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被盯得心里发毛,只得不情不愿地拉着初七:“罗管事种了很多瓜,咱们多摘些,回去分给白蔹她们吃。”
“好啊!”初七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跑了:“走,摘瓜去!”
“紫苏!”杜蘅心里一急,提高了声音喝叱。
紫苏脚步一顿,被萧绝凌厉的眼神一瞪,心中一凛,只好装着没有听见,拉着初七飞奔。
清场完毕,萧绝满意翘起嘴角一笑,掀了帘子,抬脚往马车上钻:“哪不舒服?”
“站住!”杜蘅断喝一声:“不许进来!”
这一声喝,气势磅礴,萧绝一愣:“阿蘅,我跟姓黄的通共才见过两三回,话都没说几句,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可别瞎想……”
杜蘅怒道:“你们之间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瞧瞧,不讲理了不是?”萧绝只觉冤得不行:“我早说了那女人是个祸水,谁沾谁倒霉,你偏不听!是你要送她进宫,我不过是心疼你,这才搭了把手,现在反诬起我来!”
杜蘅不语。
理智上,明知他不可能与黄雨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地方,心里却总是酸溜溜地不得劲。
下午才发生的事,晚上他就知道了,消息来得可真快!可见,他对她的事有多上心!
又想,他能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把她扔在荒郊野外,却为了怕她误会黄雨,半夜三更地跑来解释。黄雨又是那样千娇百媚的,若说一点也不上心,谁信?
再说了,她又没问,他干嘛一个劲地撇清?倒让人怀疑他是做贼心虚!
萧绝好话说了一箩筐,见她始终不吭声,一跺脚,道:“好!小爷这就去杀了那贱人,把人头提来给你看!”
杜蘅吓得差点跳起来:“你疯了!”
“是她自己找死!居然敢攀污小爷!”
“明明是你做贼心虚!”
“好!我让你看看谁是贼,谁心虚?”萧绝狠狠瞪着她,豁然转身。
“不要!”杜蘅心里一慌,站起来阻止,才走一步,立刻意识到不妥,马上又退回去坐好。
萧绝见她神色慌张,眼里升起疑云:“你怕什么?”
“大半夜的,你嚷嚷着杀人,是个人都会怕吧?”杜蘅强装镇定,脸上浮起可疑的红云,背紧紧地抵着车壁,双手死死在压着裙边。
“是吗?”萧绝再凑近了一些,嗅了嗅,忽地变了脸:“哪来的血腥味?”
杜蘅瞬间变色,弱弱地辩解:“什,什么血腥味?是汗味啦!天气热,车里头又不通风……”
萧绝是常年在刀尖上打滚的人,哪会分不出汗味和血味?
自然不会被她这番话骗过,沉吟着没有反驳。
她这么慌张,又一直不肯下车,难道是藏了什么人?
不对,她不可能瞒过这么多人的眼睛,把人带到车上来。
难道是她受了伤?
还是不对,若她受了伤,紫苏不会如此镇定。
到底是什么,令她这样慌张,惊恐?
锦帘低垂,车内光线昏茫,她的五官沉在暗处,一片模糊。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此刻浸在一片水雾里,警惕中带着几分仓惶,仓惶里透着几分窘迫。
她一向都是从容不迫的,什么事能逼得她这般手足无措?
萧绝心中忽地一动,猛然意识到什么。
象是无意间闯入禁地,偷窥了不该看到的秘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得飞快。
热气上涌,俊颜染上一抹暗红,幸得背着光,她此即又心慌意乱,根本正眼都不敢瞧他,是以全未察觉。
萧绝愣了许久,才总算镇定下来。
想了想,做势欲上:“我看看?”
杜蘅瞬间涨红了脸,低叫了一声:“不要!”
视线与他稍一相接,立刻心虚地移开,细细柔柔的嗓子里透着几分恼火,又隐隐带了几分哀求的意味:“求你了,别管我……”
萧绝的心里一松,笑意浮进眼眶。
他不再坚持要进去,却也不肯离开,就这么倚着车门,一手撩着帘子,凝视着她。
微微地笑道:“好,我不进去,你别慌。”
杜蘅明显松了口气,嘴里却不肯服软:“谁,谁慌了?”
萧绝笑容更深:“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声音极轻,仿佛怕惊吓到她似的。
杜蘅象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似的,蓦然抬起头来,圆瞠了水眸,一脸烦燥地叱道:“都说了不要你管了!”
“呵呵……”萧绝笑出声来,神情愉悦,声音低沉醇厚,极为动人,墨玉似的眼睛,璨然生辉。
真是个别扭的傻姑娘!
可是啊,可是!这样别扭又害羞的她,却比平日冷静自恃,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她,可爱一百倍!
杜蘅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傻丫头,我不管你谁管你?”萧绝黑亮的眸底有细小的火星在跳跃,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笑得象偷了腥的猫:“别急,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这一刻,他真庆幸自己来了,不然这傻丫头就要坐困愁城,傻乎乎地缩在这窄小的空间里,焦急地等待天亮了!
杜蘅心慌气短,不依地嗔道:“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知道,瞎处理啥呀?
萧绝只是笑,转过身冲着屋子里呦喝一句:“歇够了吧?出来,上路了!”
杜蘅吃了一惊:“还两个时辰才天亮呢!”
萧绝双手负在身后,下巴扬起来,十足骄傲地道:“小爷要进城,谁敢拦?”
从头到尾,没有问她一个字。
杜蘅渐渐镇定下来,在安心的同时又浮起一丝小小不安:突然做这样的决定,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一路畅行无阻,马车直接驶到杨柳院内。
萧绝弯了腰,隔着车窗笑道:“早点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转过身望着紫苏,想要仔细叮嘱她几句,又实在不知道这种时候要说些什么?
最终只好干巴巴地丢下一句:“照顾好阿蘅……”
紫苏难掩惊骇,借着扶杜蘅下车之机,压低了声音问:“你跟七爷说了?”
杜蘅面红似火,狠狠剜她一眼:“怎么可能?”
紫苏也觉得以小姐的脾气,不可能将这么私密的事透露给七爷。
前世,她与南宫宸做了七年的夫妻,都不曾谈论过这些事。七爷与她,才认识多久?
她含了笑:“亏得有七爷,不然还得多受几个时辰的罪。”
杜蘅不语,直到沐浴完,换上干净的衣服,一身爽利地躺在炕上,还在回忆着他那带着点宠溺的微笑,惊疑不定地猜测着――他到底是知道了在装糊涂,还是心里糊涂着却装知道?
这一晚,杨柳院里兵荒马乱,与杜府隔着两条街的夏府却也是鸡飞狗跳。
夏正庭回京,许太太设了家宴,为他接风洗尘。
原本该是其乐融融,合家团聚的一刻,夏雪却闹起了别扭。
她竟然任性地拒绝到上房,跟夏正庭夫妇以及几位兄嫂一起吃团圆饭!
夏正庭有三年不曾回京,她正该好好向他展示一下自己治家的手段,让他看到她把夏府管理得多么井井有条,欣欣向荣,岂会容忍有人坏她形象?
即使,那是她最宠爱的女儿,此刻,也绝不容她放肆!
所以,她派了李妈妈亲自去见夏雪,措词严厉,态度坚决地命令她,必须出席晚上的家宴!
夏雪被逼无奈,只好勉为其难地去了。
结果,却在餐桌上失了仪。
当那尾喻意着吉庆有余,团圆喜乐的红烧鱼一上桌,她立刻花容失色,对着满桌的佳肴,吐了个昏天暗地,连苦胆水都快吐出来了。
孟氏与她同桌,小姑有事自然不敢怠慢,急急追到外面服侍。
她是过来人,见她吐得唏哩哗啦,却并没吐出多少东西,大多是酸水。
立刻便知道,她这种状况必是有一段时间了。
心里暗道:糟糕!这分明是怀孕的症状!
当即吓得手脚冰凉冷汗涔涔。
平昌侯府的嫡小姐未婚先孕,倘若传了出去,这可怎么得了?
许太太生了二男一女,岂会不知?恨得手帕都快绞碎,面上还要粉饰太平,瞪着琉璃训斥:“雪儿是不是又贪凉,吃很多冰?”
琉璃额上淌汗,顺着她的话道:“这几日天气炎热,四小姐耐不得热,所以……”
许太太立刻截断她的话喝骂:“你是怎么服侍的?由着她的性子胡闹,病成这样也不报上来请大夫?拉出去,打十板子!”
她恨琉璃护主不力,惹出滔天大祸还敢隐瞒不报,借着这个机会打她出气。
琉璃流着泪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辩,任由两个粗壮的婆子上来拖了她下去。
夏正庭温言道:“好啦,雪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要做的事,连你都拦不住,更轮不到琉璃!我难得回来一次,不要为了点小事闹得家宅不宁。”
转了头吩咐:“好啦,起来吧!把你主子扶回去,好生伺候着。”
叫了夏雪进门,敛了笑,淡声训斥道:“雪儿也是,都许了人家了,也得敛敛自己的脾气,不能什么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在家你娘可以惯着你,以后嫁到卫家去,公婆可不会由得你胡闹!”
夏雪这几日吐得厉害,脸上血色全无,软绵绵地挂在孟氏的身上,垂眸应是。
夏正庭有心再训她几句,瞧她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回去休息。”
夏风心疼妹妹,道:“雪儿病得不轻,眼下正是季节交替时节,冷热失常,风寒入体最是难治。我看大意不得,还是请许太医来看看吧?”
许良将原是军医,是夏正庭的举荐下,才进了太医院,这些年平昌侯府里但凡有人有个头疼脑热,几乎都是请的他。
夏雪蓦然变色,失口嚷道:“不要!”
孟氏也条件反射地嚷了起来:“万万不可!”
许太太当场变色,近乎狰狞地喝道:“闭嘴!有侯爷在,哪轮到你说话!”
夏正庭蹙了眉,不满地道:“这是家宴,还不许人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