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蘅笑了笑,淡淡道:“明年春天就要选秀,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你抓紧时间准备。”
“你,还会再来吗?”黄雨急急问。
“九月户部就要造册了,入了册就是待选的秀女。在你进宫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了,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黄雨咬着唇,眼里闪过失望。
杜蘅讶然:“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黄雨脸上一红,垂眸不语,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二小姐与我萍水相逢,能这么帮我,已十分感激,怎敢再给二小姐添麻烦?”
杜蘅正色道:“既是合作,就该坦诚以对。有问题摊开来,大家商量着在入宫之前解决。不然,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也足以带来灭顶之灾!”
黄雨被她的疾言厉色吓住,讷讷道:“我,真的没什么事。”
杜蘅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她。
黄雨被她看得直冒冷汗,不停地捏着手帕,目光闪烁不敢与她直视:“真没什么事,就,就是想问问,大少爷他还好吗?”
“哪个大少爷?”杜蘅心生狐疑。
黄雨脸更红了,说不下去。
杜蘅心中一动,忽地问了句:“你,喜欢他?”
“不是!我没有!”黄雨蓦然抬头,惊慌失措地嚷。
杜蘅眸光冰冷:“好,我会转告七爷。他来不来,我就不能代他回答了。”
她在临安举目无亲,到平县也不过二三个月,为了怕人追杀,整日躲在县衙内院足不出户,哪里能有什么机会与异姓相处?
唯一与她有过接触的,就只有萧绝了。
“七爷?”黄雨吃了一惊:“他不是二小姐的兄长吗?”
话出,立刻意识到说漏了嘴,急急道:“不是的,我只是想当面跟他道声谢。啊,不是,不用当面……”
杜蘅抽身就走,连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二小姐,二小姐!”黄雨急得满头大汗,提着裙子踉跄着追了出来:“你听我解释,我和七爷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
“真不要脸!七爷的名也是你叫的?”紫苏气得口不择言:“恩将仇报也得有个分寸!小姐好心救了你,你居然,居然背着小姐去勾搭七爷……”
“我没有!”黄雨大感冤枉:“我真的没有!只是感激……”
“收起你的感激!”紫苏狠狠推她一把:“不需要!”
“啊……”黄雨娇娇弱弱,哪里经得起她这一推,当即跌坐在地。
她又羞又气又委屈,顿觉无地自容,掩着脸嘤嘤哭了起来:“我是什么身份,怎么敢喜欢他……”
宝儿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
林小志守在大殿之外,见杜蘅冷着脸出来,紧接着又见紫苏怒气冲冲,一溜小跑地跟了上来,以为外面的人出了纰漏给岑聿摸了进来,当即冷汗直流,飞奔了过去:“大小姐!”
杜蘅淡淡道:“回临安。”
林小志见她服饰整齐,心中松了口气,忙去看紫苏:“出什么事了?”
“套你的车去,少打听!”紫苏甩给他一个白眼。
林小志一头雾水,又不敢误事,只好去套车。
聂宇平挑了挑眉,悄悄翻过院墙进了偏殿,听得黄雨在嘤嘤地哭。
宝儿站在一旁,脸上表情似讽似嘲又似怜,竟是一句劝的也没有。
旁的,并无任何异常,便以为只是两人意见不和起了争执,吵了几句嘴,也没放在心上。
接连遇了两桩糟心事,杜蘅在平县哪里还呆得下去?
本来要第二天一早回京,这下连院子都不肯进了,径直让紫苏进去收拾了行礼,连夜赶回了临安。
一行人只得紧赶慢赶,等回到临安,已是丑时,不止城门紧闭,连客栈也都打了烊,索性去了田庄。
罗旭半夜三更,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光着膀子便出来了。
等听说是杜蘅要来,吓得睡意全消,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连声埋怨聂宇平:“你跟着小姐出门,怎么连行程都不会安排?突然间杀上门来,这穷乡僻壤的,哪是大小姐住的地方?”
“别唠叨了,赶紧准备去吧!”聂宇平踹他一脚:“也不需床铺被褥,就安排间屋子,上些新鲜瓜果,让大小姐歇个脚,天亮就走。”
“这半夜三更的,大小姐是打哪来?”罗旭很是好奇。
聂宇平看他一眼,冷冷道:“多做事少说话,知道多了没好处。”
罗旭听得气往上冲:“怎么着,服侍了大小姐几个月,牛起来了,瞧不起兄弟了?”
聂宇平神色愈发冷厉:“我看你才是舒服日子过得太久了,忘了规矩!主子的事,岂是咱们可以胡乱打听,随便议论的?”
一句话,立刻把罗旭的气焰掐灭:“不问就不问咯,摆什么谱啊!”
两个人说着话,杜蘅的马车已到了门边。
罗旭忙不迭迎上去,道:“恭迎大小姐。”
清清润润的声音从车里传出:“冒昧而来,给罗管事添麻烦了。”
罗旭连连摇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就怕地方简陋,怕慢待了大小姐。”
车帘一掀,紫苏从车里轻盈地跳了下来:“小姐说了,左右只二个时辰。大伙都不用伺候,进屋歇个脚,天亮再进城。”
冲罗旭嫣然一笑,道:“麻烦罗管事派人送些热水来,大小姐洗个脸。”
这意思,竟是不打算下车了。
聂宇平和罗旭都是一愣,罗旭心里略有些不舒服,强笑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聂宇平笑着走过来:“骑了几个时辰的马,下来走动走动,舒散下筋骨,呼吸些新鲜空气,不知多舒服……”
到了车窗边,压低了声音委婉提醒:“我知道您住不惯,您就进屋歇个脚,意思意思喝口水,不然罗管事脸上须不好看。”
杜蘅尴尬地沉默着。
她哪是嫌地方简陋不愿意下车?实是情况特殊,下不来!
自打重生之后,她的葵水便是二三个月来一回。想着反正也不打算成亲生孩子,不来倒还省些事,便也懒得用药调理。
紫苏初还抱怨,后来时间长了,也便慢慢淡了心思。
这次出门走得仓促,时间又短,竟把这事给忘了,哪里晓得这么倒霉,偏偏拣这节骨眼上来了!
聂宇平暗自纳罕,却也不好再劝。
紫苏要了热水过来,见四周杵着一圈人,诧异地道:“都在这站着干嘛?进屋去啊!”
主子不下车,这些护卫们又怎好扔下她进屋去歇脚?
一个个跟柱子似地杵在院子四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传递着一个意思。
大小姐平日也不是个挑剔的主,今日怎么就轴上了呢?还不是因为七爷!
“院子里头凉快。”聂宇平温和地笑笑。
“就是,还可以赏月……”林小志笑嘻嘻地指着黑漆漆,连颗星子都难得找着的天幕。
杨坤“哧”地一笑:“小志忒小气,一个人霸着月亮,也给哥几个瞅瞅?”
一句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尴尬的气氛才淡了些。
“来,吃瓜!地里刚摘下来的,可甜了!”罗旭领着两个长随,抬了十几个大西瓜过来,也不用刀切,直接拿拳头砸开,狼吞虎咽,吃得满脸都是汁水。
罗旭家的笑盈盈地端着一碟切成整整齐齐的小块西瓜,走了出来:“乡下地方,也没啥东西孝敬大小姐,这是自家种的,请大小姐尝个鲜。”
紫苏上前接了果碟,见触手冰凉,蹙眉:“冰过的?”
罗旭家的点头,讨好地笑道:“刚从冰窖里起出来,没敢动过,干净。”
紫苏转手,把碟子塞给了初七:“给你……”
初七抱着一整只西瓜,头摇得象拨浪鼓:“我要整个的吃。”
罗旭家的涨得一脸通红。
紫苏这才发现做得不妥当,忙解释:“小姐胃不好,不能吃凉的。”又拈了一块,咬了口,笑:“这么甜的瓜,小姐没口福,只好便宜我了。”
“阿蘅胃不好吗?”低沉的男声忽地响起。
“七爷!”正吃着瓜的护卫们唬了一大跳,纷纷站直了身子,手里的瓜吃也不是,扔也不是,窘得要死。
萧绝却根本没瞧他们,径直奔到了马车旁。
说好了陪她去平县办事,结果自己中途抛下她跑了。
想来想去都没法解释,只好打算缓过这阵等她气消了再去,即可蒙混过关,又省得见了面彼此尴尬。
谁想到晚上收到平县送的密函,打开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再也坐不住了。
杜蘅听到他的声音已是一呆,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萧绝已探了头进来:“好好的,怎么闹起胃疼来了,吃过药没有?”
杜蘅心跳如擂,垂着头,双手死死地压着裙边。
这时已记不得要生气,唯恐被他发现自己的秘密,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紫苏本就憋着一肚子火,听他这么一问,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假惺惺……”
萧绝回眸,冷眼一扫。
紫苏吓了一跳,立刻缩了脖子不吱声了。
聂宇平松了口气,使了个眼色,众护卫便都笑嘻嘻地跟着罗旭进了屋。
林小志扒在窗口偷看,被聂宇平敲了个爆栗:“看什么看!走!”
林小志抱着头,嗷地一叫:“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
聂宇平冷笑:“小心七爷发飚,你就等着变成一堆烂肉!”
林小志摸摸鼻子:“嘿嘿,不看就不看,干嘛打人?”
“师兄!”初七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兴奋地跳到他身前:“你上哪去了?我给啾啾找着朋友了!”
献宝似地扒开萧绝,从马车里把鸟笼拎出来:“看,跟啾啾长得一模一样!又聪明又有礼貌!给它吃东西,还会说谢谢诶!”
纤指伸进去,拨弄着笼里的鹦鹉:“来,给师兄看看!”
鹦鹉瞧了瞧她手中的西瓜籽,很不给面子地扭过头去,明显不感兴趣。
初七不死心:“很好吃哦,很甜的……”
萧绝一边捺了性子哄她,一边拿眼瞪紫苏:“太晚了,它要睡觉,明天再给师兄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