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墨默不作声,皇甫烨青鸟传书给他的时候,特意嘱咐,千万不要让赫青绾知道,更不能带她来。
可是,他还是没有听他的,将她带来了。
“皇甫烨,别怪他,是我执意要跟来的。”赫青绾驱马上前。
“给本王回去!”皇甫烨一声怒喝,丝毫不留情面。
“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她拉住马,与他迎面而立。
他与她对视一眼,才看向安以墨:“安以墨,你跟本王进城。”
安以墨这个时候也不好开口劝,毕竟皇甫烨是为了她好,只得听命的驱马上前。
皇甫烨掉转马头,向城门而去。
“皇甫烨,你该知道我的脾气,你若是不让我进去,我便在城外等着。”她没有跟过去,如果他不让她进城,她跟过去也进不去。
皇甫烨的背影僵了僵,却装作没听见,带着安以墨继续向城门而去。
她拔下头上的发簪,蓦地一扎马身,身下的马立刻嘶吼一声,前蹄抬起,将马上的她甩了下去。
两个男人几乎同时从马上飞起,最后却一个飞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抱进怀中,一个又落回了自己的马上。
安以墨看着不远处相拥的一双人影,不禁自嘲。只要有皇甫烨在场,他便连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了。
“有没有伤到哪里?”皇甫烨将她拉出自己的怀抱,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我没事。”她摇摇头,鼻子一酸,泪水从眼中漫出,“皇甫烨,让我留下,陪你走过这个难关。”
“不行!”他旋即推开她。
“我答应你,只要淮南一没事,我便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她明了他的良苦用心,但她千里迢迢地赶来,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
“不行。”他转身便要离开,她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身,“皇甫烨,你可还记得井下的日子?可还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是你真的爱我,就该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他停住脚步,一双鹰眸陷入了痛苦的挣扎。
良久后,他的大掌还是缓缓的握上她的手腕,用力将她的手臂扯开,腾空而起,飞身上马,策马向城门而去。
他知道,不让她进城,她会很痛苦。
可是,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她好好地活着更重要。
进城便是九死一生,他怎么舍得让她冒险?
“皇甫烨,我恨你!”赫青绾奔跑着追了上去,可哪里追得上他的马?
高大的城门开启再关上,不过是一瞬间,她的眼前便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几日来强装的坚强,此刻都已经土崩瓦解。
老天何其不公平,他们明明相爱,却为何要走到如此的地步?
皇甫烨一进城,便策马在空旷的街道上狂奔,直奔自己的府邸。
他现在只想快点医好这里的灾民,快点出城去见她。
府邸门前,他翻身下马,带着安以墨向里走去。
“烨……”安以墨见他如此,不禁愧疚,若是他不告诉赫青绾,情形会不会好一些?
“不怪你,即便你不说,淮南瘟疫这么大的事情,她也早晚会知道。”皇甫烨这个时候反倒是冷静了下来,没有迁怒于安以墨。
“带我去看看病症吧!”安以墨也不再多做解释。
“跟本王来吧!”皇甫烨带着他来到府邸的后院。
后院如今已经被圈了起来,门前有几名士兵把守着。
安以墨惊问:“灾民怎么都在你的府邸?”
“若是本王都不愿意容纳他们,别人又怎么会愿意?”皇甫烨眉心紧锁,从袖中抽出两块布巾,递给安以墨一块,才对门前的士兵吩咐道:“将门打开。”
“是,王爷。”两名士兵领命,将紧闭的大门拉开,请两人进去。
两人将布巾围在脸上,走进院子里,还能行动的病患立刻跪下行礼:“见过王爷。”
“都不必多礼了,本王找来了新的郎中,你们有救了。”皇甫烨铿锵有力的道。
除去他信任安以墨不说,他亦是想让这些灾民有了求生的信念。
果真,他此言一出,灾民们顿时一片欢喜。
“墨,你过去看看他们。”
“嗯。”安以墨应声上前,随便找了几个人诊脉,在确定了他们都是一样的病症后,才又折回皇甫烨的身边,“可以了,我们走吧!”
“嗯。”皇甫烨点点头,与他离开。出了门,走得远了些,皇甫烨才问道:“怎样了?”
“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准备一些药材。”安以墨的语气有些沉重,显然这事很棘手。
“没把握?”他紧锁的眉心已经皱出了一座小山。
“只有六成的把握,这种瘟疫在此之前,我只在书上见过,但书上并没有提及解法。”
“回去先将药材写下来,本王让人去准备。”皇甫烨没有再多问,安以墨做事一向很有分寸。
“烨,染儿一个人在城外……”他有些不放心她,却又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立场来管他们之间的事情。
“这事你不必管,你只需尽快研制好克制瘟疫的药物便可。”皇甫烨神色一冷,对迎面走来的小厮吩咐道:“带安公子去客房。”
随即,他已经快步离去。
安以墨轻叹了一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多余了。
赫青绾的事情,皇甫烨又怎么会没有分寸呢?
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皇甫烨现在一定上了城墙……
是夜,赫青绾靠坐在城门下,皇甫烨站在城墙上。
她没有再逼迫他,饿了便吃些干粮,静静地在城外等他。
在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帮他的,便是保重自己。
她虽然看不到他,但她相信,他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她。
这样的夜,很静,就如同她的心一般静。
所有的慌乱,都在城门关上的一瞬间沉淀了下去。
他爱她,为了保护她,才会坚决的不许她进城,她还能怨什么?
她再次想起了他在井下说过的话,他爱她,从来都只爱她一个。
或许,心结解开,她能化解他心中对娘亲的恨……
她蓦地站起,朝着城楼的方向大喊:“皇甫烨,我等你。”
城楼上,皇甫烨垂在身侧的拳,紧了又紧,骨节间发出“咯咯”声,才能勉强抑制住他想要冲下去,抱她入怀的冲动。
时间在弹指间流逝,斗转星移,这已经是赫青绾守在城门外的第二个夜晚了。
她迎着月光,望着城楼上的一处暗角,这是她寻了多时的成果。她知道,他就在那一处陪着她。
她牵动唇角,幸福的笑笑,才摸出自己白日里削好的笛子,置于唇边,指尖轻动,美妙的乐曲悠扬而出,在这个微凉的夜里,格外的动人心弦。
这首曲子是夜染谱,她想让他记起曾经的美好,让沉重的心情可以放松些。
守城的士兵皆因这动听的曲子侧目向城下望去,连日来沉重的心情不禁松了些。
他们不知道城下的女子是谁,只觉得她应该是王爷极爱的人。
王爷几乎吃住,办公,都已经搬到了城楼上。
每晚,城下的女子睡了,他便在城上静静地看着她,守着她。
只有白日的时候,才能眯一小会儿。
蓦地,这美妙的气氛被打破了。
慕容雪嫣不知几时站在了城楼上,凄楚的质问:“皇甫烨,你这样守着她,那我算什么?”
她瘦弱的身子,在披风下瑟瑟发抖。他却不为所动,“回府去,不要乱走动。”
“你还在意我的生死吗?”慕容雪嫣满脸泪水的质问。
淮南发生瘟疫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关闭城门,从没有说过一句,放她出城。
每日与那些瘟疫的病患待在一座大宅中,她只觉得不敢呼吸,生怕下一个病倒的人会是她。
但凡他对她有半点情意,也不会这般做。
“给本王回去。”皇甫烨岂能容她在属下的面前质问他?
将慕容雪嫣留在城中,对她是有些残忍。但,他那时没得选择。
他作为顕国的王爷,决定封城时,便注定了没有退路。
“若是陪你来赈灾的人是她,你会让她留下陪你一起送死吗?”她不甘,更不想死在这里。
皇甫烨目光沉霾地盯着她,“若是她,就算是本王赶她,她也不会走。”
“你就那么信她?”慕容雪嫣近乎抓狂,颤声提醒道:“那我曾经为你坠崖算什么?”
“本王欠了你的,一定还。”他刚给了她一点希望,却忽然话锋一转,“但不能给的,一样永远都给不了。”
“皇甫烨,你好自私。”慕容雪嫣绝望的后退一步,眸中一抹阴厉闪现:“你们的爱,建立在那么多人的痛苦之上,一定会招到报应的。”
她看着他,残戾的笑,转身奔下了城墙……
皇甫烨缓缓落下眼帘,遮去满眼的疲惫。耳边,依旧是城下传来的悠扬乐声……
天边,再次泛起了鱼肚白。
赫青绾揉了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望向东升的太阳。这已经是她守在城外的第三日了。
城内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她就像是淮南城守城的士兵一般,没日没夜的守在这里。
“吱呀”一声,紧闭许久的大门被拉开。
她惊喜的看去,却不见那日思夜想的身影。
安以墨满脸沉痛的从城里走出,她心头一颤,却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安以墨,皇甫烨呢?”
“他染了瘟疫,恐怕……”安以墨后边的话被哽住,转而道:“你进去看看他吧!”
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蓦地推开安以墨,奔向微敞的城门。
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安以墨定然不会让她冒险进城。
她不管不顾地冲进城里,才想起自己根本不认得路。只是,待她转头,城门却已经被关起,而安以墨竟是不知去向……
她情急之下,只好问守城的士兵,“安以墨呢?”
守城的士兵指着右侧的路,“安公子往这边走了。”
赫青绾神色凝重,“那去王府是往这边走吗?”
“不是。”守城的士兵指着相反的方向,“是这条。”
赫青绾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肯定刚刚那人一定不是安以墨。
若是安以墨,他一定不会扔下她不管。
既来之则安之,她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猜疑,“可否劳烦带路?”
“好,姑娘这边请。”
谁都知道她是王爷的心头肉,自是不敢怠慢,连忙为她带路。
“谢了。”她应声,跟在那人的身后。
“王爷前两日都会在城楼上陪姑娘,也不知怎的今日居然没有过来。”那士兵边走边说。
赫青绾脱口问道:“王爷前两日一直都在城楼上?”
“回姑娘,没错,王爷的确一直都在。”
赫青绾对他笑笑,心中却不禁担忧。
他日日都来,却唯独今日没有出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