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终于传来了些微的声音,纵然很小很小,但是在寂静黑暗的环境中呆了许久的人,对于任何的声音与光源都很敏感。
一直闭目的傅云书终于随着那声音而看去,石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些微的光源过了石室的门照了进来,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见到这样的光亮有些不习惯,傅云书用衣袖遮住了眼,等待着眼睛适应。
那人似乎很有耐心,灭了手中的油灯,就站在石室门口,等着傅云书适应光线。半盏茶的时间,傅云书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慢慢的适应了微弱的光芒。
石室内的光线很暗,一个人影站在门口,模模糊糊的可以看得出是个女子。
那女子缓缓走近,“噌”的用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放在石室内的油灯,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傅云书短暂的不适应,适应了光线,却见石室内一灯如豆,女子笑语盈盈的看着她,眼角的一滴泪痣分外妩媚。
傅云书脸上没有任何诧异的神色,似乎早就猜测到来人会是她一般,目光落在了她放在桌子上硕大的红木雕花食盒上,淡淡说道:“有水吗?”
长时间的未喝水和进食,让傅云书的声音沙哑的厉害。
倒是锦奴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和震惊,食盒打开,里面放着几碟子精致的点心,在茶壶的底层放着是个扁平的茶壶,傅云书此时也丝毫不跟锦奴客气,接过了茶壶之后直接将一壶水灌了下去。
也不知她被关在石室内多久了,口渴的厉害,一壶水全然的灌了下去之后方才活了过来一般。
锦奴看着傅云书,有许多话,或者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镇定的人让她想好的说辞都咽了回去,而是偏头看傅云书笑问道:“傅姑娘难道不怕我在水中下毒吗?”
傅云书淡淡的看了锦奴一眼,说道:“你若是想害我的话直接将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便就可以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在水中下毒。”
说是这般说,喝了茶水之后傅云书却是对桌子上各色的精致点心丝毫不感兴趣。
从锦奴进来之后,傅云书只看了锦奴一眼,紧接着目光便在打量周围。简陋的石室,只有一个石桌和石床。
在这样简陋的石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在这样简陋的石室内,那数尺素绢的话出现的分外的突兀,似乎是有人刻意的挂上去的一般。
这一幅画,已经有些年头了,画上的是一个男子站在柳树下,不过数笔之间勾勒出男子的容貌轮廓,那样出色的容貌只是见过一遍的人定然是不会忘记的。
对于石室内蓦然会出现顾叡的画像傅云书并不怎么惊讶,这一幅画看起来有一些年头了,当年锦奴的母亲谢三娘与顾叡曾是之交好友,这画应该是出自谢三娘之手。
吸引傅云书目光的是画边上提着的小楷,少游的《江城子》。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一笔一划之间,女子细腻的心事都藏在里面。
看着傅云书的目光只是落在那一幅画上面,丝毫不像是一个置身危险中不到十六岁的弱女子,锦奴轻笑了一声,吸引了傅云书的注意力,锦奴嘴角带着笑容。
锦奴的模样生的不错,但是在乐坊美人云集的地方,锦奴的容貌只算的上是中上之姿,算不得上是什么天姿国色。但是她的一颦一笑中,却有着一种莫名的魅力,灯火憧憧之下,那笑容中如同带着一层迷雾让人看不清楚,又情不自禁的被她脸上的笑容吸引进去。
“没想到傅姑娘心性这般的坚韧。记得上一次我将一个人就这样将他关在密室中,没想到不过两天两夜的时间他就疯了……没想到傅姑娘在这样的地方待了一天两夜的时间,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一天两夜,难怪觉得身体这般虚弱了,若不是怀中揣着几味补药可以补充体力的话,依照她的身体估计早就倒下去了。不过如锦奴所说,在这样的鬼地方消耗最多的并非是人的体力折磨的是人的心智。
舅舅应该早就知道了她失踪的消息?他是否与萧阙两个人正在楚江找她?竟然过了这么久萧阙都没有找到她,应该是锦奴将她藏起来的地方很隐秘。
她被抓,跟着她一起的沧海与青影怎么样了?对方最终的目标是她,应该不会对沧海与青影两个人下手的吧。
心中闪过了种种的可能性,可是对于眼前笑语盈盈的女子,傅云书本能的想隐藏自己的情绪。傅云书对于现在处于的环境一点都不了解,只能不动声色。
对于锦奴的话,傅云书只当是夸奖受下了,看了锦奴一眼,傅云书嘴角扯起一抹笑容说道:“我想不出来我与锦奴姑娘有何冤仇,竟然让锦奴姑娘这般恨我。你的主子将我放在你这里的时候,应该是让腻待我如上宾,可没让你对我用刑的吧。”
而且用的是这种看不出任何痕迹的刑罚,若是她傅云书是一个心智稍微软弱点的女子的话,在这样的刑罚之下就算是不会疯掉也会崩溃吧。
傅云书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锦奴的脸色的,在傅云书说到“主子”两个字的时候,锦奴的瞳孔微微的缩了缩。脸上的骇然不过是稍纵即逝,随即莞尔一笑看着傅云书说道:“傅姑娘果然聪明,难怪他让我将你抓来之后不让我与你接触呢。不过傅姑娘你就不要费心套我的话了,在我的主子来之前,我是不会跟你透露任何事情的。”
傅云书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锦奴笑了笑,说道:“不过我可以回回答你的为什么会将你关在石室中。”
锦奴生的不算绝美,但是那一双眼生的极为的好看,幽幽的神色将人的目光都不自觉的吸引了进去,那一双保养的极其好的涂着红豆蔻的手摸上了傅云书的脸颊,冰冷如同毒蛇一般,傅云书下意识的避开。
“我是嫉妒啊,嫉妒一个女子长的比我美丽、出身比我高贵,无忧无虑拥有那么幸福的生活同时还有如同萧阙那样出色的男子喜欢她。”锦奴又是以笑,妩媚中带着意思诡异,傅云书的手上不自觉的起了一层疙瘩。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不过当年一下子从天堂跌落到地狱,从不谙世事的闺中小姐变成成为取乐男人的玩物,每天做着你不喜欢的事情、杀着你不想杀的人,就连以前喜欢弹的琵琶喜欢唱的曲子也都成了你深恶痛绝的东西的时候,想必你就能理解我的心态了。”锦奴看着傅云书,那样甜腻的笑容让傅云书身上起了一层寒意。
“变得更我一样,嫉妒一切美好的东西……”
傅云书不可思议的看着锦奴,实在没想到这就是她竟然能将她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整整两天的理由。一时间顿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之前林雪洛被她灌醉的时候,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锦奴的往事。
他说她弹琵琶很好听,跟着三娘学会了新的曲子都会先弹给他听;
他说她很喜欢捉弄他,三娘做了点心让她送给他,她就在点心中加了颗棋子,害得他差点崩掉了门牙;
他说她最喜欢笑,笑起来比三月的阳光还要明媚;
不过几年的时间,锦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让她成为今天这般诡异的模样。傅云书不禁怀疑,林雪洛口中的锦奴和眼前的锦奴真的是同一个人?
见着傅云书的脸上终于流露出镇定和一切胜券在握神色以外的东西,锦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笑容,目光倏然落在了挂在密室的画上,笑了笑说道:“这一幅画是我母亲亲手做的,也是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画上的人是顾叡,那一首江城子,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不曾想到,如同谢三娘那般豪爽的江湖儿女,竟然有如此心思细腻的时候。
一笔一划,极尽柔情……
锦奴看着傅云书的目光也落在那一幅画上出神,便说道:“离他来还有些时辰,我就说些我能说的东西吧。毕竟傅姑娘为了当年的事情费尽心机,他们不敢对你说的,就由我来告诉你吧……”
傅云书眉头动了动,她自忖从前世到今生,从京城到离国再到楚江,也见过不少人了,虽然不能如同萧阙一般一眼便可以洞悉别人的心思,但是多少对于别人的心思可以揣测一二。但是第一次见到如同锦奴这般疯狂的人,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
一时间,傅云书在那里没有说话。不过当年的事情……既然落为了阶下囚,不管最终他们会不会伤害自己,多少要知道些东西才对的起自己被困的数日吧。
如此一想,便笑着对锦奴说道:“长夜漫漫,若是锦奴姑娘愿意跟我说故事的话,我自当洗耳恭听。”
两个人的目光落在挂在密室中的这幅画上,一切的开端,便是从当年的这一幅画、或者是说这一幅画上的人开始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