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在众位大臣的翘首以盼之下,紧闭的朱雀宫门终于缓缓打开。
此时的旭日已经从东边完全升起,初升的太阳光芒万丈,绚烂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光芒洒在巍峨的宫阙上。九重宫阙,肃穆端庄的坐落在那里,人间沧海桑田,帝王皇权更迭,无论它的主人换了多少,而它却亘古不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缓缓打开的宫门,迎着万丈的光芒,并没有看到那极尽富丽的明黄色龙袍,只是一抹清冷的白色——有的人生来便就是这般,纵然是穿着象征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锦袍,明明是尊贵极致、繁华顶端的人,却又这般的冷淡疏离。
萧阙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的走了出来,淡淡开口说道:“皇上身体不适,太子宫中侍疾,今日早朝免了,各位大人请回吧。”
他的声音与他的人一般清冷,说完之后,在场的所有的大臣面面相觑——今日天色尚早,宫中来人一一的敲开了他们的府门,他们披星戴月的候在朱雀门;天色蒙蒙亮,远在居庸关的谢家军队进城,来势汹汹;而便也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已经将近一年时间的左相出现在众人面前,强硬要求进宫。
那神秘的山中丞相,竟然是名震京城的毓烟公子,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曾经有多少人将他们放在一起对比过,可是却无人想过他们却是同一个人。
萧阙入宫的一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谢家带领的精兵为何也进了宫城?种种疑虑盘旋在不知情的那些大臣们心中;而对于那些知道内情的大臣以傅永信为首,在看到萧阙出来的时刻、或者是说在看见萧阙带领谢家人马进京的那一刻,早就已然是面如死灰。
是以,当所有的疑惑换来的只是淡淡一句话——今日免了早朝,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只字不提?
萧阙清冷的目光扫过了那些大臣们的脸上,有惊疑不定,有心死如灰。见着他们迟疑的不肯离去,跟着萧阙一起出来的夏守忠只好再一次的强调一遍说道:“今日免朝,诸位大人若是没事,便就先回去吧……”
那些大臣们询问的目光又落在了夏守忠的脸上,见着他穿着青紫色的宦官衣服,匆匆换上的衣服穿的并不整齐,露在外面的衣袖摆上还沾染着血迹……夏守忠是跟在昭帝身边多年的老人,何时有这般失仪的时候,见着他这般,众人知道宫中定然是出了大事。
在朱雀门候着的人能混到今日的身份地位,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呢。
萧阙不说,皇上身边的公公不说,他们只当做是不知道罢了。毕竟皇家的事情,宫闱隐秘,外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而且萧阙手中的那块玉牌——那是曦国暗帝身份的象征。暗帝的身份仅次于皇上,掌握着国家的命脉,暗帝身份神秘,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但是在曦国中的影响力不亚于皇上。自开国以后,曦国一共才有三位暗帝,萧阙更是近五十年来第一位这般年轻的暗帝。
这样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是江湖第一大帮派的主人、权倾朝野的左相、身份尊贵的暗帝,每一重身份都足以让普通人都望其项背,可是那样的荣耀却只笼罩在他一人身上。
有些人能够敏锐的预感到,曾经隐居于山野中的左相,以这样的方式高调的回归,怕是这京城中的天要变啊……许多人的目光暧昧不明的落在了神色隐晦的傅永信身上,左相与右相同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但是关系却是十分微妙。左相的权势隐隐有压制右相之嫌疑,如今这个年轻人又是地位仅次于皇上的暗帝。虽然傅永信与太子关系交好,但是今日见宫城中的事情,似乎太子也被牵连其中,之前傅家一家独大,随着萧阙的进京估计也要改变。
大臣们纷纷垂手告退,一些不想卷入朝堂中纷争的,在风云将起的朝野中思索着明哲保身之道;一些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攀附而上的纷纷想着如何能揣测圣意,巴结上萧阙;更多的人想隔岸观火,见这京城中局势如何发展。
昨天晚上宫城中的惊变俨然成为了一场极为隐秘的事情,宫外只有少数人知道;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宫变的人,如今都锁在了那九重宫阙之中。
傅永信与朝中玄凌亲信的一党脚步浮虚愣愣的站在那里,他们以为会历经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可是为何,昨天晚上的事情竟然如同惊鸿掠影一般就这样揭过了。
等候在朱雀门的大臣们都走了差不多了,以傅永信为首的几个大臣愣着站在那里,萧阙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傅相留下,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吗?”
傅永信脸色惨白的回神,他浸淫官场这些年,从四品侍郎做到一品丞相,纵然今日的变故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是却不会就这样失态,便拱手说道:“公子回归实在出乎意料,皇上身体不舒服,那下官改日再来宫中请安。”
他顺着萧阙的话说道,对着一些面无人色的官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什么都不必多问,回去再说。
萧阙见着傅永信都到了这样的关头话还说的这般漂亮,心中不由得暗道果然是只老狐狸,只是面上不温不火,等着朱雀门的官员都离开之后,才进去。
傅永信走出了半步之远后回头,却见朱红色的宫门缓缓阖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锦衣素袍,是死气沉沉的宫中一抹光明一般。
今日玄凌兵谏,因为萧阙的回归必定失败。按照昭帝的多疑狠辣的性格,必定是不会留下玄凌,可是为何反而还亮这件事情给压了下去?
傅永信闭目,当年五王之乱,虽然他不过仅仅是小小的户部四品侍郎,但是当年昭帝在五王之乱后雷霆手段恍若历历在目。
临家一脉,嫡出的全部尽数被斩杀;与秦王有所牵连的党羽被连根拔起。当时京城中人人自危,百姓们紧闭家门不敢出门,玄武门外每日被处斩的人血都洗不干净,那样的雷霆手段,最终朝中几乎一半大臣都被换了下来。
可是这一次,宫门紧闭,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竟然连对他处置的旨意都没有,昭帝究竟在想什么?
君臣这么多你那,傅永信自信自己对于昭帝十分了解,可是这一次,竟然半点都看不懂他了……
傅永信看着蔚蓝色的天空,那一刻傅永信有一种预感——昨天的一切并没有结束,一切方才开始,京城的风雨,也即将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回归被掀起,而他与萧阙之间的对决——也方才开始。
“相爷。”傅永信脚步一个踉跄,等候在马车边上的下人连忙的扶住他,傅永信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被下人扶着上了马车,短短一晚上的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纵然他表面上再如何的淡定,但是毕竟在刀尖上走了一回,心有余悸。
上了马车之后,他紧闭双目,开始回想起今天的事情。
玄凌兵谏,因为萧阙的回归失败是必然的。但是九重宫阙中,并无处置玄凌任何的旨意,深宫紧闭,昭帝也并未透露出关于昨天晚上的只言片语。不管是出于任何的原因,昭帝是想将昨天的事情全然的隐瞒下去无疑。
因为邹先生的到来,所以他知道昨天晚上玄凌率领御林军兵谏的事情。他帮忙联络朝中与玄凌交好的几个大臣,只是说今日有大事发生,虽然他们可能会心知肚明是何等大事,却不知道详情。
知道详情的,只有他还有傅雪。昭帝既然不让将这件事情透露出去,他首先要做的便就是死守这个秘密。玄凌说是在宫中侍疾,必定是被软禁在了皇宫中,但是昭帝却没有起杀心。
傅家与玄凌关系密切,傅家两个女儿与玄凌都是姻亲关系,再加上今日清晨他率领百官等候在朱雀门,有逼宫之嫌疑。傅家不可能从这件事情上剥离开的。可是只要今日昭帝没有动手除去他们,那么事情还是有回寰的余地的……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快速的行驶着,傅永信原本不安的心也渐渐的定了下来——一切静观其变,傅家是四大家族之首,玄凌虽然被软禁在宫中,但是这些年在昭帝的扶持下朝中一半大臣都是玄凌的人。如今的昭帝已经非当年的昭帝,当年五王之乱昭帝正值壮年,如今他不过是年近暮年的老人,远远没有了当年的实力与魄力。
所以,他不必过于的忧心——只是萧阙,傅永信的眼神暗了暗,他有把握了解昭帝的心思,可是对于那个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什么。无论萧阙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傅永信知道他与萧阙之间已经成为死敌……
马车到了府门下来,傅永信方才下了马车,管家急忙的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着急的对傅永信说道:“相爷不好了,四小姐在家中动了胎气,难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