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抿了嘴笑,扶着杜蘅下车。
杜蘅四下打量一遍,很是满意:“难为你,不过一夜的时间,竟能找着这样一个清幽的地方。”
萧绝大是得意:“这算什么,以后想去哪,只要吱一声,包你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你受半分罪。”
又有些扼腕:“早知道这样,该把老头子那辆马车弄来才好。”
说着,便抬腿踹了踹车身:“这破车平时没觉着,一跑长途立马就显出差别来了。”
心里便琢磨着,要帮她弄辆舒适宽敞的马车,以后带着她去游山玩水,累了可直接睡在车里,也不必担心错过了店,随心所欲地那才惬意呢!
杜蘅露了个惊骇的表情:“幸亏没有弄来,我可不想招摇过市,惹人注目!”
萧绝呲牙一笑:“咱不学老鬼阴冷的性子,以暖和舒适为主。”
杜蘅皱眉,刚要说话,萧绝已举起了手:“我错了……”
“我还啥都没说呢,你认个什么错?”杜蘅横他一眼。
紫苏便低了头吃吃的笑。
“你不喜欢我叫老鬼嘛!”萧绝耸耸尖:“可我叫了七八年,已经习惯了,改不过来。”
“那是你爹,改不过来也得改。”杜蘅轻声细语地劝:“他嘴上不说,熬到这把年纪才把你盼回家,临了连声爹都不叫,得有多伤心呢?”
萧绝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笑意隐在漆黑的眸子里,嘴角翘起一个明丽的弧度,神色很是轻快。
“干嘛盯着我?”杜蘅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伸手摸了摸脸:“可是沾了脏东西?”
萧绝微微倾身,贴着她的耳边低语:“你这样对我唠叨着,倒真象个温柔的小妻子……”
“呸!”杜蘅满面红晕,啐了一口,推开他转身进屋。
聂宇平带着第二拨侍卫进门,就见萧绝叉着站在院子里,笑得意气风发。
他含了笑走过去:“七爷,我查过了,除了驿站,大大小小总共有三十几家客栈。剔除掉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打眼的,以及交通不便利,布局不合理不便于防守的,还剩四家。已经都派了人暗中盯着了,等夏正庭的斥侯来了,立马就会有消息。”
“嗯,”萧绝敛了笑,淡淡道:“夏正庭出了名的谨慎,惯会声东击西,也要防他出其不意。你以为他瞧不上,他偏住了进去。”
聂宇平恭声应是,退下去重新布置。
到得午后,果然有消息传来,斥侯在城里转悠了一圈,先后进了五家店,最后订下了两家。一家城东的悦来,一家是城南的平安。
悦来就是聂宇平先前挑出的四家客栈中的一家;平安却是因紧挨着居民区,仅有两个跨院,优点是交通便利,四通八达;缺点是随处可入,不利防守。
“哈!”林小志抚掌大笑:“这烟雾弹放得也太没水平了吧?猪都猜得到他肯定住悦来。”
“夏正庭不会真住平安吧?”黄健有些不安:“投店的基本都是些行脚商人,鱼龙混杂的,连间上房都没有,太简陋了些。”
“哼!”聂宇平沉稳地道:“不要小看了夏正庭,他能在军中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凭的就是谨慎二字。况且,行军打仗之人什么苦没吃过,上不上房,有什么打紧?最要紧的是安全。夏正庭说不定就瞧中了这里的鱼龙混杂。”
“左右只是这两家,让弟兄们盯着,还怕他跑了不成?”龚宁握着拳头嚷。
萧绝淡淡道:“狡兔三窟,说不定他还留有后招。”
聂宇平一怔:“七爷的意思……”
“抓兔子,光靠堵还不成,还得多动动脑子。”萧绝说着,眼角瞥到杜蘅从房里出来,忙撇下众人出门:“闷了?要不要出去走走。”
杜蘅摇头,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天:“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怎么,”萧绝敏感地道:“下雨会乱了你的计划?”
杜蘅幽幽地看他一眼:“本来不会,现在会。”
他若不来,便是下刀子又有何惧?
偏偏他硬要跟来,又怎会准她冒雨出门?
“你打算亲自去会他?”萧绝立刻领悟:“不行,这太危险。你要见他,等进了京,我帮你们安排个机会,正大光明地见一次就是。”
杜蘅淡淡地道:“回京之后自然是要见的,但在那之前,我得先握些筹码在手里,才会有胜算。”
萧绝沉吟片刻,问:“我替你去不行吗?”
杜蘅摇头。
“好吧,”萧绝爽快地点头:“我来安排。”
到了傍晚,果然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敲在屋檐上,滴滴答答地响。
墙角一株芭蕉,被雨水一洗,绿得发亮。
萧绝派人送了一件黑色夜行衣过来,杜蘅换上后在屋中等候。
申时刚过,萧绝推门而入,目光往穿着黑色紧身衣,曲线毕露,女人味十足的杜蘅身上一落,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她看上去文文弱弱,想不到还有点料。
杜蘅心中怦怦乱跳,涨得脸通红,嗔道:“看什么看,不许看!”
萧绝好容易收回视线,笑吟吟地牵了她的手:“走吧。”
深黑的马车悄没声息地融入雨夜,顺着街道往城外奔去。
“夏正庭进了驿站?”杜蘅强抑住心跳,努力想忽视萧绝火热的视线。
果然是狡兔三窟,在城里虚晃一枪,结果却跑到离城二十里的驿站投宿去了!
“过来……”萧绝伸着两条长腿,懒洋洋地靠着车壁,朝她伸出手。
杜蘅愠怒地瞪他一眼,不止不过去反而挪开了一些。
萧绝略感好笑地望着她,马车总共才这么大,她便是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拍拍身旁的空位,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地道:“自己乖乖过来,还是要我过去?”
杜蘅忙压低了声音警告:“我坐在这里挺好,你别发疯!”
萧绝挑眉:“还有二十里地呢,你这么直挺挺地坐着,也不嫌累得慌?”
“我白天休息够了,一点也不……呀!”
话未完,萧绝已懒得跟她罗嗦,直接将她扯入怀中,双臂一收将她锁住。
杜蘅吓得花容失色,慌乱地抵着他:“你别乱来,外面,有,有人呢!”
最后几个字,已羞得近乎呢喃。
萧绝呵呵地笑起来,贴着她耳垂低语:“没有人,是不是就可以乱来了?”
杜蘅不语,双手死命地撑着他,不许他靠近。
萧绝也不坚持,神态轻松地放开她:“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杜蘅腰板挺得笔直,因为没有防备被他硬拖过来,又在防着与他碰触,双腿以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弯着,很是难受,渐渐便有些吃不消了,额上密密的布了细汗。
偷眼去看萧绝,他好整以暇地靠着车壁,闭着眼睛假寐。
小心翼翼地挪动一条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要再换第二条腿,腰间忽地一紧,萧绝冷着脸按住了她的腿。
“你……”
“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火药味十足。
杜蘅垂头不语。
萧绝怒从心起:“算了,我出去。”
“外面下着大雨呢!”他身体再好,二十里地一路淋过去也是够呛。
何况,还要办事,等折回小院,谁晓得是什么时候?
“淋点雨算什么,总比被你当狼防好!”萧绝赌着气。
杜蘅一头黑线:“车里够宽敞,何必非要……非要……”挤在一起?
“非要什么?”萧绝的声音更冷了。
杜蘅说不下去,只得沉默。
明明是他动手动脚,倒怪起她来,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萧绝更气了,伸手去掀帘子。
袖子被人拽住,回过头,杜蘅对着他无可奈何地笑。
他即使真没带蓑衣,那些忠心护主的侍卫,难道还能让主子淋雨,自个心安理得地披着蓑衣不成?所以,明明就是不想他走,何必矫情找借口呢?
“大小姐,还有什么训示?”萧绝板着脸。
杜蘅垂着眼,俏脸红红的,又顾忌着外面驾车的林小志,半天才吭哧着憋出七零八落的几个单字:“……也……以,但……乱……”
亏得萧绝耳朵好,人又聪明,连猜带蒙的,竟然听懂了。
当即心花怒放地坐回去,心满意足将她搂到怀里,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信誓旦旦保证:“不乱动,我保证不乱动!”
杜蘅脸红得要烧起来,垂着头死都不肯抬起来:“你还说!”
萧绝眉眼都透着温柔,眼里闪着细碎的笑意,学她的样子轻声呢喃:“瞧,靠着我是不是舒服得多?”
杜蘅不说话,手却隔着衣裳拧了他一把。
萧绝吃痛,闷哼一声。
杜蘅忽地伸手,轻轻抚了抚那处:“疼吗?”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饱含了多少疼惜和关怀,以及那藏在她心深处在不经意间流露的爱――是爱吧?他没有会错意吧?
如果不是爱,又怎会因这微不足道的力道,担心他受到伤害?
萧绝微笑着收紧了臂弯,将怀中小人拢得更贴向自己的凶堂,将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发上。
丝丝甜蜜从心田涌出向四肢百骸中扩散,甜得醉人。
坦白说,既使她勉强允了婚事,但直到今天之前,他一直都很怀疑她对他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她的情,藏得太深。
总要到危急时刻,非要等到他痛的时候,才能隐约地触到那么一点,却又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缩了回去。
直到这刻,他才能确定,其实她对他的感情不比他少。
那些自幼飘零的苦,无根浮萍的恨,求而不得的伤心,屡战屡败的不甘,以及永远被拒之门外的无力感……在这一刻通通都烟消云散。
痛过方知爱深,爱过才知情浓。
总要在尝过所有的苦之后,那随之而来的甜,才会那么的特别,甜蜜得让人心酸……
二十里路程,好象只在眨眼间便到了。
马车停驻,萧绝依依不舍地放开她,弯腰钻出马车,望着深黑夜色中远处那一点昏黄:“前面就是驿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