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事情就是这样。”
皇帝垂头沉思,他确实未曾想到,曾经确实有人传言,说那傅丞相生于北朐国,如今想想,应是真的。
“父皇,您真的肯放那傅丞相回北朐?那傅思瓛可是只狐狸,若放了他回去,以他的才智,可不是使北朐国成了我们青都的隐患?”元落尘沉吟片刻,道。
皇帝点点头:“不错,但也并非如此。”
“父皇,你让尘儿与傅丞相出去走走,应是想让尘儿嫁与傅丞相吧。”元落尘话锋一转,道。
皇帝一怔,当时他只是下意识想让尘儿同傅思瓛出去走走,如今元落尘说出的这个想法,他竟一点都不想否认了。只是……连元落尘都明白的,那傅思瓛必定也知道了,说不定,这也是他告诉尘儿的……
元落尘见他久久无法回答,冷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静然道:“元瑾,你老了,再过几年……便将皇位传与尘儿罢。”
她的语音中饱含着蛊惑的意味。
皇帝愣住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元落尘笑了,转身向门外走去,再次回头道:“至于傅丞相,便让他在祭祀大典后离开吧。”
皇帝一声不吭,略略想了想,点头。
大监在门外垂首等待,听到此处微微一怔。
元落尘满意的笑了,碎了几句,便坐上了她的轿子。
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嫁给那个人,而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嫁给谁都不要嫁给这个人,不然,她一定会后悔,,且定是错的离谱。
皇帝抬起头,面上是深深的疲惫,他唤了声:“大监。”
大监闻言,走入,步至他跟前。
“请离耳国的甘兰肆大神官来做一场法事,时间尽早些。”皇帝扶着额头,道。
“是。”大监点点头,退了出去。
“夜虚,你说,瑾做的可对?”皇帝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喃喃道。
可再不会有人回答。
玄阳太子殿。
元辰夜细细听着小侍书的禀报,突然一拍桌子:
“你说什么?”
“……程央斗胆猜测,陛下似乎有意要将白蛮公主嫁给那傅思瓛丞相……”侍书颤抖着。
元辰夜揉揉太阳穴,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侍书松了长长一口气,退了下去。
待侍书离开了太子殿,元辰夜便握紧了拳头,突又低低冷笑,道:“皇帝打得好算盘哪,将妹妹嫁给哥哥,当真是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
两日后。
“陛下,祭祀大典已备好,可前去观礼了。”大监走到皇帝跟前,道。
“哦?为何会如此之快?”皇帝挑眉。
“回禀陛下,甘兰肆大神官说他本来便在青都附近小国内,来青都自然不用多久。”
“开始吧。你去请傅丞相,便说,观完这礼,便送他回去。”皇帝摆摆手。
大监皱起眉头,道:“奴才斗胆问一句,陛下待这祭祀大典了结,当真愿意放傅丞相回北朐国?”
“不愿又如何?他岂是朕想留下便留下的?他是只狐狸,一只敢谋天下的狐狸,”皇帝无奈摇头,站起身,“走罢。”
大监见皇帝大步走出,慌忙跟上。
甘兰肆站在神坛上,他已换上了神官的白衣,褪去了一脸嬉笑,戴上了玉冠,插上了根带着仙鹤的玉簪,就那样面色肃穆的看着下边用着炽热眼神看着他的人们,他眼底藏了丝丝柔情,却望着人群中的那个人——秋婴姬也站在了人群中,正微笑着看他。
他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某种信念更加坚定了些。
“陛下到——”
甘兰肆转过身,看向走来的青都皇帝,皇帝微微对他点点头。他转过身,捧起神坛之中的神台,再次转回身子时,从台下跳上了九、十个人,他们皆是身着红衣,脸上画着符文,披散着头发,跳着诡异的步子。
那些人皆是围着他在跳,手臂在神台上空挥舞,却又不沾神台的一星半点。甘兰肆则是一尘不变的站在那,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白色的神邸般的不可亵渎。
神坛之上突然长出了一根绿枝,绿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枝,冒出绿色的幼枝,长出泛青的花苞,花苞又变得成熟、饱满,然后绽开……却又止住了,未在变得凋零。
甘兰肆赫然回过头去看,正见着了盛开的杜鹃花。
傅思瓛来时,正看见如此景象。
甘兰肆本来在心中徘徊的念头突然颤抖了,突然不自信了,因为,那本来盛放的杜鹃花,立刻变得枯萎,甚至连一个结果的过程都没有。
可是神在警告他?
可是神在暗示他?
可是神在告诉他?
可是他必定与秋婴姬不得善终?
神之意不可揣度,可他是最靠近神的人,甚至不用多想,可为什么他如今却不敢想象或是相信这个结果。
他暗暗决定掐生命诀,试图延续杜鹃花的开放。
“咳咳咳。”傅思瓛闷闷咳嗽出声。
人们皆是用着责备的眼神望着傅思瓛,皇帝也微微偏过头看他,而甘兰肆已明白了他的意图,迅速掐好了诀,却见杜鹃只是盛开又再次凋零,他额头流下一滴冷汗,又迅速试了几遍,可结果始终如一,且甚至凋零得更快了,只好放下了手。
而傅思瓛只是脸色苍白地笑了下:“抱歉。应是前几日得的风寒还未曾好。”
好一句风寒还未曾好,竟将皇帝邀请他来,生生说成了强人所难,乃至逼迫。
皇帝的脸黑了,却又极快的将愤怒压制了下去。
当人们再次将目光投向甘兰肆时,甘兰肆已然做好了决定。他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对傅思瓛感激地笑笑,再目光坚定的看向秋婴姬,秋婴姬有些犹豫,却似乎狠下心,冲他微微点头。
他的身子有些僵硬,将目光转向了皇帝。
甘兰肆向着皇帝鞠了一躬。
皇帝僵住了,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果然,便见甘兰肆开口道:
“陛下,臣望解去神官之职。”
皇帝惊得猛拍了下桌子,瞪大了双眼。大监似乎也被惊到了,一时忘了提醒皇帝的失态举动。
甘兰肆虽是离耳国的大神官,也是青都的大神官,是神的使者,谁也不会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下有人猜测着是哪家的姑娘,促使着他们神圣的大神官做出这样的决定。
底下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更有甚者开始喊着:“下去!简直是亵渎了神明!”“陛下!大神官如此在祭祀大典上言说,就不怕神明暴怒,降罪与我们青都吗?”“陛下!这便是我们的大神官吗?可是认错了人?”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突然暴起了。
人群又开始骚动,傅思瓛皱着眉头,似乎马上会淹没在人海中,一双手拽住了他的袖子,那双手有些微凉,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脏,扯在他袖子上,便立马扯出了一个脏兮兮的灰色手印。
傅思瓛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回头,却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墨绿色的衣裙,裙摆上却沾染了点点泥浆,拉他袖子的手很脏,她的领口处遍布了灰尘,一张小脸看起来干干净净,实际上,额头上的刘海下有着一道长长的豁口,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布满了喜悦。
“傅思瓛,你还不回淮王府,我便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