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忽地显出几分迟疑,涨红了脸,声音低至几不可闻:“呃,我去找你,不会打扰到你和小侯爷吧?”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远离城市的繁华,没了规矩礼仪的束缚,行事自然就少了许多顾忌。何况,他们还是未婚夫妻……
“咳……”杜蘅轻咳一声,把话题引开:“我第一次来围场,咱们去别处逛逛吧。”
“好!”陈婷婷只当她害羞,也不戳破:“你想先从哪里参观起?”
“那里!”初七手一抬,毫不犹豫地指着远处袅袅的炊烟。
营地上烧了十几堆篝火,支了好几个大铁锅,架子上烤着三只全羊,两只獐子,还有一头梅花鹿,肉香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初七闻到香味哪里还按捺得住,冲过去围着架子,垂涎欲滴的嚷嚷:“好香……”
杜蘅掩住脸,恨不得地上突然裂个洞,钻进去。
果然,初七转过身,拼命冲她招手:“小姐快来,有肉吃!”
天真率直,毫不做伪之态,让人忍俊不禁,惹来一片哄堂大笑。
女眷极少有骑马的,这时营地里的女子廖廖可数,杜蘅和初七两个本来就格外引人瞩目。
笑声一起,越发引得人心痒痒的,立时便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小妹妹,肉还没熟。”侍卫好心提醒。
“初七,”杜蘅轻轻拉着她的袖子:“咱们先去别处玩,啊?”
初七摇头,直愣愣地杵在架子前,不肯走:“我等。”
“肉一时半会也不能熟,在这干等着,多没意思。先去别处逛一圈,熟了再来,啊?”陈婷婷加入劝哄的行列。
“不要,”初七眨巴着眼,一副“我很聪明,你休想骗我”的表情:“一会人多,不够吃。”
陈婷婷:“……”
南宫宸实在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你从哪找来这么个活宝?”
“燕王殿下!”侍卫转头,猛地见了他,吓得个个垂手肃立。
“活宝是什么?”初七好奇地反问。
“呃……”南宫宸一愣,一时倒不好解释。
初七却已明白过来,怒道:“你骂我,坏人!”
“初七……”杜蘅生怕他责骂初七,忙拉着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曲膝行了一礼:“燕王殿下。”
南宫宸微怔,眼里的笑容敛去,冷着脸踱到一旁。
想不到,一时冲动,已令她畏他如蛇蝎。
夏风见气氛僵冷,忙打圆场:“初七孩子心性,说话率直,燕王殿下莫怪。”
“本王没瞎!”南宫宸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陈婷婷放柔了声音,试图安抚初七:“燕王殿下没有骂你,他跟你开玩笑呢!”
“他都没有笑,他是坏人!”初七坚持。
陈婷婷:“……”
夏风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要带她来,怎么不跟我商量?”
围场几百人,关系错宗复杂,其中不乏小肚鸡肠,锱铢必较之徒。初七明显心智不成熟,说话不过脑子,口无遮拦,极易惹上是非。
杜蘅眉一挑,不客气地道:“你带人也没见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他若是个有脑子的,就该想想,她有恭亲王府正式的贴子,杜荭为什么不找她,偏要舍近求远,绕过她去求他?
做了蠢事,给人当枪使了尚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在她面前邀功,真真可笑之极!
夏风一怔,忙解释:“这怎么一样?杜荇和荭儿是你的亲姐妹,大家是一家人。再说,我这也是担心你,怕她给你惹祸。”
荭儿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他若没这个本事就算了,举手之劳的事,要他如何拒绝?
狩猎还没开始呢,初七就已把燕王得罪了。
要是再住上几天,还不把整个京城的权贵都得罪光啊?
万一再让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到母亲的耳朵里,岂不是还没过门,就先得罪了婆婆?
“不劳费心。”杜蘅冷笑:“有这闲功夫,小侯爷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只怕此时的他,在杜荭的眼里,早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她摆布了!
“什么意思?”夏风挑眉。
杜蘅抬起下巴,朝远处集结地指了指:“他们在等你了。”
夏风心知她不欲多谈,故意转移话题,苦笑一声,道:“我先去抽签,一会再过来。林子里有猛兽出没,十分凶险,你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杜蘅不答,转过身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
“初七天真率直,我其实也很喜欢她。”夏风忍不住为自己再辩解一句:“只不过,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她。”
杜蘅懒得跟他罗嗦,索性走到另一个架子旁去。
“小侯爷,小夫妻的悄悄话留着晚上再说,先过来抽签!”有人大声调侃。
夏风无奈,只好先过去抽签。
参加狩猎的有近一百人,刨开二十几个女眷,还剩七八十人。
按惯例,这七十几人分成四大组,恭亲王,燕王,赵王,魏王各领一队,余下众人抽签。根据每天所猎猎物,折算分数,得分最高的一队获胜。
猎物的分数,按其凶猛,多寡,捕获的难易程度等等条件,折算的分数也不同,难度越高,得分也越高。
比如,捕一只兔子得一分,一只山鸡得二分,一只老虎二百分,一头野猪得一百分。
这样,既避免了滥竽充数,又提高了队员捕获猛兽的热情,为游戏增加了难度。
获胜的一队,有权利指定垫底的一队,做任何事。
陈婷婷勾着杜蘅的肩,为她解说,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据我所知,深夜进林子猎一头野猪都算是幸运的。最过份的是,有一次被要求大半夜全体脱光了,跳到流花湖里捕鱼……”
男人们抽签分组完毕,女眷的车队也陆续抵达。
很快到了巳时,饭菜装在食盒里,分发到各个帐篷。
杜蘅把自个盘子里的烤鹿肉,羊肉,獐子,一古脑全都拨给初七:“哪,吃吧!”
“还有我的,也都拿去!”陈婷婷大方地道。
初七咽了咽口水:“全给我,小姐吃啥?”
“哟,这小丫头还挺有良心!”陈婷婷乐了。
杜蘅温柔地摸摸她的头:“你吃吧,我不太喜欢吃肉。”
“真的?”初七大喜,不再迟疑,开始大快朵颐。
“恭亲王有赏……”
杜蘅一愣,这打猎还没开始呢,怎么就赏上了?
掀了帐帘出去一瞧,门外站着一排侍女,每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黄澄澄,香喷喷的各种肉食,堆得小山似的,香气四溢。
“燕王有赏……”
这还没回过神呢,那边又来一排侍女,每人也端一个大托盘,盘上还是各种肉。
再过一会,夏风也来了,提着一只食盒,见了这场面,笑道:“我来晚了。”
杜蘅傻眼了。
这算什么事?
陈婷婷笑抽了:“完了!接下来的几天,天天打猎,肉多得撑死你!”
初七喜得手舞足蹈:“肉多,好!”
就见她席地而坐,也不用筷子,左右开弓,一口气吃了七八盘,这才停了手,拍着鼓胀的肚皮,心满意足地道:“饱了!”
杜蘅早就看呆了:“初七啊,这些日子,真委屈你了!”
陈婷婷叹为观止:“我的天,我真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五个胃!”
杜荭回过神来,撇撇嘴,迸出两字:“丢人!”
杜蘅根本懒得理,找了张油纸出来,包了一大块鹿肉递到她手上:“留着,一会到山里吃。”
“嗯嗯,”初七喜不自禁:“小姐最帅,小姐文韬武略……”
杜蘅巨汗,一把掩住她的嘴:“行了行了,赶紧去看看,别让人乘乱把踏雪给牵走了。”
“那可不行!”一听有人偷她的踏雪,初七不干了,跳起来就往外冲。
陈婷婷一脸趣味:“初七刚才说啥?”
“小孩子胡言乱语,哪当得了真?”杜蘅说着,推着她出了帐篷:“快走吧,要出发了!”
“你不去?”
“我什么都不会,就不凑这个热闹了。”杜蘅摇头。
“有初七和我呢,你怕什么?”陈婷婷拉着她不放。
“我只会拖后腿,到时什么也猎不到,岂不扫兴?”杜蘅藉词推诿。
“去吧,”陈婷婷瞟一眼帐篷:“你就当是去爬山,总好过留在这跟人斗嘴皮子。”
杜蘅想了想,还有几天时间,一直避着也不是办法:“去就去,别后悔就成。”
“嘿嘿,绝对不会!”陈婷婷二指伸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应声飞奔而来。
初七跨着踏雪,弯腰将杜蘅拉上马背:“走!”
三人两骑,绝尘而去。
杜荇和杜荭这才从帐篷里出来,望着远去的身影,杜荇咬牙:“姓陈的从哪里冒出来的?挑唆得她进了山,这下想要除掉她就难了!”
杜荭轻哼:“能进山的女人不多,正是她勾三搭四的好机会,又岂会放过?不过你放心,我都计划好了,不管她进不进山,都是死路一条!”
“满山都是人,她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杜荇表示怀疑。
杜荭剜她一眼:“刚才的情形你还没看明白?这么多女眷,哪个不比她身份高贵?恭亲王和燕王为什么单单只赏她?还是当着小侯爷的面!”
杜荇立刻不吭声了。
“等等,暂时还得留她一命。”杜荭咬着手指踱了几个来回,做了决定:“当务之急要先把小侯爷拿下。”
“都布置好了,干嘛又改?”杜荇不同意。
只要一想到杜蘅把她害得这么惨,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终于有机会取她的性命,要她放弃?不可能!
“你傻啊?”杜荭白她一眼:“她若是死了,狩猎立刻就会中止。小侯爷还有什么心思跟你风花雪月?”
“这次不行,就等下次。”杜荇一窒,道:“总之先杀了她再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杜荭冷笑:“咱们以前就坏在‘下次’三个字上!总想着下次还有机会,瞻前顾后,结果浪费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被她迫到如此艰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