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烨昏迷的第十六日,安以墨说:“烨的求生意志很强,这是我断症多年,不曾见过的。”
那一刻,她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瞬间泪湿了眼眶。
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他吐血,还是试药的时候出现休克的现象,她都没有哭过。
她告诉自己,她一定要坚强地陪他走过这一关。
可是,安以墨的一句话,却顿时让她热泪盈眶。
有一种爱,便是她守着,他不曾放弃……
不久前,他刚服下安以墨新研制的药,此刻睡得很安静,很安静……
安以墨扣上他的脉搏,沉重的眸色蓦地一喜,又仔细的诊了诊。
赫青绾从旁急切地问:“安以墨,是不是新药有效了?”
“嗯。”安以墨重重地点头,“晚点再服用一副,就知道结果了。”
从清晨到傍晚,赫青绾的心情一直无法平复,时间过得好似比守着他的那十六日还要慢。
刚刚止住的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立刻抬手擦干,怕他醒来看到。
“怎么还是这般爱哭?”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中。
她擦眼泪的手僵在脸上,挡住了眼睛。
她想低头看去,又怕只是一场梦。
“绾绾……”模糊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这才蓦地回神,落下挡在眼睛上的手。
“皇甫烨,你醒了?”她的唇瓣微微地颤抖着,泪光闪动的眸底皆是不敢置信。
“我睡了很久吗?”皇甫烨想要抬手帮她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太虚弱,平日强壮的手臂,此刻根本就动不了。
赫青绾站起身,“你别动,我去叫安以墨。”
她小跑到院子中,欢喜地对着安以墨大叫,“安以墨,他醒了。”
安以墨对她笑笑,并不惊讶,举步进了门。
他早就算准了他醒来的时辰,却没有进去,不过是想留给他们一个“久别重逢”后的独立空间。
这些日子以来,看着她对皇甫烨的不离不弃,他竟是又羡慕又嫉妒。
活了二十几年,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是不离不弃的感情。
到底是他孤陋寡闻?还是这世间的人都太过虚伪?
但,心痛的同时,他却很庆幸,至少他认识了她,她也是真心待他的……
皇甫烨见他进门,立刻急切地问:“墨,灾民怎么样了?”
“我已经命人去配药了,今日所有的灾民都能喝到治疗瘟疫的药。”安以墨走到床边坐下,将手指落在他的脉搏上,收回手时才道:“没有大碍了。只是身子太虚,要补补。”
“这些日子淮南城可有发生过什么大事?”皇甫烨借着赫青绾扶着他的力气,从床上坐起。
“你们聊,我去给他煮点粥。”赫青绾主动离开。
皇甫烨眸光有些不舍的追随着赫青绾离开的背影,忽然道:“绾绾,你留下。”
赫青绾顿住脚步,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是不是嫣儿又生事了?”
她有意避嫌,他不难猜出缘由。
屋里的气氛一时间不免尴尬,安以墨首先打破沉默:“她收买了一个灾民,扇动其他灾民的情绪,险些酿成大祸……”
安以墨将那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皇甫烨在听到关于赫青绾的部分时,眼中放出了光彩。
不愧是他皇甫烨的女人,做事果然够雷厉风行。
末了,安以墨的声音落下,皇甫烨才有些沉重地说:“先继续囚着她,等淮南城的事情解决了,回了皇城再做定夺。”
安以墨与赫青绾都没有接话,皇甫烨对慕容雪嫣的难以割舍,不是一把剑可以斩断的。
世事难料,淮南城的百姓刚刚脱险,一对历经磨难的情人还来不及甜蜜,淮南城便迎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人——瑜王皇甫瑾。
他带着兵马入城,打着的旗号是迎接有功于淮南城的靖王回皇城。如此的皇恩浩荡,羡煞旁人。
花厅中,还未痊愈的皇甫烨淡定的看着来者不善的皇甫瑾,“九皇弟一路辛苦了。”
皇甫瑾啜了口茶,唇角噙起一丝笑意,似对入口的茶回味无穷。
安静的花厅中,暗流涌动。良久,他才放下手中的茶杯,眸光一寒,“劳烦皇兄将慕容侧妃请出来。”
皇甫烨心里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为兄为何听不懂九皇弟的意思?”
皇甫瑾轻蔑地笑,“难道皇兄舍不得?”
皇甫烨嗤笑,“男女有别,九皇弟莫不是连伦常都不懂?”
“不懂伦常的,恐怕是皇兄吧?”皇甫瑾鄙夷地看着他,“皇兄是个聪明人,难道猜不出是谁给了我权利,带兵来抓人?”
皇甫烨的眼底划过一抹阴沉,吩咐道:“安以墨,你去将云姿叫出来。”
皇甫瑾的眸光一沉,“不必了,还是不劳烦安神医。”
他说着起身,从袖中抽出一卷明黄,高高举起,赫然便是皇帝的圣旨。
安以墨的易容术出神入化,他自是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逆转这局面。
皇甫烨碍于圣旨,无法再拦,“皇弟既然执意搜府,就请吧!”
出门前,他对安以墨使了个眼色,希望在搜到后院的时候,安以墨可以将慕容雪嫣换走。
只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皇甫瑾竟直奔慕容雪嫣所住的厢房,好似早就已经知道了内幕一般。
刚刚闻讯赶来的赫青绾,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禁脸色发白,刚要上前去拦,却被皇甫烨拉住,以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
走在前边的皇甫瑾,忽然顿住脚步,转头向赫青绾看来。
四目相对,曾经的情缠,已无法再言说。
他缓缓收回视线,声色俱厉对守在慕容雪嫣门前的侍卫吩咐道:“还不开门?”
守门的侍卫看向皇甫烨,用眼神请示。
皇甫烨走过去,“还愣干什么?瑜王让你开门,听不到吗?”
得到了他的命令,门前的侍卫才摸出钥匙,将门锁打开。
“吱呀”一声,房门被拉开,有光洒进黑暗的屋子里,落在门里那个人的脸上,将她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晃得越加吓人。
门外的人都是一惊,因她吓人的陌生容貌,更因此时她眼中聚集的毁灭之芒。
皇甫瑾嘲讽一笑,最先打破沉默,“皇兄,若是九弟没有记错的话,她应该是父皇的雪妃吧!”
皇甫烨未接他的话,始终冷然地盯视着慕容雪嫣。
“皇甫烨,我说过,你那么对我,你会后悔的。”慕容雪嫣的眼底闪动着胜利的喜悦,末了放肆的大笑起来:“哈哈哈……”
只是,她笑的力气似乎太大,竟是震得眼眶处不停的溢出滚烫的泪水来……
慕容雪嫣的话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原来是她与皇甫瑾串通,才有了此刻的场面。
皇甫烨淡定地看着她,并没有如她所愿灰败之色。
甚至,他的眼底隐隐的还有着解脱……
慕容雪嫣的笑声蓦地止住,狠狠地瞪向他,她不信他真的不急。
皇甫瑾见状,似笑非笑地看向皇甫烨,“九弟还真是佩服皇兄的定力,难不成皇兄是想告诉九弟,她与皇兄无关?”
“本王与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只需向父皇解释。”皇甫烨迎上他嘲弄的眸光,声音无波。
皇甫瑾的脸色一僵,面上却不好发难。
“皇兄既然这般说,那就请吧!”皇甫瑾侧身,让出路来,“父皇有令,让皇兄即刻返回皇城,不得有误。”
这时,安以墨忽然上前,“王爷,可容草民说句话吗?”
皇甫瑾虽知安以墨是皇甫烨的人,但他是个惜才之人。安以墨救了淮南城全城的百姓,他身为顕国的王爷,自然要尊重。
“安公子有话请说。”
“医者父母心,靖王为淮南城的灾民多次试药,昨日才获救醒来,身子尚未恢复,今日恐不适赶路。”安以墨面色沉静地道。
“既然如此,便明日再出发。”
皇甫烨为淮南城百姓以身试药的事情,随着淮南城的城门大开,很快便会传遍全国。
他若是这点通融都不给,只怕会引起民怨。
“那本王就谢谢九皇弟的通融了。”皇甫烨唇角含笑,却未达眼底。“九皇弟,为兄还要回去养病,就不陪九皇弟了。”
“皇兄请便。”皇甫瑾说话间,视线却落在了赫青绾的脸上。赫青绾尴尬地别开视线,皇甫瑾一心想要置皇甫烨于死地,她不知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墨,你留下来陪瑜王。”皇甫烨拉过赫青绾,转身离开。
她将将抬步,身后却忽然响起了皇甫瑾的轻喊,“绾绾!”
她的背影微僵,却终是没有为他停步。
她知道,他认出了她,他望着她的眼神骗不了人。可是,这世上已经不再有绾绾。
皇甫瑾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的淡定忽然被撕裂,变得狰狞……
赫青绾的眼底有伤痛划过,不管他如何对付皇甫烨,但他对她的好她不能忘得彻底。
怕身边的人瞧出端倪,她尽量压下自己的情绪。
皇甫烨一直默不作声,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直到她扶着他在软榻边坐下,他才轻叹一声,将她抱入怀中。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亏欠了九皇弟。”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头顶,带着灼痛人心的疼惜。
“我没事。”她往他的怀中又偎了偎,心却一点点地往下沉着。
“绾绾……”皇甫烨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
赫青绾挣了挣,退出他的怀抱,望向有些慌了的他,“烨,答应我,不要放弃。”
“嗯。”他眸色深重,却专注地回视她,“绾绾,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她怔愣着颔首,便听他叹了声,“绾绾,不管是谁,都不一定是你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是以,答应我,无乱如何都不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有很多事情,他不想告诉她,是怕她会伤心难过。
但,有些人,他却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