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出谋划策
“该怎么办嘛?”
坐在铜镜前的金瑶瑶一身洁白的亵衣,白净的小腿摇来摇去,彷徨地瞅着镜子里映出的金云,俨然是个苦恼的小女孩。
金云咬着梳子,在帮她顺那一头长发,忙里偷闲咕哝:“小姐,你是不是确定非君不可?”有些事不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心,还是不要做的好,免得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如果说先前都还糊里糊涂……”金瑶瑶黯然垂脸,“当他说要跟我做兄妹时,那种堵闷从未有过。”
“唉。”取出嘴里咬的梳子,金云双手按在她的肩,“那就豁出去吧!君公子不是说要小姐和他做兄妹?我想那是他看出你赠甲的心意,有意回避,不然好好的为啥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小姐,云儿建议你,不妨答应。”
“答应?”金瑶瑶不住摇头,“我才不要跟他做兄妹。”
“不是真的兄妹啦。”金云琢磨着如何讲给她听,“小姐如果拒绝,你们两人就陷入窘境,相反如果你答应,以义兄妹的名义在一起亲近的机会更多,小姐情真意切,他的血除非是冷的,不然,铁杵一定磨成针。”
以兄妹的名义亲近……
金瑶瑶咬了咬嘴唇,“万一他真的把我当妹妹怎么办?”
“君公子从一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后来救小姐回客栈兼送药,又答应来大帅府住,现在对小姐有说有笑,这期间改变多少?”金云信心满满地握拳,“据云儿我撮合诸姐妹姻缘的经验来看,大概是君公子有什么隐衷或心结,等他想通了,自然不会抗拒小姐。”
“隐衷?”金瑶瑶清醒不少,“君子风来自女臻国,这么一个有才华的人按说不该默默无闻……我总觉得他身上藏有不少秘密,但是他不想说,我也不愿意去勉强。”
“哟,小姐现在就一心为君公子着想,”金云调笑道,“将来可是会委屈自己的噢。”
“倒不委屈。”金瑶瑶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榻边放下半边帐子,“心甘情愿的就不叫委屈。”
金云眼珠转了转,“小姐,那位君公子才华横溢,就不会是个不懂风情的鲁男子,咱们对症下药!”
“你又有什么好法子吗?”金瑶瑶眼睛一亮。
金云低首跟主子咬耳朵,“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步步来,小姐熟读兵法战策,那些招式不是只能用在战场上杀敌的,爱情方面也可以,相信云儿,绝对不会害你的啦!”
“我现在六神无主……”金瑶瑶拉起褥子裹住娇躯,“都听你的,反正也没别的路可走。”
“小姐睡吧……没准明早起来一切都会不同。”金云怜惜地望着那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主子。
金瑶瑶轻轻地闭上了眼。
很大的雾。
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对面也不见尽头,雾气逐渐散开,一张华贵的女王面容出现,她高高在上一甩龙纹袍袖,鄙睨天下。
“百里兮——百里兮——为你一句光大儒教,朕下旨罢黜百家,驱逐女臻国内所有道士和尚跟其他教派;为你一句太上立德,朕为你着书立言流芳百世;朕可以为你倾尽天下,到头来,为何你连个笑脸都不给朕?”
“陛下……那些并非臣所希冀。”百里兮欠了欠身,饮过御赐的酒后,一股异常的燥热令他汗流浃背。
“那你说,到底想要什么?你为百官之首,除了朕就是你,朕一切都以你为重,为何你不能把注意力都放在朕的身上?让你陪朕这么难?难道宫女都比朕有魅力?是三大夫那个女官勾引你是不是?好,朕让人剜了她两只眼!那些宫女在你面前晃来晃去是不是?朕把他们全部都削了头发打入天牢!”
“陛下不可!”
“你心疼了,你竟然心疼她们!朕要活埋了她们!一个不剩!”
“陛下这样会引起民愤,动摇社稷,万万不可!”
“少拿江山社稷来要挟朕!三年前是你用连环十二计助朕夺天下,你兢兢业业不都是在为国为民操劳?朕随便跺一跺脚,江山就倒塌一半,那还有什么所谓的固若金汤?”
“陛下,臣是为女臻国大局着想,泗水泛滥,灾情严重,此时国库饷银应当调以赈灾,实在不宜大兴土木翻修行宫——”
“哈……哈哈哈……你是为了大局,还是吃味了?如今朕的身边有无数年轻俊俏的美男,要柔情有柔情,要蜜意有蜜意,他们无怨无悔跟在朕的身边,凡事以朕为主,让朕每日都开开心心的,你做得到吗?你若做得到,朕就听你的,做不到就少在我面前危言耸听!”
“陛下!”不好,头晕得厉害,全身无力。
大雾又起,耳边传来丝竹之乐,靡靡之音,萦绕半空的是麝香,那高贵的女王****的玉体横陈在龙榻上,紫色的纱帐欲遮还掩,盛满琼浆玉酿的金觞被摇晃得溅了出来。
男子们的喘息与女子的吟哦交织成一片活色生香。
“百里兮,为何不敢看朕——”
被下药的百里兮全身无力,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压制在女王的寝殿内,透过纱帐,亲眼目睹一场糜烂的男欢女爱,女王修长的腿勾住一名男子的肩,随他的不断进犯,摇摆窈窕的腰肢,而左右两侧的男子揉抚着她的肌肤,不时含入酒液,以舌尖舔舔丰盈的****。
然而,女王那双媚眼却始终盯着他,一个受困于阶下的男人——
辅佐她君临天下的得力臣子。
“你不肯给的,朕就得不到了吗?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取悦朕!等朕快活够了,下一个才轮到你,啧,对一个整日伏案冷冰冰的男人,怎么玩才好?你们都给出出主意……”格格娇笑夹杂着挑逗,她的手指估摸着环绕在身边的男人们,好不销魂。
多年的付出与埋藏在心的恋慕以最辛辣的讽刺终结。
百里兮气血翻涌,腥甜充溢了满嗓,顺着嘴角一滴、一滴落入尘埃。不知哪来的气力,他忍着药性双臂撑地,骤然起身,奔走向宫外,哪知伏击的羽林郎持剑,毫不客气划过他的一只脚,顿时,鞋袜染血,流淌成蜿蜒刺眼的小河。
歇斯底里的女声令人不寒而栗。
“百里兮——你想落荒而逃?信不信我让人废了你的另一只脚?”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将他带回现实!
君子风翻身从床上坐起,汗水已浸湿他的衣衫,迷蒙的双眼透过十指梭巡四周,熹微的光芒洒进别致的厢房,偶尔带来丝丝清晨的凉意。天光未破晓,眼前帅府的实物,证明方才全是梦魇。
多久……没有做那个梦了……
君子风疲倦不堪地撑着额,穿靴下地倒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再也没有睡意,他穿好衣袍,推门走出卧居厢房。呼吸花园内的新鲜空气,紧绷的情绪稍稍缓和,正要辨别芬芳来自哪些植株,就听墙那头传来阵阵风声——那不是自然的风,而是兵刃带起的飒风。
君子风穿过矮墙的月亮门,见一女子正在兵器架前专心舞枪,窈窕身姿动如惊鸿,银枪链子哗哗嗡鸣,寒光凛凛,枪尖缩挑大片,须臾,来势陡转,刺向他的眉心。
君子风动也不动,枪就停在距他一寸的地方,寒光四射。
“大哥,偷看别人舞枪,是不是不够光明磊落?”金瑶瑶眉梢的笑意如冬日的阳光。
君子风的注意力转移到她的称呼上,“你叫我什么?”
金瑶瑶绷着脸忽又转为嗫嚅,“大哥啊?不是你提议要跟我做兄妹?瑶瑶想过了,有姐姐,再加上一个哥哥疼也很好。”
君子风不动声色,“你同意了?”
她把枪搭在他的脖子旁,“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言而有信,你若翻悔,我的枪就不客气。”
君子风小心地捏着枪头拉开些距离,诙谐地说:“我的脸上已有一道,你是不是想大哥变成大花猫?”
金瑶瑶不舍地瞅着他脸上那道疤,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第一次见你时,根本没有这道伤疤,能不能跟小妹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手很快,君子风没能避开,又或者是她眼神太过真挚,让他无法冷下脸再一次拒之门外。
“如果我说是不小心碰到,你信不信?”
“啊?”金瑶瑶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
君子风弯下腰把枪捡起来,还给她,“你是武将,不但卸了甲胄,还把兵器随处丢,这些年是怎么打仗的?”
金瑶瑶既难为情又郁闷地嗔道:“谁让你总说奇怪的话?什么叫不小心碰到,哪有人不小心划这么狠?”
“炎凉隔空驭剑,我突然开门,他收不及手就这么划上了。”君子风随便编了个理由,总不能告诉她,这是凤炎凉为了让女人对他退避三舍,故意给粘上去的假疤——话说回来,凤炎凉的手艺真不是盖的,愣是没人看出那是假剑伤,逼真极了,只是没能阻止金瑶瑶接近他。
“他叫炎凉?”她生气地抓住弯垂在发梢的枝叶,“有机会遇到那个人,小妹要在他脸上也划一道。”
“他叫凤炎凉,是我的好友。”他笑着说。
“但他伤害了你也是事实。”她一指他的脚,“还有你的脚,小妹请皇上派御医给你诊断一下吧,说不定尚有机会。”
“不。”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不用了,这伤连炎凉都束手无策,世上不会再有人能医好。”
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伤那么简单……
“这个凤炎凉真有这么厉害吗?”她很不服气,“就连我们华胥国的御医都比不上他?”
“瑶瑶,你不是说过我的朋友也非泛泛之辈?”他拿她的话激她。
果然,金瑶瑶咽了个结结实实,好半天,才勉勉强强吞吞吐吐地说:“小妹是希望大哥能好好的……”
“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一刻的他心也很暖。
他真的明白吗?金瑶瑶定了定神,清清嗓子,“呐,大哥你有没有穿小妹给你的护甲?”
“穿了。”
像是要亲自证实他的话,金瑶瑶抬起一手在他的胸膛上摸了下。
君子风被金瑶瑶的大胆举动震了一下,那只素手不仅仅是触碰甲胄,也触碰到了他的心扉深处——
他很清楚他的心在躁动,为了她。
“那我放心啦。”金瑶瑶满意地收手,“早起是习武之人的习惯,可是大哥起来做什么?难不成要吟诗?”
君子风想到那个梦,轻描淡写道:“睡不着,随便走走,恰巧你在舞枪。”
“是屋子让你睡不习惯?”她拧了拧眉,“我让金云好好布置过的。”
“不是屋子的事。”他说道,“酩酊阁的客房我都睡得惯,帅府的厢房什么都不缺,又怎么会影响我休息?”
“那是你有烦心事。”她担心地凝视他。
君子风仰望东方泛白,崭露头角的晨光,牵起唇角,“今天要入宫,睡不着是正常的吧?”
金瑶瑶嫣然一笑,豪情万丈地说:“小妹昨夜差人跟宫里的总管太监打过招呼,今天没让他们派车接你,吃过早饭,咱们一起进宫,小妹上朝,你直接到上书房,以后兄妹同心,文可安邦,武可定国。”
曾几何时也有人对他说:百里兮,百里兮,以后朕会做个好女王,你是朕的左右手,咱们君臣一心,开创女臻国盛世!
话犹在耳边,却也随烟尘远去,如梦幻泡影。
“大哥?”见他在神游,她又唤了声,“你是不是怪小妹又自作主张?”
“这不是你的作风吗?”他回过神笑问。
“别把我说得不通情理。”金瑶瑶挫败地用掌心拍额,“要知道,一个女孩终日在男人堆的军营里,若不冷点、悍点,怎么被欺负去都不晓得,哭没用,在被我爹丢去战场上自生自灭的几年中,小妹想要活下去,必须靠自己。”
是了,她和她根本不同,一个是习惯了依靠别人的女王,一个是摸爬滚打过来的女将,他怎么拿金瑶瑶去跟那个人比呢?
“抱歉……”
“也没什么啊。”她不怎么在意地耸肩,“若非如此,怎能手握兵权,怎么能在阿爹过世后,护持金家的声望?你以为小妹真的不知,有很多人都在等看金家的好戏?他们忌惮小妹的兵权,又想拉拢小妹,所以当他们争得不可开交时,金家反而很安全,也不须担心什么……”
他真的小觑她了!最初以为她只是个鲁莽的女将,大错特错,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而他也须刮目相看。
“小姐,君公子,你们都起了?”金云揉着眼从别的园子绕过来。
把两人放在一起说,好像他们是对夫妇,同进同出,金瑶瑶偷偷瞄了君子风一眼,见他没太大反应,也不知是喜是忧。
“大哥,咱们去吃早饭吧。”她把枪递给金云,反手一拉他的袖子。
君子风是有避嫌的心,但一想到她已兄相称,自己再推三阻四,未免不近人情,便由得她去。两人肩并肩回屋,金云盛好两碗热腾腾的白粥,从密闭的小盅里夹出自己腌的小菜,滴上几滴麻油,刹那,香飘四溢。
君子风和金瑶瑶刚吃了没几口,木雨从外面进来行礼,“小姐,夏府派人送来一封家书。”
“姐姐的信?”擦了擦唇,金瑶瑶接过信撕封展开观看。
君子风见她的面色凝重,问道:“是金大小姐有事?”
金瑶瑶揉着信笺,坐回位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米粥,“嗯,姐姐让我去跟她见见面。”
“你归来至今还没见过大小姐吧?”他听酩酊阁的人提到过金瑶瑶这几个月都在西南一带剿匪。
“没。”她老实地承认,“姐姐身子不好,一般不会出门,但我又实在不想去夏府。”
“这是何必。”他微笑道,“姐妹情深,你不该任性。”
“不是我任性!”她握着勺子顿了顿,“你,你还记得那个在朝上问你是不是对女臻国是很怀念的男人?”
“记得。”
“我是不想见到他!”金瑶瑶毫不掩饰对夏九重的厌恶,“那是他的府邸,没准就撞上了,很麻烦……”
“但他是你姐夫,避不了的。”他闲适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向金云致谢,“很细腻的味道。”
金云心花怒放,“公子喜欢啊,那金云每天早上都给公子小姐准备!”
“咳!”被人引走他的注意力让金瑶瑶很不高兴,“每天都吃一样的东西有什么好,早晚都会腻的。”
金云吐吐舌头。
君子风温言道:“大小姐和夏大人是夫妻,好比每天都要喝这碗粥,他们是日日生活在一起,除非你不要姐姐,否则就要学会跟夏大人相处。”
“我……”金瑶瑶张了张嘴,没词了。
小姐遇到克星,金云乐得捂着嘴偷笑。
“真是认了个好大哥。”金瑶瑶斜睨金云,“专门来对小妹说教。”
“时辰差不多该入宫了。”他没有理会她的话,径自说。
金瑶瑶点点头,吩咐下去——
“准备车马入宫。”
到宫门时至卯时,君子风有专门的太监领去上书房授业,金瑶瑶则去金銮殿参朝,不过,今日在殿上等待许久,也没见昭彰帝露面,元老级的夏老丞相手持玉笏站着打盹,可谓不动如山,不得不令人佩服。
文臣中已有人在窃窃私语,夏九重沉着脸,不时往武将群中看,目光锁定在金瑶瑶身上。三刻之后,昭彰帝的亲信太监从侧面入殿,甩一甩拂尘,扯着鸭嗓宣布:“今日龙体欠佳,有本呈上,无本退朝。”
又是龙体欠佳!
分明是熬夜在玩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荒废朝政!眼见也没什么人上去递折子,一群大臣三三两两离去,金瑶瑶怒不可遏。她本想等下了朝再跟皇上提一次把远在佛寺修行的皇后娘娘接回宫,看来皇上一早就看出她的意图,为了让她没有开口的机会,用心良苦啊。
“瑶瑶!”
金瑶瑶气呼呼往前走,完全不理身后之人的呼唤。
“瑶瑶你站住!”夏九重走快两步,伸手一拦。
“又怎么了?”她不耐烦地问。
“我听下面人说,你把君子风接到府上住?有没有这回事!”
金瑶瑶双手环在胸前,“你的下人都没事做了?天天监视我?没错,君子风是住在我府上,我们结拜为异姓兄妹,让大哥住在妹子的府上有何不妥?”
“你太胡闹了。”夏九重的脸青一阵紫一阵,“他是个来历不明的人,万一对你有什么不轨,怎么办?”
“他不是来历不明。”她清脆的嗓音掷地有声,“至少对我而言不是!你不要挑拨离间!”
“瑶瑶!你就不怕闲言碎语败坏名节?”夏九重苦口婆心地劝。
“名节?”她冷笑,“那种东西可以当饭吃吗?我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只要人正不怕影子斜!”
“瑶瑶——就算你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姐姐吗?让她知晓你做的事,她会怎么想?”
“只要没有人吹枕边风,姐姐那里我自会跟她说明!”她拂袖而去。
夏九重忍无可忍地一把将玉笏丢弃在脚边,摔成两截。
“来人——”
守候在宫外的夏府家人小心翼翼凑上来。
“联系纸笺上的人,要快——”
“是!”
夏九重阴鸷的眸子闪耀着惊人的光泽,这是她逼他的,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当然他还需要找一个挡箭牌。
华胥国建都以来,定下的律例就是皇子、世子寅时入上书房,卯时三刻起由皇帝钦点的太傅授课,然而,第一排的椅子上空空如也,而后面依次排座的公子哥们笑闹成团,全然不去理会站在前面的君子风。
金瑶瑶一把抓过上书房外的少詹事,“说!太子呢?为何上课时候不见他的影子!”
“将、将军,下官只知太子今日抱恙……”
好啊,父子俩都是身子抱恙?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你负责监督太子言行,就这么看顾的?给我把人带来——”随手对巡视御花园的一队御林军勾手。
那队长见是护国将军,自然不敢怠慢,轻声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们几个随少詹事把太子给我请来上课,真的病到走不下地,抬也要抬来,太傅第一天上课,学生必行拜师之礼,任是谁都不能缺席,即使是王子犯法也与民同罪!”
事实上,大家都对太子的乖张颇有微词,好不容易有个人来杀他的威风,当然是欣然领命。
金瑶瑶的目光又梭巡在上书房内。
君子风完全不被那种嘈杂所扰,自唇中吐出一串长篇大论:“故政者,君之所以藏身也,是故夫政必本于天,肴以降命,命降于社之谓肴地,降于祖庙之谓仁义……故君明人则有过,养人则不足,事人则失位,故百姓则君以自治也,养君以自安也,事君以自显也。故礼达而分定,故人皆爱其死而患其生……”
他的嗓音如潺潺流水,温润如玉,若在此前,金瑶瑶还不知所谓的“谦谦君子”是什么意思,如今她有了切身的体悟。这男人从骨子里就透着书香,气质又如书里的墨香,尽是浩瀚的魅力与无穷的风姿。
每看他一眼就像翻过书卷一页。
金瑶瑶正在痴迷,吵闹大起,一名华服紫金冠的少年被御林军强行“扶”到上书房的阶前。
“放开本太子!你们这群胆大的奴才!”少年一眼瞅到金瑶瑶,气势汹汹上前质问。
金瑶瑶冷眼一扣那扬起的拳头,反手锁住,推至他的腰后,“太子殿下,该去拜师了。”
少年被她制住动弹不得,进了上书房引起哗然,很快又鸦雀无声。
君子风也停住讲述的内容,瞅着眼前的一男一女,表情很微妙。
“这位是君太傅,尊师重道是我华胥国的传统,身为太子,是不是应该做一个表率?”
少年被金瑶瑶扣住命门,稍稍用力就疼得他龇牙咧嘴,迫于无奈,只得低声下气地下头:“师傅好。”
君子风翩然还礼,“太子金安。”
少年回头狠狠瞪金瑶瑶,“你还不松手?”
“太子会认真听课吧?”金瑶瑶挑起眉。
“那你可以拭目以待——”少年咬着牙说。
金瑶瑶谅他也不敢在自己面前太过放肆,顾及到君子风还要上课,便松开手站到最后面。
少年来到自己的位子上,没好气地摆弄着桌上的书,忽扬起眉,“本太子听说师傅是外来的游民,难道不知大邦授业,师傅要手持圣人书卷,又或是师傅眼里根本没那些先贤?”
“经典在心,手中无书也无妨。”君子风一点也没动怒。
“是吗?”太子随便翻了一页,“那本太子倒要问问,师傅心里都记得哪些经典?《礼记》儒行篇中,鲁哀公问孔子:夫子之服,其儒服与?孔子又是怎么说的?”
“孔子对曰:丘少居鲁,衣逢掖之衣。长居宋,冠章甫之冠,丘闻之也。君子之学也博,其服也乡,丘不知儒服……”君子风张口即来:“哀公曰:敢问儒行?孔子对曰:遽数之不能终其物。”
“错了错了!”听到一半,太子得意洋洋打断他的话,“下面是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夙夜强学以待问。”
君子风俊眸凝笑,不疾不徐走向他,“若微臣猜得不错,太子殿下的书被人撕去一角,殿下可翻其他人的书,微臣若错一字,立即摘官而去。”
谦逊与傲然相融,令与他遥遥对视的金瑶瑶怦然心动,双颊染晕。
太子掰开书缝仔细看了看,果然不知何时被撤去半页,随手抓过一卷他人的书,翻到那页核对,真的一字不差。太子既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难以释怀,羞愤难当说:“华胥国无人了吗?连瘸子都能当太傅!”
金瑶瑶丽容变冷,随时都有发难的可能。
始终观察她的君子风见状,抢先一步抬了下手,抿起唇角,“连一个瘸子都会的东西,想不到华胥国还有不会的完人。”
“你——”太子被他气得哇哇大叫,“你敢对本太子无礼!”
“学堂之上有教无类,不分贵贱。”君子风转过身对所有人说,“殿下有朝一日大成,臣无可授自当远去。”
“好!记住你的话!”太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本太子就竖起耳朵,看你能讲出多少东西!然后,你给本太子收拾包袱滚出华胥国!”
听罢他们的话,金瑶瑶放心地离开上书房,走时流露出愉快的笑。
余光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君子风眼神复杂。她为他做得太多,时不时就牵动喜怒哀乐,而他却没法去回应,这要如何是好?
守候在上书房外的那队御林军和少詹事不约而同松口气,拍一拍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