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位穆王爷,在大齐王朝可谓是家喻户晓。
据说他的先祖萧云跟太祖爷自小一起长大,因志趣相投,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太祖起兵,他追随太祖,立下无数战功,并且曾经两次在战场上救了太祖的命。
太祖称帝后,论功行赏。萧云从龙有功,被封为铁帽子穆王,掌天下兵马,世袭罔替,并赐丹书铁 一枚,圣眷之隆可见一斑。
萧云也是个人物,从龙有功却不居功自傲,权倾一时却未曾被权利冲昏头脑。
太祖打天下时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天下大定之后,他能当机立断,急流勇退,不待太祖发难,即主动交还兵权,做个隐居山林的闲人。
没了兵权的穆王爷,不但避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悲惨下场,反而越发受到太祖器重,甚至病重弥留之际还对其念念不忘。并交代太宗,穆王重情重义,杀伐果断,又善审时度势,遇事多与穆王商议。
得太祖临终托孤,成太宗顾命大臣,穆王在太祖心中地位,无人可及其项背。
当然,以穆王之睿智,自然不会去做那倚老卖老,挟恩自重的蠢事,终其一生未曾出山,成了名符其实地逍遥闲散王爷。
唯其如此,他亦活到了八十岁的高龄。
自萧云之后,历代穆王都颇受皇帝赏识,其子侄遍布军中,家学渊缘,大多精研兵法。其中不乏姣姣者,历代穆王更先后三次于危急关头出任元帅,执掌天下兵马,为帝王排忧解难。
萧乾二十五岁接掌穆王府,二十八岁领兵南征北讨。
南宫逸一岁即被确立为太子,到三十三岁登基,做了三十二年太子。
储君之位屹立不倒,却也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无数次遭遇生死大劫。而每次皆能逢凶化吉,萧乾居功至伟。
最危险的一次,是先帝病重弥留,随时有驾崩之险。彼时南宫逸恰在北疆巡边,接密信后星夜兼程飞驰回京,最终仍没能在先帝驾崩时及时赶回京师。
彼时,晋王蠢蠢欲动,欲抢在南宫逸回京之前,拥兵自重乘虚而入,攥改诏书,自立为帝。
晋王领兵欲杀入宫门,萧乾身披重甲,骑赤兔,挎银枪,威风凛凛驰疾而来,于宫墙上挽雕弓,一箭将晋王射杀于马下!
群贼慑于穆王威势,无人敢撄其锋,竟弃晋王尸首于宫门,四散而逃……
萧乾衣不解甲,手不释枪,在朱雀门守了二天二夜,才终于将千里疾驰回京的南宫逸迎入宫中,顺利登上大宝。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代明君太康帝,迎来了史上著名的太康盛世。
而太康登基称帝,帝位稳固后,萧乾便效仿先祖,以体弱多病为由,主动释出兵权,退隐山林,颐养天年。
南宫逸苦苦挽留,这张请辞的奏折始终在御书房的案头留中不发,一拖就是五年。
五年间萧乾始终不改其志,南宫逸无奈,只得准奏。
并颁下特旨一道:萧乾之功,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特准其有入宫免查,见帝不跪,先斩后奏之特权!
至此,萧乾不朝已有十五年。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朝中重臣,国之传奇人物,十五年后会以这样诡异离奇的姿态,出现在朝堂之上!
对于这位传说中阴狠嗜杀,性情古怪的王爷,百官中可没有几个敢上前与之套近乎。
于是乎,在最初的骚乱之后,大殿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默,如同暴风雨的前的宁静,有种惊心动魄的紧窒感。
而始做蛹者萧乾,却浑然不觉,在与几位朝中耆老打过招呼之后,径自闭目养起了神。
南宫逸见了他,也不禁大吃一惊,竟然连声追问:“健之,何事上朝?”
健之,是萧乾的表字。皇上在大殿上不以官职,竟以表字相称,可见君臣关系亲密到何等地步,也足证其心中之讶异。
萧乾接下来的举止,让百官再次跌破了眼镜。
他安适地靠在轮椅上,只随意地点了点头:“也没什么事,就是在家里闲得无聊,来看看你……”
你说,你好歹是个臣子,人家皇帝虽然给了你“见帝不跪”特权,你起码也自谦一句:“老臣身体欠佳,不能给皇上行君臣之礼云云”,然后,再意思意思地侧一侧身子,做做表面文章,尽下臣子之礼,全全皇帝的体面吧?
他倒好,一句解释没有,甚至连侧一下身子都懒!
实在是,狂妄至极!
皇上也是,不但不怪,反而走下龙椅,走到他身旁,关爱有加:“我前次送去的那两枝千年人参,你到底吃了没有?”
好家伙,连“朕”都不用了,直接你我相称!
这,这让底下这帮旁观的百官,情何以堪!
有那心思活络的,就开始揣摩了:嗯,瞧穆王爷这装扮,这模样,就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皇上赐了千年人参,还亲自询问是否服用,搞不好还真是病入膏肓了。
听说,穆王爷年轻时沙场征战太多,伤了身子,子嗣上一直不太理想。年近不惑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却在三岁那年不幸走失,一直沓无音信。
看穆王的样子,的确是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样子。
穆王府后继无人,听说萧氏几支旁支都想把嫡子过继到穆王膝下,为此想尽办法,花样百如,争得头破血流。
要知道,穆王府是钦定的铁帽子王,世袭罔替,一经定下,后世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萧乾却迟迟没有做出决定,亦不知皇上心里,有何想法?
自己要不要去打听一下,看看哪支的胜算大些,提前走动走动呢?
要知道,每一代的穆王爷在军中都拥有牢不可破的地位。
而穆王府,曾出过好几个兵马大元帅。
这就注定了,军权无论如何变更,都免不了有受萧家提携之恩,手握重兵的大将。
而军中,是最讲究资历和辈份的。
不论你军功如何响亮,就算累功至兵马大元帅,也摆脱不了上一辈带给你的恩惠和影响……
跟萧家套上关系,就算萧家不能重掌兵权,有穆王爷一句话,也胜过你在军中孤军奋战二十年!
有那多愁善感的,就在感叹了:瞧瞧,听说穆王爷比万岁也就大三岁,如今一个望之如风烛残年,一个却是人到中年,魄力十足,精力旺盛。
可见,为人臣子虽说为皇上尽忠是本份,可也还得顾着自个的身体。
要不然你看,穆王爷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为皇上鞠躬尽瘁了一辈子,临了,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实在令人唏嘘……
这边百官各怀心思,那边君臣已闲话完毕,进入正题。
“听说,皇上下旨,要封那丫头郡主之衔?”萧乾满眼阴霾。
南宫逸一怔:“你不同意?”
他暗中临控杜家二十年,萧乾一直冷眼旁观,今日突然跑到金殿上发表意见,莫非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不成?
郡主?
百官精神一振,各个都竖起了耳朵。
“臣的确觉得不妥。”萧乾直言不讳:“女有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她以未嫁之身,于大庭广众之下,抛头露面已是极为不妥;自古婚姻凭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为达退婚目的,竟求到御前,陷君王为两难之境,是为不忠。其生父在世,竟然未得父亲允许,擅自与夫家解除婚约,此举已大大违反人伦之礼!是大不孝之举!”
“她早年在乡下,未婚夫对其不离不弃,如今搬迁入京,父亲入朝,她又封了县主,便妄想攀高枝,为满足一己之私,不惜陷未婚夫于尴尬境地,此为不仁;两家是百家通家之好,因她的退婚,至两家关系破裂。背弃双方祖上盟约,是为不义。”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离经叛道,不知羞耻之女子,岂能册封为郡主,成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万一到时群起而效之,至道德败坏,风气为之糜乱,岂非天下大乱?请皇上三思。”
萧乾一口气说了一堆,听得百官云山雾罩,两眼茫然。
偏偏又是在金殿之上,当着皇上和那煞星的面,谁也不敢交头接耳。
只是两两相顾,以眼神示意相互探询。
什么情况?穆王到底在说谁?皇上要做主,帮谁解除婚约?
没有人知道,一连串的问号,自众人的心里冒出,浮在各人的头顶上。
夏风起初也是莫名其妙,及至听到擅自入宫面见圣上,求退婚,隐约生出不妙之感,待听到受封为县主,已是确定无疑,当即面色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后面那一长串的指责,再听不进只字片语。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一句话――阿蘅与他退婚之事,已是天下皆知,再也无法挽回了……
事不关己,南宫宸向来是漠然以对。
然而,越听越觉不对头,待得省悟过来,萧乾嘴里那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配为天下女子之表率”的女人,居然是杜蘅,不禁大吃一惊。
他禁不住向夏风投向讶然的一瞥。
杜蘅竟然求父皇做主,跟夏风解除婚约?
什么时候,自己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夏风面白如纸,紧紧地咬着下唇,仿佛不如此,心里的惨痛绝望之情就要破堤而出,一泄千里了!
这么说,穆王所说并无一字虚言了?
阿蘅真的跟夏风解除婚约了?
南宫宸极度震惊之余,心底竟隐隐生出一丝兴奋之感。
不错,这消息乍一听,确实匪夷所思,有天方夜谭之感。
然而细一思索,的确很象阿蘅的行事风格!
那丫头,从来不走寻常路,最喜欢出人意表!
同时,也再一次证明了,他对她的感觉没有出错。
阿蘅,的确从未将夏风放在心上。
否则,她不会如此不留余地,竟然想到求父皇出面帮她解除婚约!
可见,她急于摆脱夏家,摆脱夏风,摆脱这桩婚约给她的束缚的决心之强烈!
心里,却又有些替阿蘅鸣不平,忍不住出言辩驳:“穆王爷此言恐怕有失偏颇。据我所知,她之所以以未嫁之身抛头露面,是为了救人。这种为大义而牺牲名节之义举,就算不提倡,但最起码不该予以抨击。否则,岂非令天下人大义之士齿冷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