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表情背后,隐藏着犀利辛辣,尤其那双眼睛,射出来的光芒,仿佛能把人的灵魂刺穿!
生平第一次,杜荭感受到了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的滋味,更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害怕!
“三儿,”夏风只觉头疼无比:“告诉我,这事不是你做的。”
杜荭面色惨白,用力瞪着他:“我说了,姐夫会信吗?姐夫相信,有用吗?”
夏风哑然。
半晌,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杜蘅:“阿蘅,你看……”
解铃还需系铃人,唯有初七不追究,才有可能了结。
能说服初七,或者说能代替初七表态的人,只有杜蘅。
归根结底,要杜蘅肯原谅杜荭,答应放她一马,才有转圜的余地。
“你若不能决断,不妨交给恭亲王,或是赵王殿下处理。”杜蘅轻易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瓢冷水兜头淋下,将他的希望浇灭。
“别这样,”夏风苦笑:“荭姐儿是你的妹妹……”
赵王才认了初七,正对她们母子满心愧疚,若是交给赵王,杜荭必死无疑!
“她污蔑我与赵王有染时,可没有顾忌我是她的姐姐!”一句话,便堵得他哑口无言。
夏风张了张嘴,想说:若不是你刻意误导,她又怎会上当?
转念一想,若不是杜荭心存恶念,时时刻刻想揪她的辫子,置她于死地,又怎么会上当受骗?
而阿蘅,被逼到何等境地,才会不惜押上自己的名声,也要设局构陷自己的亲妹妹?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可事关杜荭的性命,又不能撒手不管!
怪不得南宫宸会说,女人是世上最复杂,最狠毒的生物。告诫他不要搅进女人的争斗中,唯一能做的,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此时此刻,不得不佩服他的真知灼见,以及敏锐的嗅觉。
可是,面前这几个女人,一个是他未婚妻,一个是他许诺要娶进门的妾室,一个是他的亲妹妹,另一个则是姨妹子!每一个都与他休戚相关!
况且,他已经搅和进来了,事到如今,怎能又如何置身事外?
他左右为难,越想越头疼,一个头两个大。
南宫庭人未到,声先至:“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小侯爷!”杜荇见势不妙,顾不得羞赦,猛地拉住了夏风的手,哭道:“三儿是清白的,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话音刚落,南宫庭已在一阵风似地闯了进来,怒冲冲地喝道:“凶手在哪?”
夏风神情尴尬,轻轻拂开杜荇的手,硬着头皮,道:“启禀殿下,事情还未查清,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夏雪很是精乖,见风使舵:“既然殿下来了,当然该交由殿下处置,三哥何必置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没必要为了姓杜的女人,触怒赵王,惹来一身腥!
南宫庭也不是个糊涂蛋,立刻听出蹊跷:“那好,你把嫌凶交给本王,几军棍打下去,不信他不招!”
杜荇吓得发抖,死命握着夏风的臂:“小侯爷……”
“二小姐,”南宫宸把目光转向杜蘅:“你说!嫌凶是谁?”
杜蘅不吭声,把眼睛稍微往杜荭的方向一转,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诡异的笑。
果然,杜荭立刻浑身一颤,佝偻着背,原就矮小的身子,越发小得可怜。
“是她?”南宫庭顺着杜蘅的视线,将目光落在杜荭身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丫头毛都没长齐,就学会了下毒害人?”
杜荭面色苍白如纸,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她用力挺了挺腰:“我没有,我冤枉的!她陷害我!”
自以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呐喊,声音其实比蚊蚋还可怜。
夏风心生不忍:“阿蘅只是在她帐中发现了雄黄,还没证实就是她下的毒。”
见赵王眼露迷茫之色,遂又把“雄黄遇热变砒霜”的理论说了一遍,却略过了杜荭之前污蔑他与阿蘅有染之事,只用一句“不小心掉到排水沟,不慎踩到雄黄”含糊带过。
杜蘅也不争辩,只看着他一径冷笑。
夏风犹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
南宫庭倒也干脆,并不追究细节,直接让人把当晚负责烤肉的侍卫传来问话。
这里还没开始问话,恭亲王收到消息,赶了过来。
紧接着,南宫宸,南宫康,也都赶了过来。
南宫宸挤了挤眼:“二哥不在帐中好好休息,跑这凑什么热闹?”
“闲着也是闲着……”南宫康哈哈一笑。
这一晚,西院好不热闹,你方唱罢我登场,如此好戏,错过岂非可惜?
结果,七个侍卫,众口一词,一致指认杜荭当晚在烤架旁出现。
其中一个还指证她曾询问过,这些兔子烤好后,会分送给谁,并且确认其中一只是要送给初七的……
夏风越听越心惊。
本以为只要有一个证词有异,就可以设法替杜荭开脱。
不想阿蘅做事如此周密,连提审这一环都滴水不漏!
要知道,买通一个人替她做证并不难,难的是买通所有人!而这些人,还分属不同的阵营,各为其主,竟然全都为她所用!
就算他亲自出马,都没有把握在一天的时间里,把事情做到这种极致的地步!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阿蘅还是那个阿蘅,为什么,他却觉得那样的陌生?
杜荭越听越绝望,脸上的表情,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铁了心要致自己于死地!
这一回,怕是真的插翅难逃,求生无门了!
“贱人,你可认罪?”南宫庭满眼暴戾。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杜荭猛地抬起头,豁出去地大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认?如果硬说有错,也是错在无意间撞破二姐的奸情,她为了灭口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这才设计陷害于我!”
她不甘心!就算是死,也要拉着那贱人共赴黄泉!
“哈!”南宫康抚掌大笑:“这下好玩了!三弟,你猜她的奸夫是谁?”
夏风的脸,一下黑到无以复加。
“啊,”南宫康似这才瞧见他,很没诚意地摇了摇手:“对不住,没瞧见小侯爷在。哈哈……”
南宫述同情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杜蘅,叹了口气:“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恶毒,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这种人,死有余辜!”南宫庭满眼厌恶,大手一挥:“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是!”两个侍卫应声上前,一左一右,拎了她出门。
把她按倒在春凳上,手起棍乱,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王爷饶命!”杜荇急了,猛地跪了下来,哭着求道:“此事必要隐情,求王爷垂怜!”又哭着求夏风:“小侯爷,你看着三儿长大,难道忍心见她命丧于此?”
再哭着骂杜蘅:“三儿再有错,大家姐妹一场,你怎能如此冷血眼睁睁地看着她死!”
杜荭的惨叫伴着怒骂传来:“杜蘅!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我化做厉鬼也不饶你!”
“死到临头还嘴硬!”南宫庭骂道:“给本王狠狠的打,打死为止!”
手起棍落,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在静谧的清晨显得格外的清脆。
“杜蘅水性杨花……啊…………”一声极为惨厉的尖叫之后,叫骂声嘎然而止。
“三儿!”杜荇踉跄着提着裙摆狂奔出去。
杜荭趴在凳上,薄得如一片凋零的枫叶。那条湘妃色的十二幅褶裙吸满了血,变成了深褐色,湿湿地贴在身上。
行刑的不是府中的婆子,出手可不温柔!满脸横肉的军人,力大如牛,粗大的军棍,击打在血肉之躯上,发出“噗”地一声闷响,宛如阎王催命的符咒,飞溅起一堆血肉。
鲜血顺着裙角,滴滴答答地落到青石板的地面,很快形成了一小块血洼……
杜荇骇得魂飞魄散,猛地冲过去扑在杜荭身上,伸开双臂紧紧地护住她,哀声哭道:“不要打了……啊!”
混乱中,高高举起的军棍,噗地一声敲在了她的背上。
杜荇痛呼出声,眼中的泪流得更急。
只一下,已是痛彻心肺,可怜的三儿才十二岁,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毒打!
她仰起脸,哭得梨花带雨:“求求你们,别再打了!她还是个孩子啊……阿蘅,算我求你了,高抬贵手,饶了三儿这一回吧!她再不好,也是你的妹妹啊,呜呜呜……”
“走开,再不走连你一起打!”王命在身,他们可不敢怜香惜玉,连吓带哄地叱骂。
夏风长叹一声,越众而出,直挺挺地跪到南宫庭面前:“殿下,请你看在微臣的份上,网开一面,饶她一死!”
“三哥……”夏雪吓了一跳,气恼不已,猛地跺脚道:“人家亲姐姐都不理,你干嘛趟这混水?”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杜蘅望去。
杜蘅恍若未闻,墨玉似的眸子没有焦距,淡淡的晨光中,像夜一样迷朦,如古井一般深黑。
她的神思早已游离到了九天之外,眼前浮现的是漫天的飞雪。
那一天,因为某人的一句话,紫苏被活活地打死!
棍棒也是这样凶猛无情地挥落!一寸寸敲碎她的骨头,打烂她的肌肤,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初生婴儿风雪中微弱却又顽强的啼声,再一次回响在耳边,一声声,如同附骨之蛆,激起她潜藏在心底刻骨的仇恨!
双手攥紧了裙角,骨节暴起,青筋浮凸,灰鼠皮的裙子被她揉,捏,拧,掐,搓,捻……已经皱得不成形状,淡红色的液体,从指缝间悄然渗下……
紫苏百感交集,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将她的手从裙角掰下来,紧紧握在掌心。
低低地,一遍又一遍地以耳语轻喃:“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南宫宸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心里滑过一丝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