地回到大营,却见萧绝穿着簇新的宝石蓝云纹缂丝袍子,腰束青玉带,头束紫金冠,好整以暇地站在营地的小山坡上,无比惬意地看着夕阳。
“世子爷,真是好兴致啊……”隋显祖大步走了过去。
萧绝笑吟吟地回头,上下打量他一遍:“这一趟,杀得可过瘾?”
“别提了……”隋显祖颇为郁闷:“东路军打头阵,连城墙都没爬上去,某在外面干瞪眼……”
这时不禁有些羡慕萧绝。
仗着转运使的身份,硬是在战场外逍遥,不必受这窝囊气。
“不着急……”萧绝笑眯眯:“小爷估摸着,昆明没三五个月攻不下来。想要立功,有的是机会。”
隋显祖有些不是滋味:“世子爷是否太过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算上南宫宸的主力,南征军共有八万三千人,又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叛军只是一群临时组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又只有六万之数。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虽说眼下叛军占了地利的便宜,不可能象仁兴一样轻而易举,也只是负瘀顽抗罢了!在他看来,顶多半个月,一定可以进驻昆明。
“嘿嘿……”萧绝心情愉悦,也不跟他争辩:“要不要跟爷打个赌?一赔十,五十万,怎么样?”
隋显祖打了个突:“世子爷何以如此肯定?”
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算了解他的脾气。
听说这家伙跟人打赌,至今还没有输过。
所有人都认定昆明是囊中之物,他独执己见,难道掌握了什么特殊的情报不成?
“爷猜的……”萧绝耸了耸肩,笑眯眯地道。
隋显祖狐疑地瞄他一眼:“有什么好事吗,世子爷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再怎么不待见南宫宸,眼瞅着南征军无功而返,损失了数千人马,也不该幸灾乐祸吧?
萧绝喜滋滋地掸了掸衣裳:“看到没?我媳妇给小爷做了新衣裳……”
隋显祖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合着数千将士的性命,在这位爷眼里,还抵不上一件衣裳?
萧绝只当没有看见,穿着新衣服到处得瑟,自得其乐。
接下来的半个月,几乎每隔一天,南宫宸就要发动一次猛烈攻击,却始终没能如愿。
每次攻城都要伤亡二三千人,半个多月发动了近十次大的攻击,累计已损失了三万兵马,十去其三;而叛军的伤亡相比南征军,几乎小得可以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