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培多克勒所说的火、气、水、土都是微粒,它们处于运动状态,因此可合可分,但在运动中四根不生不灭。他提出“双重道理”:“它们(指根)有时从多中生一,有时从一中生多。”这里的“一”指每一个根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多”指可感事物的数量众多。众多的根组合在一起产生出可感事物,可感事物分解为单独的根则是事物的消亡。因此,“从一中生多”和“从多中生一”分别代表着可感事物的朽灭和生成。但是,根却保持着个体存在和同样的数目,既不增加也不减少,既不扩大也不缩小。这就是他所说的“全体的每一部分都既不缺又不盈”的意思。恩培多克勒认为从一到多和从多到一的运动是无休止的循环,因此,世间万物的变迁也永无止境。并且,这种循环是有序的,各类根的力量随着时间的变更而轮流取得优势。于是,火构成的太阳、气构成的天空、水构成的海洋、土构成的大地,它们周期性地显示各自威力。
种子说
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约公元前5(i)——前428年)生于克拉左美奈,20岁左右时来到雅典,在那里讲授哲学达三十年之久。他是第一个把哲学引入雅典的人,伯里克利曾是他的学生。伯里克利的政敌以不敬神的罪名指控他,迫使他流亡,客死在兰萨库斯城。他只写过一部著作,书名不详,只知道第一部分题目为《论自然》。
阿那克萨戈拉认为构成万物的细小微粒是种子。种子的性质与事物的可感性质相同,事物有多少种性质,构成它的种子就有多少类;数目众多的一类种子构成事物的一种性质或一个部分,比如,毛的种子构成动物的毛,肉的种子构成动物的肉。正因为如此,亚里士多德后来又把种子称作“同质体”。
阿那克萨戈拉的理由是,世界的原初状态是未分化的整体,处在“万物相混,不辨颜色”的混沌之中,后来分化出不同的部分。世界的分化在数量上是无止境的,再小的事物也可被分割为更小的组成部分;但是,分布在较大部分中的性质和分布在较小部分中的性质必然是相同的,否则的话,“毛怎能从非毛产生,肉怎能从非肉产生呢?”因此,我们虽然不能推断组成世界的最小部分在数量上有多小,但却可以肯定组成事物基本性质的终极单元;“终极”的意思并不是说数量上最小,因为它们只是可感事物所具有的物理性质的最小单元,而不是数学分割所能达到的最小单元。
(第五节)原子论
原子论创始人是留基波(Leucippus),他可能是米利都人,生卒年代不详。留基波和阿那克萨戈拉的学生德漠克利特(Democritus,鼎盛年约在公元前435年)是原子论的主要代表人物。
原子和虚空
原子论者认为世界的本原是原子和虚空。“原子”(atomon)的原意是不可分割,它被用来表示充实的最小微粒。“虚空”的意思与“充实”相反。如果说原子为存在(“是者”)的话,那么虚空就必须是非存在(“非是者”)。原子论者于是面临着一个难题:要么承认本原只是存在而放弃虚空,要么坚持虚空而承认本原也可以是非存在。第二种说法虽然听起来不合理,但却是他们惟一的选择。
原子论者的论证分三个步骤。首先,他们以可感的事实为标准,肯定存在的东西是众多、变动的。既然存在的东西是充实,那么,从可感事实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充实是可以分割的。因为只有分割,才会产生出众多的充实东西;只有在众多的充实东西之间留有空隙,才会发生从一个过渡到另一个的运动和变化。第二步,原子论者又讨论了分割充实所需要的条件,这就是虚空。如果没有虚空,则充实的东西之间没有间隙;如果没有间隙,则充实的东西不会彼此分开而成为众多的东西;同样,如果没有间隙,则充实的东西不会移动。既然充实的东西的众多和运动是不可否认的事实,那么,虚空对于事物的存在和运动是必不可少的。“虚空’与“充实”是一对相反相成的概念,两者都是解释世界的原则:“充实”是解释万物存在的原则,“虚空”是解释事物的众多和运动可能性的原则,两者都是本原。第三步,原子论者确定了充实的最小单元。并非任何充实的东西都可充当本原,本原必须是不生不灭的存在。在这一点上,他们同意爱利亚派的观点,认为我们可感的物体都是可分割的。但是,充实的存在物不会在分割中消失,因为存在不会变成非存在。可分割的充实物体必然是由不可分的充实物体组成的,这种不可分割的充实就是原子。原子是肉眼观察不到的微粒,原子的存在是思想设定的:它既满足了本原所需要的不生不灭的性质,又符合感觉到的生灭变化的事实。
原子的性质
原子论者认为无数原子最初处于漩涡运动之中,重的原子在中央旋转,结合成大地,轻的原子被抛到外层。原子在旋转中相互碰撞,不同形状的原子或因相互钩连、纠缠而结合,或因错开、脱落而分离。世间万物因原子的结合而产生,因原子的分离而消失。
德谟克利特把原子的漩涡运动称作必然性,说“万物都根据必然性生成”,“没有什么事物是任意产生的”。如果他把“必然性”理解为与“任意性”相对立的“原因”,那么,这些话表达了万物的生成原因是原子的运动的意思。但是,如果这里的“必然性”被理解为与“偶然原因”相对立的“必然原因”,那么,这些话是难以成立的。这是因为,原子的漩涡运动是无序运动,很像现在热力学中分子的“布朗运动”;如德谟克利特所说:“原子在虚空中乱作一团。”没有理由可以说明它们为什么必然地以这种方式,而不以那种方式结合在一起,必然产生出这一个事物,而不是那一个事物。原子的无序运动只能是偶然原因。
除了原子和虚空之外,原子论者不再诉诸其他解释原则。原子论可以说是元素论的最简明的理论形态,它不再包含四根论和种子论的一些不必要的设定。德谟克利特认为,被人们当作运动源泉的灵魂和心灵,实际上是精细的球形原子,因为“球形是最易于运动的形状”。这仍然在强调原子的几何属性。不过,他也看到最易于运动的物理元素是火,因而又说灵魂是一种火或热的东西。
流射与约定
原子论者对感觉的性质有两种解释:一是流射说,一是约定论。按照流射说,感觉是可感对象中的影像流射在人的感官上所造成的印象。“影像”是由原子构成的事物的轮廓,“印象”则是这些原子在眼睛里压下的印记。德谟克利特用影像和感官的物理性质解释感觉的成因。他说:
影像是一种空气状态,眼睛处于潮湿状态;当眼睛接近可视对象时,两者之间的空气被压缩,影像朝向眼睛运动,并进入眼睛的潮湿状态之中,呈现出形状和颜色的印象。
我们不妨想象一阵风在水面上造成的涟漪,这种现象大概与德谟克利特所解释的感觉相似。
根据约定论的解释,感觉与事物的真相并不一致。德谟克利特认为:感觉“不是按照真理,而是按照意见显现的。事物的真理是:只有原子和虚空。甜是约定的,苦是约定的,热是约定的,冷是约定的,颜色是约定的。实际上只有原子和虚空”。“约定”是与“自然相对的一个概念,意思是人为造就,并非依事物本性生成。对感觉的约定论解释否认感觉符合事物的本性,这似乎与把感觉的原因归结为原子运动的影像论相互矛盾。
为了摆脱上述两难处境,德谟克利特诉诸感觉和理智的区分。据说:
在《论规范》一书中,他说有两种认识,一种通过感觉,一种通过理智。他称从理智来的那一种是“嫡出”,肯定它判断真理的可信性;他把从感觉来的那一种称作“私生”的,否认它有分辨真实东西的无误性。
“嫡出”和“私生”之分比喻知识来源的“纯粹”和“不纯粹”。感觉的原因是外部事物刺激和身体反应的混合,不能在没有身体反应的条件下如实地把握事物,不能达到绝对无误性。但是,这不等于说感觉是虚假的,感觉仍不失为判断可感事物的标准,理智只是在“不能看到更小的,不能再听、嗅、尝,或通过触觉”时才起作用。这就是说,理智认识关于原子和虚空的真理,感觉把握可感事物的印象。印象虽然不是真理,但真理却不能违反印象。
小结关于自然哲学的结论
我们看到,早期自然哲学家关于本原的思考有两条线索:一和多以及变和不变。这两对矛盾产生四种立场:伊奥尼亚派认为本原(水、气、火)是变化的一,毕达哥拉斯派认为数是不变的多,爱利亚派认为本原为是者,是者是不变的一,元素论者所认作的本原(根、种子、原子)都是变化的多。这四个派别的关系可以用下图表示:
可以看出,在一与多、变与不变的关系的思想框架中思考本原问题,早期自然哲学家已经穷尽了一切可能性,它的发展不可避免地终止了。希腊哲学的下一步发展,需要问题的转变和思想框架的转变。智者运动提供了这一转变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