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袋沙土,如墨染的般,黑的发亮。
撕开密封条,神荼往玉筱的手掌倒了一丁点儿,玉筱直勾勾地盯着手心的焦沙,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眼神里满是爱惜,竟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怕被抢走,玉筱抬头紧张地观察每一个的神色,确定没有危险,才低下头,舌尖轻轻点了点手心的焦沙。
泪水在眼眶打转,玉筱的鼻尖红红的,眼泪滴在掌心,沾湿了墨黑的焦土。
这就是焦沙,冥都特有的土壤,也就是在这片土壤上,孕育了世间第一棵蟠桃树。每当蟠桃成熟的时候,果香都能穿透肥沃的土壤,唤醒沉睡的玉筱。
“你为什么会有焦沙?”随着冥都的覆灭,玉筱们随着蟠桃树迁至昆仑,已经数万年没见过焦土了。
“你不会记得我,”神荼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五味杂陈,“我曾在冥都奉命守护蟠桃树。”
潮起潮落,斗转星移。神荼想起昔日夕阳西下,霞光铺满天空,自己倚坐在粗大的树枝上,身上穿着墨蓝的铠甲。
郁郁葱葱的树冠层层叠叠,玉筱三五成群,嬉笑打闹,将一颗颗硕大的蟠桃摘下来,放进精编的竹篮里。
“嘿!”那是唯一的一次,有个玉筱看到了自己,她挎着篮子独自一人站在树下,葱白的手指指着一颗高高悬挂的蟠桃,笑吟吟地望着神荼,“小妹妹,你能帮姐姐把那颗蟠桃摘了吗?”
神荼顺着玉筱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她所指的是整棵树最大、最漂亮的蟠桃,心里暗暗谤讥:这小丫头野心还不小。
微起身,神荼的眼睛往下瞥,注意到玉筱的篮子还是空的,心里有些纳闷,环顾脚底下密密麻麻的蟠桃,“你怎么没有摘啊?不怕受惩罚?”
玉筱迎着神荼狐疑的眼神,很是骄傲,“我要摘一颗最大、最好看的蟠桃,献给冥王大人。”
神荼望向玉筱的眼神多了丝怜悯。她知道,这些美貌的女子,不过是蟠桃树的奴仆。
每一个果香时节,她们都会从一种名叫“玉筱”的小花中幻化出来,全都长得一个样,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玉筱只存活短短的十天,这十天她们忙忙碌碌,将蟠桃摘下来,献给她们的主子,周而复始,模样虽从未改变过,骨子里的那缕幽魂却不知道换了几茬儿。
站起身,神荼跳跃几个树叉,最后稳稳落在那颗大蟠桃的旁边,弯腰摘下,双手抱着把玩,“冥王是不会在乎蟠桃是否完美,他要的不过是里面的天地灵气。”
玉筱明显有些不高兴,嘟着嘴,“你又不是冥王,”张开手臂迎着神荼,态度很霸道,“快把蟠桃给我。”
神荼撇了撇嘴,手里的蟠桃往下一抛,偏离玉筱的手掌,砸在墨黑的土壤里,瞬间萎缩、腐烂,化为一滩泥水。
瞅了眼地上的散发着腐臭的泥水,玉筱很生气,指着神荼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又如何?”神荼踩着树枝左右跳跃。很快消失于葱葱树冠中。
虽然玉筱都长一个模样,但神荼有种感觉,自己得罪过的就是眼前这位玉筱。
“我记得,”玉筱的声音很细,“我见过冥都最后的景象,自此我便有了记忆,也学会思考,可我的生命却仍与蟠桃牢牢捆绑着。”
神荼将半袋焦沙扔到玉筱怀里,“如此甚好,也不需我多说什么,咱们走吧。”
迟南君把自己从“咱们”中剥离,侧身躲到一旁,恨不能化为一缕空气,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走到迟南君眼前,神荼斜瞥一眼,眼神非常犀利,“南君弟弟,既然来了,就跟着看个热闹呗。”
迟南君陪着笑脸,“我不爱凑热闹。”
东霞、东姣一左一右架起迟南君,不由分说,直接往门口拖。
“小便,我要小便,”迟南君扑腾着双腿,扯着嗓子喊道。
“让他去吧,”神荼脑门冒出三根黑线,幸好房间内有卫生间,勉强同意了迟南君的无理要求,“给你三分钟,不出来我就拍你果照。”
估摸着三分钟太少,迟南君转而捂住肚子,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模样,“不行,不行,我要来大的。”
神荼一脸无奈,明知道迟南君在耍小聪明,却不想揭穿,“五分钟,快去快回。”
迟南君被东霞推了一把,踉跄着跑进厕所,将门死死锁上,然后掏出星玦,放在两眼之间,“东王公!你给我死出来!”
星玦没有一丁点儿反应,迟南君举起星玦,扬言恐吓道,“信不信我把你丢到便池里?!”
口袋里的星玦闪烁两下,东王公飘了出来,站在迟南君面前,气色好了许多,“小伙子,气大伤身,要把心态放平和嘛。”
迟南君没工夫和东王公客气,“别瞎bb了,神荼现在就要去抢夺蟠桃。”
指着自己的鼻尖,迟南君一脸的不相信,“她竟然要带着我去!”
迟南君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废柴,身为废柴就要有废柴的自觉,不要哪儿危险就往哪儿凑,到最后你不是炮灰谁是炮灰?
东王公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点了点头,语气很轻松,“这不是挺好的嘛,到时候你再趁机把蟠桃搞到手。”
迟南君急火攻心,走来走去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眼神鄙视着东王公: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白菜呢?
“我不管,”迟南君还是很惜命的,耍起赖皮,“我是不去。”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长进,”东王公一副老子训孙子的模样,“不是说好要帮我找妹妹的吗?!”
迟南君翻着眼珠子瞅东王公,表情特别无辜,“我言而无信啊,我不帮你找了。”
迟南君说得理所当然,眼神坦诚,摆明了自己不讲理,还特别光明磊落。
东王公自诩脸皮厚,没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世上还真有比自己还恬不知耻的人,真应了那句古话:江山代有才人出,脸皮独领数百年。
“我不管,”东王公横在迟南君面前,也跟着撒泼道,“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妹妹。”
迟南君抬了抬眼皮,特冷漠地瞥了东王公一眼,“你自己去找啊。”
东王公顿时哑口无言,有些气急败坏踢了吴思克一脚,瞪着俩眼珠子,气呼呼地说,“我要是能离开你这块破玉佩,老子早走了!”
鬼若是在人间长时间逗留,其魂魄也会慢慢消散,最后只能剩下一缕怨气,飘荡于三界。
而迟南君身上这块星玦,东王公附于其上,魂魄竟愈加凝聚,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听着东王公的解释,迟南君连连点头,感觉自己捞到块宝贝,随即冲东王公伸出小爪,“房租,快付钱,不然滚蛋。”
原以为迟南君只是个伪君子,没想到这丫的居然还是个真小人,能把自己活得这么道德品质败坏,也算是一极品。
“我没钱,”东王公感觉很闹心,没好气地嗯哼道,“找到我妹妹再给你。”
“你妹妹很有钱?”迟南君来了精神,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珠子,怔怔地望着东王公。
摸清了迟南君的秉性,东王公眼珠子骨碌一转,来了计谋。
东王公捋起袖子,拍着胸脯跟迟南君打包票,“何止是有钱,天底下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我妹妹都能给你弄过来。”
迟南君一脸呆滞,嘴巴微张,脑子里琢磨东王公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是麦冬,手起刀落、杀人如麻,即便如此,那家伙的早餐钱还是自己出的呢。
判定东王公在满嘴跑火车,迟南君放下心来,拿白眼翻东王公,爱答不理的。
“我妹妹特别厉害,”知道迟南君没上钩,东王公继续撒饵,挑起大拇指,一副说书的气派,“居住在昆仑山瑶池仙境,掌天下女仙,由先天西华至妙之气化生。”
“五百个金币,”迟南君没闲工夫听东王公白话,直接开出自己的条件。
就值五百个金币……东王公的嘴角微微颤抖,尽量表现的不准痕迹,“行,成交。”
隔壁雅间内,麦冬半卧在长沙发上,背靠着扶手,表情冷淡,手里抓着只捏扁的易拉罐,身上还穿着服务生的制服。
将易拉罐扔在地上,流出来的残液里混着少量的白色粉末,这正是神荼给自己准备的药,可以让自己在两个时辰内丧失力量。
苏银灵则坐在一侧,身穿齐膝长裙,规规矩矩的,手里握着瓶碳酸饮料,冲麦冬点头微笑。
麦冬抬头冷冷地看着苏银灵,声音冰凉,“你有必要这样吗?”
苏银灵放下碳酸饮料,摆出一副要和麦冬好好谈一谈的架势,“您又是怎么做的呢?将我出卖给神荼大人,害我失去了自由,您之所以不假思索地喝下我递过来的饮料,不就是因为您的心底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愧疚吗?”
麦冬别过头,看不出他的喜怒,表情依旧很平淡,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您就耐心地等着就好,”苏银灵斜瞟着麦冬,“时间到了自然会让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