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一放亮,即披挂整齐,带了家将护卫,直奔朱雀门。
与上次赵王南征时的大张旗鼓相比,这次南下誓师仪式显得十分低调。
基本只是集齐了人马,简单几句场面话交待过之后,辰时一到领着将士们直接就启程了。
第一波阵痛过后,伊思玲强捺着骇怕和焦躁之情,喝了蛊鸡汤,略略恢复了点精神,四下张望起来。
周嬷嬷心知她是在找南宫宸,低叹一声,柔声安慰道:“产房污秽,男子禁入。王爷,忙着南征的事抽不开身,在外院等着王妃的好消息。”
南宫宸对她的厌恶,有目共睹。
只希望王妃运气好,能够一举得男,自此在燕王府站稳脚跟。
否则,以后的日子只怕更加难熬。
伊思玲面上一红,继而发白,垂眸掩去苦涩:“我明白。”
这个孩子的来历,旁人或许不清楚,她自己可是一清二楚。
也没指望南宫宸对她有多少怜惜和疼宠,只以为看在孩子的面上,多少还留些体面。
谁料,对即将出世的孩子也这么吝啬,连最起码的关爱都不愿意给予!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周嬷嬷语重心长地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伊思玲闭上眼,泪水潸然而下。
如果活得象行尸走肉,日子再长又有何用?
周嬷嬷低低劝慰着,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整个人沉浸在绝望之中,不停流泪。
这么哭一阵,痛一阵,最后迷迷糊糊竟然昏睡了过去。
稳婆每隔半个时辰就进去检查一次,天亮时周嬷嬷立刻打发人往伊司业家送信。
很快,伊夫人就带着一堆的丫环婆子赶到了燕王府。
南宫宸已经离京,不论是年纪还是资格,还是论起与燕王妃的亲疏关系,没有人能越过伊夫人去,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主导权,在王府里主起事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阵痛越来越频繁,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一波波袭来的阵痛,终于将沉睡中的伊思玲唤醒。
她睁开眼睛,只觉下体一片潮湿,微微动了动身子,撕裂般的疼痛传来,痛得她失声叫了出来:“啊……”
“王妃!”紫菱立刻冲到她身边:“你醒了,觉得怎样?”
“痛,好痛……”伊思玲死命握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里的恐惧。
紫菱低眸,见床褥****一片,鼻间是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慌了神:“稳婆,稳婆!”
稳婆不慌不忙地过来,揭开搭在她膝上的绵缎,把手探进去摸了摸,道:“要生了……”
“玲儿,别怕……”伊夫人在门外,立刻就走了进来。
“娘……”伊思玲感觉自己犹如待宰的羔羊,吓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早就安排好的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
热水,棉布,不断地送了进来。
伊思玲睁着眼睛,瞪着房梁上悬垂下来的长长的白绸,整个人都抖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伊夫人急忙按住她的肩,柔声道:“傻孩子,抓住这个,生孩子时才好用力。”
一边说话,一边用力掰开她紧握成拳的手,将绸缎塞了进去,亲自调整了长度:“娘在这里陪着你,放心……”
伊思玲慢慢平静下来。
“呼气,吸气,用力!”稳婆一个接一个下着命令。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
孩子却始终不曾出来。
“娘!”伊思玲只觉越来越虚弱,看着腿间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惊恐万状:“血,流了好多血!我害怕,我好怕……”
伊夫人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就算本来还能镇定,见了这么多血,又被亲生女儿抓着这么哭了小半个时辰,心里也没了底,厉声喝道:“到底还要多久?”
稳婆抹了抹汗:“头胎本来就难,王妃身子又弱,加上胎儿的位置也不算很好……”
“你什么意思?”伊夫人心中咚噔一向,声音蓦地拔高了好几度:“胎位不好你不早说?太医,太医何在?”
稳婆叉着两只血手,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旁,想要说胎位只是稍微偏了些,不算太严重。
转念一想,这位可是燕王妃,肚子里怀着的很可能是燕王的嫡长子,稍有差池,只怕一堆人要人头落地。于是,到了嘴边的话重又咽了回去。
伊思玲本就吓得不轻,这时再一听胎位不正,心中已是一片冰凉,接下来稳婆和伊夫人又说了些什么,已经完全听不到。
如一条躺在沙滩上的鱼,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只有无尽的泪水疯狂地流下……
许良将天不亮就到了,一直在厢房等候传唤,这时急急忙忙地提了药箱进来。
婆子们早在床边拉起一道帷幕,只把伊思玲的手伸出来。
许良将隔着帘子施完礼,伸指按上她的脉门,久久沉吟不语。
伊夫人心急如焚:“许太医,如何?”
许良将示意伊夫人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道:“眼下胎位不正倒在其次,关键是王妃身体太过虚弱,恐怕不妙啊。”
伊夫人心一沉:“如何不妙?”
许良将摊了摊手:“这种程度的胎位不正,可以通过手法矫正。最要命的是王妃意志消沉,不能配合稳婆的指挥施力,分娩只怕有困难。”
“会,怎样?”伊夫人抖着声音问。
许良将没有吭声,只长长地叹了口气。
伊夫人脚下一软,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有,什么法子补救?”
许良将沉吟片刻,道:“在胎儿即将娩出之前,以银针刺穴,刺激产妇,或许可以一试。只是,一则此法甚险。二则……”
他顿住了话头,神情颇有几分尴尬。
若是其他病症还好,偏这银针刺穴助产,需要肌肤相触,且有几个位置十分尴尬,伊思玲身份尊贵,自是万万不能。
“二则如何?”
“男女有别……”许良将苦笑着摇了摇头:“下官,爱莫能助。”迟疑了片刻,道:“或许,可以请世子妃一试。”
伊夫人一呆:“有没有别的法子?”
南宫宸与萧绝本来就是死对头,这次争帅印又输给了南宫宸,明面上虽不敢说什么,心里肯定记恨。
谁知道杜蘅会不会乘这个机会落井下石?
万一她心怀怨恨,施针时做些手脚,岂非害了王妃一条性命?
南宫宸不在京中,她哪里敢擅自做主请杜蘅入府?
“先用参片吧。”许良将叹了口气,轻声道。
参片自然是早就备好的,立刻便有人取来,放到伊思玲口中。
稳婆满头大汗:“胎位已然正了,王妃,用力,再用一把力!”
伊夫人疾步走到产床边,用力握住伊思玲的手:“玲儿,你千万要撑住了,挺过了这一关,好日子在后头呢!”
伊思玲张着大大的眼睛,被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淹没。
外界所有的声音都摒弃在外,唯一的感觉就是:痛!
太痛了,象是有双巨手拼了命地把她撕开成两半,疼痛沿着纵横全身的经络丝丝缕缕地漫延到全身。
那种疼到几乎要窒息的痛楚,几乎将她逼疯,她拼了命地张开嘴,想要大声喊叫,想要把一切能接触到的人咬成碎片。
然而,她实在是太虚弱了。
拼尽浑身的力气,发出的只是小猫似的呜咽。
她心里一片悲凉。
于是想着,就这样吧,算了吧!就算拼了命把孩子生下来又能怎样呢?
南宫宸那么恨她,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扔下她绝然离去。
倘若,就这么放弃,说不定还能让他存了些愧疚……
“不行啊!”稳婆惊慌失措地嚷:“得想办法,再这么拖下去,不止王妃有危险,只怕,只怕……”
她不敢再往下说,但她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玲儿,玲儿!”伊夫人已没了主张,扑在床头痛哭。
许良将轻咳一声:“伊夫人,世子妃……”
“来人,快去请世子妃!快!”伊夫人眼睛一亮,连声喊道。
不管燕王府和穆王府有什么过节,她只要女儿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个时候再去请世子妃,她会来吗?”周嬷嬷迟疑地问。
如果王妃刚开始发作就派人去请,说不定还能卖王府一个情面。
此时再去请,万一王妃有个三长两短,责任可就全在世子妃身上。
明知道是颗烫手的山芋,傻子才会来!
许良将如此卖力推荐世子妃,焉知不是在推卸责任呢?
毕竟,王妃身份尊贵,肚子里怀的那个更是金贵,弄得不好就是大齐未来的皇后和皇长孙!
“会的!”答话的是许良将,语气十分笃定:“只要诚心相请,世子妃一定会来。”
周嬷嬷不好驳他的话,但眼里的神色分明是不以为然。
“紫菱,”伊夫人定了定神,道:“你去跟周大管家说,请他亲自到穆王府跑一趟,勿必要请世子妃尽快赶来。”
“是。”紫菱一路狂奔着去了外院。
杜蘅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她把周大管家请进来,直接问话:“何时开始发作?”
“昨天半夜里发作的。”
“还不到十二个时辰,王妃是初次生产,这个时间倒不算太长。”杜蘅松了口气,道:“请的是哪位太医,生产时遇到什么困难了?”
“请的是许太医,至于原因,奴才在外院并不清楚。”不亏是王府的大总管,心里再着急,说话依旧条理分明,甚至连语速都不急不缓:“世子妃可否纡尊降贵,随老奴走一趟?”
杜蘅正色道:“我并非有刻刁难,难产也分很多情况,每种处理的方法都不一样。只有充分掌握患者病情,才能有针对性地做足准备工作。”
周大管事额上滴下冷汗:“实不相瞒,王妃已经危在旦夕,再耽搁下去,恐怕要出大事……”
“什么?”杜蘅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