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萧绝很不高兴,敛了笑道:“让他明早再来。”
杜蘅蹙眉:“若无急事,聂先生不会挑这个时间来。”
萧绝神情不善:“这么晚了,孤男寡女的,也不怕人笑话?”
白蔹嘴角一抽,心道:爷,您也太霸道了吧?这是赤果果的只许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啊!
“知道晚,你还赖在这不走?”杜蘅横他一眼,推着他往外走。
萧绝反手将她按在炕沿:“乖乖在这里等,我去听听到底是啥了不得的大事?”
“聂先生又不是外人!”杜蘅好气又好笑。
“不是外人,却是男人……”萧绝头也不回,去了花厅。
聂宇平听到脚步声忙站了起来,见了他暗道不妙,面上不动声色,垂着手恭敬地道:“七爷……”
“嗯……”萧绝冲他颌了下首,不耐烦地道:“到底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找阿蘅?”
聂宇平微微沉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他说?
毕竟,杜蘅跟夏家已退了亲,按理就该一刀两断,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她却在暗中打探夏家之事,萧绝知道了,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痛快。
可若是隐瞒不报,又做不到――他只需稍微留心,就能查到的事,瞒有何益?
萧绝已经眯起眼,十分不悦地道:“怎么,小爷还支使不动你了?”
聂宇平见他语气不善,不敢隐瞒:“夏正庭已入了京畿,预计明晚会宿在平县。”
“夏正庭要回京了?”萧绝微微一怔,哂然:“这算什么大事!”
“大小姐吩咐的,一有夏正庭的消息,要立即禀报,不得延误。”聂宇平偷觑着他的眼色,小心翼翼地问:“您看,是不是该跟大小姐说一声?”
“哼!”萧绝冷哼一声,起身回屋。
聂宇平很是尴尬,在原地愣了片刻,摇头苦笑一声,慢慢踱回群房。
这算什么事?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好好的,被七爷给惦记上了!
湘妃竹编的帘子,轻轻晃动,发出低低的响声,杜蘅抬头,见萧绝面色阴郁地走进来,不安地站起来:“怎么啦?”
“你老实告诉我,”萧绝绷着脸,低沉的声音里夹着轻微的恼火:“瞒着我做了什么好事?”
杜蘅讶然:“我瞒你什么事?”
“还跟我装傻!”萧绝低吼起来,黑眸狠狠地盯着她,磨着牙,恨不能咬她一口:“你让聂宇平盯着夏正庭做什么?他回了京,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去见他?”
“我的确打算见他,不然,干嘛费那么大的力气逼他回京?”杜蘅愣了一下,笑起来:“这事,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嘛……”
“你可没告诉我,要去平县!”
“错了,”杜蘅敛了笑,淡淡地道:“我是到平县去见他,而不是与他见面。”
虽只一字之差,意思却相差千里。
萧绝生气了:“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一把破钥匙还贴身戴着?”
她打的那小算盘,他还能不清楚?
夏正庭是什么人,身为手握十万重兵的封疆大吏,远离了边关岂会没有防范?
身边高手如林,她别说近身,只怕还没等接近他住的院子,就给人杀得片甲不留!
杜蘅愕然:“等等,夏家也有一把金钥匙?”
轮到萧绝吃惊:“你不知道?那你找夏正庭做什么?”
“你怎知夏家有一把钥匙?”杜蘅追问。
“不然,”萧绝哂然而笑,不答反问:“你以为老爷子当年为什么要与夏家结亲?”
顾 之手里有钱,可是夏正庭手里有兵权!
一百多年以来,两家一直都是相互倚赖却又互相防范,偏又谁也离不开谁,不得已之下,只好选择了联姻。这就叫强强联手,利益输送!
他一语道破天机,杜蘅彻底愣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白得象尊透明的瓷娃娃。
真是可笑,她原本以为,这种以婚姻为交换,两个家族相互缔结的盟约,只有在那种世家大族中才可能出现,万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真的以为外公是为了让她终身有靠,才勉强结了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想不到她与夏风的婚约,从来都不是以爱为前提,而是利益的联盟!
也意味着,她撕毁的已不仅仅是与夏风的婚约,还有顾夏两家百年来的利益共同体!
“别担心,”萧绝轻轻握着她的手:“有我在,夏正庭动不了你……”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杜蘅轻轻挣脱了他,眼光湿润,含着泪轻嚷:“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在他眼里成了什么?
萧绝微愣。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以为以她的聪慧,早该猜到了。
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天真……
叹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是我不好……”
想到另一件事,心中微微不安,犹豫着要不要乘着这个机会,索性一并交待了算了?
省得以后被她发现,后果很严重。
才一动念,立刻被他否认。
还是不要了,好不容易哄得她答允了婚事,万一再生出波折怎么办?
毕竟这件事是顾 之的决定,既便有错也不在他。
可那件事,却是他在主导,性质完全不同。
他不敢冒险――不如等成了亲之后,最好是生了孩子再告诉她。她就算再生气,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至于跟他闹和离吧?
“关你什么事?”杜蘅咬着唇:“是我自己傻!”
以为自己真的有多重要,原来不过是可以等价交换的物品,是一个笑话!
萧绝低低地笑:“小爷就喜欢你偶尔冒点傻气!”
“你才冒傻气呢!”杜蘅轻捶他一拳。
萧绝乘势从身后环着她的双臂,下巴放下来顶着她的发旋:“居然喜欢一个傻妞,还对她死心塌地,你说小爷傻不傻?呵呵…………”
杜蘅满面绯红,本欲挣扎,却在垂眸的一瞬间,看到了那双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柔情似水地拥着她。
心底忽然涌起一丝奇异而陌生的满足感――仿佛只要有他在,生活就充满了欢笑,痛苦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低醇柔和而略带点自嘲的笑声,从他姓感的薄唇里徐徐逸出,在胸腔里振荡,震得胸膛嗡嗡作响。
仿佛有一股魔力,吸引着她靠近。又仿佛是熨斗,把她的心平平地熨开,连往日的伤痕也一并抹去。
于是,她下意识地停止了挣扎,放软了身体,柔顺地偎在他的怀中,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这一刻,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精明如萧绝,自然没有忽略她细微的变化,低头望向她:“阿蘅……”
灯光从头顶流泄下来,照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颊上留下一排弯弯的剪影,越发衬得她眼波流转,柔情万种。
他只觉心跳忽地漏跳了一拍,着了魔般低下头去,薄唇贴上她的眼睑,轻柔地,试探地轻吻。
“阿蘅……”声音婉转,语调轻柔,带着不尽的缠绵之意。
杜蘅身子一僵,却并没有象往常一样躲闪或推拒,只是握着他臂弯的手,猛然收紧。
“阿蘅……”萧绝受到鼓舞,立刻转移目标,雨点似的吻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微微开启的红润的樱唇……
“小姐!小姐!”初七一路大叫着,连蹦带跳地闯了进来。
杜蘅受惊,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萧绝猝不及防,咚地撞在炕桌上,疼得闷哼一声:“嗷……你谋杀亲夫啊?”
“师兄!”初七献宝似地把笼子提过来:“你听,啾啾会叫师兄了诶……
萧绝痛苦地掩着脸,发出一声哀嚎:“我就知道,放她回来是错误的!”
正是初秋,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笃笃的马蹄声,在无人的驿道上显得格外的空旷。灰黑的山林从车身旁掠过,空气中夹着水润,已有一丝凉意。
林小志端坐在车辕上,目光警惕地盯着黑漆漆的前方。
紫苏挑起帘子,探头出来看了看,问:“什么时辰了?”
“早呢……”聂宇平一直跟在马车后,这时便拍了马赶上来:“让大小姐再睡会,等到了地头再叫她。”
“这么颠,怎么睡得着……”紫苏看一眼林小志,小声地抱怨着。
“紫苏……”杜蘅低叱。
“阿蘅!”萧绝靠着车窗,与马车并驰:“你要不要骑会马?”
“师兄,师兄……”啾啾听到他的声音,立刻在笼子里上跳下蹿,殷勤地叫着,很是欢快。
显然,对“师兄”一词比“阿蘅和萧绝,天生是一对”感兴趣得多。
“滚!”萧绝没好气地喝:“你个没性气的东西,是个男人就叫师兄!小爷都让你叫掉价了!”
“噗……”杜蘅忍俊不禁:“你跟只鸟较什么真?”
初七气呼呼地鼓着颊:“就是,它跟你又不熟,怎么会认得你!”
“它倒是认得你,怎么不见叫你一声初七?”萧绝哧笑。
“等着!”初七气炸了:“总有一天,你会听到它叫初七!”
说罢,竟不顾还骑着马,隔着帘子就教起来:“啾啾,叫初七!”
“师兄!”啾啾道。
“哧……”紫苏喷笑。
“初七!”初七怒吼。
“师兄!”啾啾固执。
“哈哈哈……”这下子,所有人都轰地笑出来,连聂宇平都忍不住弯了唇,微笑着摇了摇头,感叹:“还是年轻好啊,朝气蓬勃!”
一人一鸟不停地较着劲,马车载着欢声笑语冲破黑夜,情绪得到缓和,倦意袭来,杜蘅终于拥着薄被,沉沉睡去。
紫苏掀了帘子探出头来,竖起食指朝初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于是,一切归于沉寂,只余笃笃的马蹄声,伴着晨曦缓缓驶入一座平县县城,拐进了一座僻静的小院。
马车刚刚停稳,杜蘅便醒了过来,睁眼便瞧见萧绝亮晶晶的黑眸:“到了?”
“怎么醒了?”萧绝大恨,本想要抱她进屋的,这下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