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为什么她对着自己,总是有这么深的戒备?
杜蘅的脸暴红,终是没有作声,乖乖地接过帕子,抹泪。
一只水囊递到面前。
“哪,漱漱口!”石南不看她,凶巴巴地吼。
她愕然抬眸:又不是行军打仗,干嘛还随身带着水囊?
“放心,没用过的!”石南会错意,冷笑一声。
“谢谢……”杜蘅垂了眸,接过水囊,侧过身去含了一口水,一丝清冽甘甜的味道,立刻冲淡了满嘴腥臭之味。
泪水再次涌进眼眶,她侧过身,避开他的视线,一小口一小口地漱了起来。
石南松了口气,崩着脸踱到一旁。
轻微的悉簌声响起,石南转过身。
杜蘅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手捏着帕子,一手拿着水囊,怯生生地道:“脏了……”
石南心中一荡,把水囊夺过来,往腰里一别:“你还知道脏!”
这才对嘛!女人就该羞羞怯怯,温温柔柔才是。
杜蘅粉颈一红,垂下头不敢做声,手里的帕子扔也不是,收也不是,揉成了菜叶。
石南佯装看不到,啪地打了个响指。
杜蘅还没会过意,就见一名宫女悄没声息地走了出来,定睛一瞧,竟然是碧玉!
瞬间,她手足冰凉,心提到了嗓子眼!
石南缓缓转身,一双眼睛摄人魂魄地冷,隐隐透着股森冷和阴鸷:“皇上那,知道怎么回话?”
杜蘅惊疑不定,目光在石南和碧玉之间来回游移。
是他在皇后身边安插了密探,还是神机营根本就是受皇后控制?
他跟皇后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碧玉竟会对他毕恭毕敬?
“知道……”碧玉神色恭敬,悄无声息地没入黑暗。
石南若无其事,笑着去牵她的手:“好啦,现在可以放心走了?”
杜蘅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眼前的他好陌生,不是她印象中那个永远吊儿郎当,嘻皮笑脸,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纨绔子弟!
石南愣了一下,忽地哧地一笑,嘻皮笑脸地道:“假的!真的碧玉在坤宁宫呢……”
杜蘅自然不信,却聪明地保持了沉默。
她只是个闺阁女子,朝廷的事,不可能也不应该知道得太多。
紫苏睡得迷迷糊糊,冷不丁被人唤醒,告知:“二小姐已经先行回府,你可自行出宫。”
她满腹疑云,只得坐了车出宫,到了家一瞧,杜蘅却是人影都不见。
这一下,她可慌了神,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求助的对象,却是石南。
扭身就跑,刚到门口,忽听得白前嚷:“小姐回来了!”
定睛一瞧,杜蘅垂着头,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心中一喜,正要迎上去,忽地愣住:不对啊,小姐的发髻全散了,一头青丝披在肩上,被月光一照,镀了层淡淡的银光。
而且,她是怎么回来的?门口的婆子没听到一点动静!
“小姐!”白前离得近,借着走廊下的灯光,已清楚地看到杜蘅双目红肿,樱唇肿涨,骇得尖叫出声。
杜蘅身子一颤,下意识地缩起了肩。
“嚷什么?”紫苏轻叱一声:“还不快去打热水来?”
“哦,好,好……”白前反应过来,扭身就跑。
紫苏抢上来,牵住杜蘅的手,发觉触手冰凉,满满的全是汗,心中一紧,机警地左右瞧了一眼,迅速将她拉进门,扶到榻上。
杜蘅低低地吐了一口气,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松了下来,软软地扑进她怀里。
“紫苏……”只吐得二个字,已猝然红了眼眶。
紫苏张开双臂,将她拥到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良久,杜蘅终于恢复了平静,从她怀里退出来:“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紫苏也不敢问,轻声道:“好。”
她掀了帘子出去,把所有人都调开,搀了杜蘅去净房。
这一泡,就是三个时辰,换了好几次水,几乎把身上搓得掉了几层皮。
紫苏瞧得心惊胆颤,终于忍不住冲到了屏风后:“别洗了,再洗就不成人样了!”
“怎么办,”杜蘅睁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她:“洗不掉了……”
紫苏一时没会过意来,走过去:“哪儿,我帮你。”
杜蘅摇头,眼中满是绝望:“没用,谁也帮不了我。我,很脏……”
紫苏眼眶一热:“胡说!脏的是他们,与小姐无关。”
杜蘅抿着唇,不吭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过去的事,还想着做什么?”紫苏叹了口气,轻轻握住她泡得起皱的手:“你忘了?我们重生了,这个世上,已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杜蘅一震,眸光渐转清明。
是的,她重生了,似一只浴火的凤凰,在烈火中涅磐,获得了新的生命!
手执利剑,为复仇而来!
复仇的路上布满荆棘,要想要毒蛇的巢穴中生存,并且给敌人致命一击,就必需以毒攻毒,绝不允许如此软弱!更不能被前世的阴影击垮!
“你出去,我要更衣。”
“好。”紫苏悄悄吐出口气,轻轻地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赏的贡缎,第二天晌午送了过来,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许氏有心想问她讨一匹替嫡女杜蓉做几件衣裳,也好沾些富贵之气,博些眼球。
只可惜,杜蘅关起门来,足不出户,连老太太这边的晨昏定省都借口身子不舒服,自个给省了。
许氏的如意算盘落了空,免不了在老太太面前唠叨几句,不时给她上点眼药。
不料,反招来老太太一顿排揎:“贡缎是宫里娘娘赐给蘅丫头的,你去要了来,也不怕折了蓉丫头的福份?”
许氏被训得做不得声,只得悻悻地退出来。
心里憋着一股火,越发地发了狠,定要在短期里做出些成绩,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还以颜色!
可惜,她想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段,挑一间中等的店面,价钱上还不肯吃亏,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事?
许氏天天吃过早饭便往外跑,连着在街上转悠了七八天,一间称心的也没寻着,倒是吃了一肚子的气。
“夫人,你说笑话吧?”掌柜的几乎想笑:“这样的铺面,只出三万两?”
“你休要欺我一个妇道人家,”许氏一副精明的模样:“我打听过了,这周围的铺子,基本都是二万五。三万两,已经很公道了。”
杜二爷在杭州做了十几年的丝绸生意,如今进了京,为稳妥起见,头一间铺子还是想从老本行干起。
许氏见这间铺子地段好,又正好是做绸缎生意的。
把铺子盘下后,稍加装饰,进些货,立马便可开张大吉。
闹得好,还能把这家铺子以前的熟客给接收过来,这才一咬牙,往上涨了五千。
岂知,这人竟还不知足,想要更多!她又岂会让他如愿?
并不是出不起这笔钱,只是再有钱,也没有给人讹诈的道理!
“既是如此,”掌柜地皮笑肉不笑,冷冷地将她请出了店铺:“夫人且去别家打听,小店还要做生意。”
许氏气冲冲地出了门,狠狠啐了一口:“呸!就这么间破店,我还不稀罕呢!”
钱妈妈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咱们也转了这么多天了。三万两,怕是真的买不着。要不,咱再加两千?”
许氏气不打一处来,冷笑一声:“你倒是大方,开口就是两千!有本事,这两千两你来掏?”
钱妈妈老脸一红,讪讪地住了嘴。
对街的茶楼,一双清冷的眸子,冷冷地目送着主仆二人远离,这才离座,带着紫苏往楼下走:“走,看看去。”
伙计见有客人光顾,堆满了笑迎上来:“小姐,买衣料呢?”
掌柜的做了一辈子的绸缎生意,只一眼就瞧出杜蘅身上的衣裳不论款式,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乘。
连忙热忱地将她迎到里间:“小店新到一批云罗,质料轻软,颜色素雅,最适合年轻的小姐做秋装了。”
他见杜蘅一身素雅,知她不喜张扬,便把那些华丽的织金,刻丝等等都略过不提,一力向她推荐云罗。
杜蘅抿唇一笑:“掌柜的,先别忙。我来,不是买料子的。”
掌柜的一愣:不买衣料,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只不过,在生意场上混,早练就圆滑融通的性子,心里有不悦,面上依然是堆着热情的笑:“不买也没关系,看看,若是瞧得上,以后有空勿必关照小店的生意。”
紫苏噗哧一笑:“你倒是个伶俐的。实跟你说了吧,我们小姐是要跟你谈笔生意,却不是几匹云罗,而是上万的大生意。”
掌柜见有大生意上门,精神一振:“小姐想要多少货?不是吹牛……”
杜蘅打断他:“你这铺子,多少钱?”
她不问他卖不卖,却直接问他什么价。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愣了一愣,道:“不知小姐从何处得来的风声?小店没打算……”
真是奇了怪了,他分明没贴转让的条子,怎么大家都来买铺子?
“多少都没关系。”杜蘅再次打断他:“你开个价。”
“对不住,”掌柜的皮笑肉不笑:“小人只负责经营,卖不卖的,小人做不了主……”
“十万!”
“十万?”掌柜的倒吸一口冷气。
这已是这家铺子价值的四倍!这样一家绸缎铺,顶了天一年也就能净赚个五千两。
十万两银子,二十年才能回本,哪个傻子会买?
若是他的,二话不说,立刻就出手了!
杜蘅淡淡地道:“麻烦你跟贵东家说一声,就说我有意购买。”
“为什么?”掌柜的疑惑了。
这铺子有什么宝贝,怎么大家都抢着要?
“几日可以听到答复?”杜蘅再问。
“呃,”掌柜的还有些回不过神,愣愣地道:“明,明天……”
杜蘅说着,站起来:“那好,我明天此时再来。”
掌柜的愣在椅子上,竟连送她出门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