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显祖也很好奇,却是纯粹就事论事:“世子爷该不会是想再抢一次人吧?”
蓝飞尘脸色稍霁,可只思索了片刻,就否决了这个提案:“这不可能!上一次是在夜间,又是两军混战,加上城门有君澜控制着……”
提到君澜,他停顿了片刻,声音微微嘶哑了一下。
众人都跟着沉默下来,就连萧绝脸上都带了几分肃然。
君澜被无数战马踩得渣都不剩,死得极其惨烈。
可以说,没有他的牺牲,萧绝就无法顺利救出夏风。如果夏风落在叛军手里,南征军的立场会比现在被动十倍!
蓝飞尘很快恢复了平静:“上次是里应外合,世子爷才能出奇不意,侥幸成功。”
下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
夏风本身实力不弱,手里还有人马,两边配合着才杀出了一条血路。
可夏雪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又被绑在城墙上,叛军又有了提防,解救夏雪的难度比营救夏风高了十倍不止!
萧绝笑得象只狐狸:“爷保证成功,且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破了叛军的毒计。蓝将军只说敢不敢吧?”
不费一兵一卒?
“这怎么可能!”惊呼失声的是林熠。
他与夏风关系最亲厚,自然不愿意看着夏风因为夏雪被羞辱,永无翻身之日。
“要不要跟小爷打个赌?”萧绝笑眯眯地看着他:“爷若办不到,给你五十万。反之,你只要给爷十万就可以了。”
魅影一听“打赌”,下意识就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往后退了一步。
夜影则翻了个白眼。
十万两几乎是林熠全部的身家,他倒是不怕输,只是见萧绝信心满满,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难道自己还漏了什么?
再看了看吊在城楼旗竿上的夏雪,离地足足有五六丈高,即使轻功再好,也不可能一跃而上将人抢下。
何况,周围还有数百虎视眈眈的弓箭手。别说抢人,只怕还没等靠近十丈,就被射成了筛子!
蓝飞尘蹙了下眉,好容易才忍住了怒气:“世子爷,蓝某是真心求教。”
萧绝敛去所有的笑意,沉下声,不客气地道:“你以为,爷在跟你开玩笑?”
蓝飞尘怒不可抑,半天才生硬地问了一句:“说来听听?”
“凭什么?”萧绝冷笑。
蓝飞尘噎得哑口无言。
“你!”林熠怒目而视,却又无可奈何。
隋显祖心中暗爽,含了笑劝道:“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看在某的面子上,世子爷,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
话未落,前面众将士忽地鼓噪起来,怒骂声不绝于耳。
蓝飞尘急忙转头去看,却见一名叛军竟然拿手里的长枪去挑夏雪的裙子,动作猥琐之极,引得夏雪拼了命地尖叫:“啊…………”
她凄厉的尖叫,不但没有引来同情,反而让叛军们轰地一声笑得前仰后合。
“弟兄们,冲上去揍这狗娘养的!”人群中有人怒吼:“连个女人都护不住,还算他妈什么男人!”
“冷静,大家冷静!”眼见众人就要冲进叛军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当了箭靶,林熠唬了一跳,急忙冲过去阻止:“千万不能中了敌人的诡计,一切有将军做主!”
见南征军不上当,叛军越发嚣张,不断对着捆在旗竿上的夏雪做出各种猥琐,下流的动作。甚至公然爬到城垛上,对着城墙下撒起尿来。
这种赤果果的挑衅,越发惹得众人暴跳如雷。
“将军,下命令吧!”
蓝飞尘一咬牙,冲萧绝抱了抱拳:“蓝某多有冒犯,请世子爷原谅!”
萧绝心情似乎是恢复了,脸上露出猫抓耗子似诡异的笑容:“你确定要听?”
“别卖关子了!”隋显祖是个直爽的性子。
萧绝把手一伸,夜影立刻递了一张弓到他手里。
“简单……”把弓往蓝飞尘手里一塞:“射下来就行了。”
“射,射下来?”蓝飞尘懵了。
林熠张大了嘴:“……”
“你不会告诉我,以你的臂力,射不了那么远吧?”萧绝嘴一撇。
蓝飞尘愕然道:“即便我能把绳索射断,这么高掉下来,不死也会残!”
萧绝颇不耐烦:“夏雪的命重要,还是军队的安稳更重要?”
“……”蓝飞尘想反驳,却发现无词以对。
隋显祖汗滴滴:“这……只怕不妥吧?”
虽然他很高兴看蓝飞尘吃瘪,可这招也的确太损了!
蓝飞尘如果真的当众射杀了夏雪,以后还怎么面对夏风,怎么服众?
萧绝轻蔑地道:“没胆子就直说!找什么借口?”
“可是,”林熠愣了半天,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好歹是夏将军的亲妹妹,而且是为了咱们才冒险潜入城中做奸细。现在落在叛军手里,我们不想法子救就算了,居然反过来射杀了她。传出去,岂不是寒了众人的心?”
“她自己找死,怪得了谁?!”萧绝一句话,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要不是她跳出来瞎掺和,”魅影一脸厌憎:“夏风也不会受伤,东路军的六千将士也不至于阵亡,君澜更不必惨死!局面不会弄得如此被动。”
而他,更不会莫名其妙损失二十万两银子!
众皆默然。
是,没人要求夏雪去卧底,她落到今天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说一千道一万,要他们上阵杀敌没有二话,可要他们拿弓射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却着实下不了手。
“小爷言尽于此,告辞。”萧绝哂然一笑,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萧绝的提议无疑是目前最正确也是唯一的选择。
问题是,蓝飞尘爱惜羽毛不愿意自毁声誉;林熠一则不忍二则不想为自己埋下祸端;隋显祖则没有理由惹上一身腥。
萧绝?那就更没指望了!他摆明了是在隔岸观火!
没有人愿意做这只出头鸟,于是,可怜的夏雪就被无限期地吊在了旗竿上,迎着风吹,顶着日晒,还要在大庭广众下,无休止地忍受各种各样的羞辱……
夏雪活了十八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和度日如年。
一开始,她还幻想有人冲冠一怒为红颜,救她脱离苦海;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变得伤心绝望,到最后哪怕是多活一秒对她也是一种折磨,只求速死。
可惜,哪怕是如此卑微的愿望,都成了一种奢望。
眼泪早已流干,那双曾经令无数男子失魂落魄,流光溢彩的美丽双眸,已然黯淡无光。
她漠然地瞪视着聚集在城墙上,疯狂叫嚣,肆意羞辱着自己,借此挑衅激怒南征军的叛军,对于那些摸到自己身上的脏手,已经麻木得没有了任何感觉。
接连数日被吊在城楼旗竿上示众,两条手臂早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似乎完全不属于自己。
她感觉到生命正一点一滴地流逝,消失。
连死都不怕了,还会在乎这些吗?
唯一的遗憾,是有生之年,不能再见南宫宸一面。
那个俊美得仿如天上谪仙的男子,那个让自己一见钟情,死心塌地爱了一辈子的男子。
假如他得知自己的死讯,会不会为唏嘘感叹之余,为自己洒上几颗珍贵的男儿泪呢?
聚在城门外的南征军中忽然传来震耳欲聋地欢呼声,就连城墙上的叛军都有了骚动。
隐隐有闷雷之声传来。
夏雪弯唇,牵了一抹讥讽的微笑。
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开始发怒了吗?
所以,才会在隆冬之季,降下怒雷,以惩戒这些没有本事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专会拿女人来出气的无耻之徒吧!
雷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震得整个昆明的地都在抖。
地平线上,先是冒出几点黑点,慢慢的串成了线,连成了片!
无数的铠甲闪着寒光,滚滚烟尘中,无数明黄大旗迎风招展,斗大的“帅”字映入眼帘!
夏雪的呼吸骤然停止,美眸睁大到极限!
南宫宸,居然是南宫宸!
就在自己陷入绝望,放弃生命的这一刻,南宫宸以天神之姿,跃然眼前!
他来了,带着数万军队,穿越千山万水赶了过来!
是的,他一定是听说了自己的处境,被自己的一片痴心感动,赶来营救自己!
原本枯死的心,忽然间找到了动力,重新跳动了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天地为之失色!
蓝飞尘和隋显祖早就得了消息,带了亲兵迎出十里之外。
南宫宸一挥手,打断了无意义的寒喧慰问之语,眼中含了几丝戾气,开门见山:“夏雪的事,还没解决?”
蓝飞尘硬着头皮答道:“末将无能,研究了几天,也没找到万全的营救之策……”
“是无能,还是没胆?”南宫宸冷哼一声。
淡淡一句,让蓝飞尘胆寒,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对视。
眼前,忽地滑过萧绝似笑非笑的眼神。
难道,王爷的想法竟跟世子爷是一样的?
一念及此,心弦不禁狠狠一颤!
“走!”南宫宸根本不理会面如土色的蓝飞尘,大踏步出了帅帐,翻身上马,朝着昆明城下疾驰而去。
身后,数十精骑飞簇拥着他,飞奔而来。
“来了,元帅来了!”聚在城下的将士,潮水般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夏雪的目光急切地那一片黑压压的凯甲里逡巡着,毫不费力地就认出了南宫宸。
隔得远,其实不可能看清他的五官。
然而,那神俊不凡的气质,那锐不可挡的气势,天地间唯有南宫宸才有!
黄沙漫漫,火红的太阳挂在山颠,金色的光芒映着她绝美的脸宠,勾勒出她娇美的身段,在一片黄澄澄的夕阳中,城墙下士兵们的喧哗声,此刻都通通都隐匿消声。
天地间,唯一剩下的,只有南宫宸!
她微微眯起美丽的双眸,摒气凝神地看着那骑着白龙驹,向着她飞奔而来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