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宸直挺挺地坐在软榻上,面白如纸,汗出如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居然叫他润卿!
“王爷……”陈泰急急奔过来,顾不得倒在地上的无言,先去扶软榻上的南宫宸:“你没事吧?”
南宫宸睁着两眼,直愣愣地望着他:“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不懂得转世轮回,可他知道,如果是前世和今生,绝不可能两个人都拥有相同的相貌,甚至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其中,一定有某种他不知道的理由!
可以确定的是,他与杜蘅的相遇,绝对不是偶然!
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能如此自然而亲昵地脱口唤出他的字!
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能感觉到由她散发出来的,若有似无的敌意和冷漠。而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受她吸引,向她靠近!
不,不不,她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能在这里瞎猜,必须找她!
南宫宸猛地一跃而起,闪电似地蹿了出去,消失在晨曦之中……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街道尚没有行人,只有一家早点铺的笼屉里冒出袅袅的白雾,在长街上弥漫着,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微风徐徐吹来,南宫宸觉得头脑清醒了不少,整个人慢慢冷静下来。
不,不能选在这个时间冒冒失失地闯进杜府,否则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而且,见了杜蘅之后,该说些什么呢?
难道他能问她:“喂,你知道我俩前生是什么关系?”
他也不能问:“为什么你会反复出现在我的梦里?”
可除了前世,他们之间可谈的话题又实在太少。
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懊恼:早知今日,他应该待她温和些,客气些,礼貌些……给她留个好印象。
最起码,当他想见她时,不必因担心吃闭门羹而煞费苦心地找理由。
“王爷……”陈泰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清早心急火燎的,这是要去哪啊?”
南宫宸停下来:“去,拿本王的名贴,请二小姐来王府一趟。就说,本王身体不适。”想了想,补了一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人请来。但是,不许耍横,态度一定要恭谨。”
陈泰恍然:“ !这种小事,交给奴才去办就得了,哪用得着王爷亲自去呢?”
南宫宸也不解释,问:“无言大师怎样了?”
“奴才出来时,还晕着呢。”陈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有陈然照拂着,应该出不了差错。要不,一会让二小姐一总扶个脉?”
南宫宸心事重重,胡乱打发他离开:“嗯。”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妥:“回来……”
“王爷还有何吩咐?”
“等杜谦出了门,你再进去。”南宫宸叮嘱:“省得一会又闹得满城风雨。”
“是。”
南宫宸挥了挥手,心里盘算着,一会杜蘅来了,要从哪方面入手,才不会使她心生抵触,不显山不露水在引她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设想了好几个方案,都觉着不妥,被否决了。
等回到王府,无言已被陈然救醒,望着心神不定的南宫宸,神秘一笑:“看来,殿下心中已有答案了?”
南宫宸苦笑:“人倒是看清了,可是却坠入了更大的迷雾之中。”
“殿下认得她?”无言并不意外。
南宫宸默了许久,问:“大师,有没有可能,人转世之后,拥有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容貌,甚至连名字都相同?”
无言老实道:“贫僧不曾研究过转世投胎,是以无从解答。想来,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是吧?大师也觉得不太可能吧?若只本王一人还可说是偶然,但是两个人都如此,究竟暗示了什么?”南宫宸迟疑了片刻,问。
他实在不是个习惯向人坦露心声的人,若非此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又怎会允许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
无言想了想,表情忽地变得十分奇怪:“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请说……”南宫宸精神一振。
“如果殿下梦中看到的,并非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就很可能是将来要发生的。”
“不是曾经发生过,而是将来要发生?”这段话其实有点拗口,南宫宸默念数遍,才反应过来:“大师的意思,不是前世,是来生?”
“不是来生,而是数年之后。”无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语气不觉兴奋起来:“所以,梦不是残余的记忆,而是对殿下未来的警示。”
怕他不明白,详细解释:“换言之,那位女子以前与殿下没有多少交集,却与殿下的未来密不可分。说不定,是殿下命定之人哦……”
说到后来已是弯眉笑眼,衬着他的圆头方耳,很是滑稽。
“她是本王的命定之人?”南宫宸半信半疑。
想着那盈盈的眼波,款款的深情,他不禁神情怔忡起来。
是啊,梦中的他看起来的确比现在成熟,而杜蘅也绝不是二八少女。
等等!梦中的她是梳着妇人髻的!且,她替他宽衣解带,动作十分娴熟……
难道,阿蘅最终竟是要嫁给自己?!
一念及此,心跳已不受控制地,噗通噗通,快得差点蹦出胸腔。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无言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道:“此女必定福泽极为深厚,才得菩萨庇佑,入梦中与殿下相会。殿下既已知她是谁,必会惜福惜缘,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南宫宸笑而不语。
是否福泽深厚,他不知道。然而她行医济世,救人无数,得菩萨庇佑却是肯定的。
只可惜,身份低微,娘家没有实力,于他的大业却无多少裨益。
以她的声望,嫁给他做个侧妃,勉强也还够格。
至于千古佳话嘛,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桩姻缘如他们一样,是因梦而来?
不过,一会她来了,还是得问问清楚,她跟萧绝到底是什么关系?
想到萧绝,他的眉头忍不住拧成了一个死结。
对这位新近蹿起的城中新贵,他早已观注多时。
京中人戏称其为京都小霸王,都将他看成纨绔,归无不学无术,仗着父辈荫蔽胡作非为之辈。
他却不敢苟同。
萧绝以弱冠年纪,成了第一皇商,经营着偌大的产业,在临安商界呼风唤雨,其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他撺掇着卫守礼,公然到平昌侯府闹事,百般羞辱夏雪,换了任何一个人,御史弹劾的奏折还不得把陈国公府给淹了?!
居然悄无声息地让卫守礼在夏家三兄弟的眼皮子底下得了手!逼得平昌侯府允了婚!光凭这一手,就教人刮目相看!
而他之所以为难夏雪,理由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二。
无非是夏雪对阿蘅多次无礼,惹恼了他,记恨在心里。
试问,一个能力出众,手腕灵活的人又岂会是个纨绔子弟?
同样是逼婚,萧绝做出来与卫守礼又是截然不同。
表面看来,他打出奉旨追妻的旗号,闹得满城风雨,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模样。
但是,明眼人只要稍一琢磨,就不难看出他如此做为,其实是在替杜蘅解围――彼时,杜蘅正处于退婚风波中,差点淹死在众人的唾沫星子里头。
然,他这般明火执仗地站出来替杜蘅撑腰,明目张胆地处处为难夏风,实是等于当众狠狠地打了平昌侯府一记耳光。
旁人只看到他飞扬跋扈的一面,却极少去思考:他如此有恃无恐,难道仅仅只是仗着穆王萧乾的威望吗?
只怕未必!
传闻中,历代齐国国君手里都有一支神秘的军队。
势力遍布全国,集暗杀,探密,监控于一体,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
且,以父皇对萧乾的信任,多半这支军队的实权一直掌握在萧乾手中。
观萧绝行事,神秘诡异,心狠手辣,锱铢必较,怎么看都象是接替萧乾的最佳人选。
非到万不得已,南宫宸并不想与他为敌――尤其,还是为了个女人。
他在心里权衡着利弊,计算着得失,直到陈泰来回禀:“二小姐昨夜并未回府,被张怀宣到宫中,好象是八殿下染了时疫。”
“八弟不曾出宫,如何染上时疫?”南宫宸微讶。
“许是身边内侍出宫染了时疫,不小心过了给八殿下?”陈泰猜测。
南宫宸蹙眉:“二小姐这段时间,岂不是要宿在倾颜殿了?”
陈泰默不吭声。
南宫宸想了想,道:“拿朝服来,本王要进宫。”
等进了宫,八殿下又是上吐下泄闹得人仰马翻,全赖杜蘅扎针,勉强进些饮食。竟是片刻也不得闲,南宫宸却没这闲功夫坐在外面傻等,只得强按着焦躁的情绪,惆然而返。
等到第二天,却发生了一起大事。
那些被拒在城外,安静观望的勋贵之家,也不知受了谁的撺掇,突然聚在一起,闹起事来。
他们带着侍卫家丁,前呼后拥地数百人聚啸着不肯离去,吵嚷着要入城。
那时守城兵士,平时见了百姓耀武扬威,可面对勋贵子弟,却不敢与之动手。
这不要说是动起手来伤了哪个,就是磕着碰着了,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勋贵这边也是仗着身份,不停地朝城门进逼。
可兵丁们奉了南宫宸的严令,任何人未得皇上特旨,或燕王手谕,不得进城。
且,勋贵们在城下闹事,引得附近百姓纷纷围观,倘若城门一开,大家蜂涌而进,到时岂不是天下大乱?
是以也不敢就放他们入城。
起初只是言语上有了冲突,后来也不知怎地,就动起手来。
两边推搡起来,混乱中伤了几个兵丁,有几个家丁顺势便躺在地上。
勋贵这边便嚷嚷着:“五城兵马司打死人了!”
群情瞬间汹涌起来,大家叫嚷着纷纷往前挤,城门前一片混乱。
守城的兵丁不敢硬拦,只好节节倒退,眼见城门快守不住,只好派人飞马往燕王府来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