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逃跑了?!(下)
是夜,星月暗淡。
书房里,那虎背熊腰的男人一身的儒服,却掩盖不住身上的煞气。
那个男人,就那样按捺住什么似的,望着窗外迷蒙的夜色,直到属下传报,待唐向晚站在门外,那个男人才转过来。
“坐。”
有力的腔调,短短的指头指住了门边的梨木方凳,也不等秦向晚走过去,那个男人已经先行阔步催来,坐到那铺了白虎皮的高座之上,分了腿,仿佛气势豪迈地抬高了长满了短粗胡子的下巴。
唐向晚听着带他前来的守卫离开的脚步声,心不在焉地坐下,那边的男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秦先生,令徒身体无恙了?”
他的目光里不见半点情绪波动,犹如宁静的湖面无法猜测心意,让那边的男人有点坐不住,“我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先生既然要我的部下找我,必定是已经将我下午在这里对你说的话想通想透了,对吧?”
“千灵草……”
等了半晌,却只听他说出这样的三个字,那边的男人脸色微微一变,却佯装出一种似是而非的表情来,“什么千灵草?”
“小徒所受的是一般的刀伤,伤口被扯裂流血本实属正常,但如今反复出血,让人不得不联想到有活血之效的千灵草。”
眼前的男人“啊”了一声,仍然是一副似是而非的表情,“但严某知道,这有活血之效的可不只千灵草,秦先生何以见得这血无法止住,定然是中千灵草之毒呢?”
这人正是在朝野、百姓间一直有着很高评价的严将军——严进。
不过,一个能在朝中混得那么顺风顺水的人,又岂能是个简单的人物?而对于这个不简单的人物所丢出来的这个仿佛刁难的问题,他只是四两拨千斤,“秦某也有几个江湖朋友,听他们提到,这千灵草的解药正是千灵草的果实千灵珠。”
“所以,秦先生爱徒心切,把主意打到本将军身上了?”
那似笑非笑的弧度自厚黑的唇角泛起,严进一脸莫测的表情,瞧不出是什么想法,“秦先生,这千灵珠可是当今皇上对我严家军浴血奋战赢得战功的赏赐,你我非亲非故的,你何以认为本将军会把千灵珠赠与你?”
“拿我自己来换,如何?”
书房里忽然一阵死寂。
眼见着唐向晚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雕刻着八卦细纹的紫玉,严进接过,沉默半晌,大笑如雷。
“好,既然秦先生应允了严某的不情之请,区区一颗千灵珠又算得了什么,待会我就命人送过去。”说罢,看着秦向晚没有表情的脸,又笑了,“瞧,我这粗人还唤你秦先生!唐门主,莫要见谅啊!”
唐向晚垂目半掩,并不回答什么,只是徐徐站起。
“那么,秦某告辞了。”
仿佛没有料到他连应酬的话也省去,严进愣了愣,待看着那安静却仿佛高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严进敲了书台,不一会儿,长得一张三角脸的八字须中年男人从严进身后的屏风里走出来。
两人互看一眼,眼神中明显有着阴谋的气味。
“将军真要把千灵珠给了那姓唐的?好不容易才寻得的千灵草岂不是浪费了……”
“那可是四川唐门的前任门主,我自然要卖他一个人情。自从上官恕忽然消失,由他的独子上官非接任武林盟主后,这武林也日渐脱离了皇上的把握,皇上为了这件事情终日寝食难安,所以,如若皇上知道我今日拉拢了在蜀中势力最大的四川唐门,对我的封赏可不仅仅是加官进爵的事儿了。”打断了对方的话,严进忽然一笑,“王师爷,我要你准备的东西呢?”
王师爷忽闻这话,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怪笑,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湛蓝色的锦盒。
接过锦盒,打开,顿时满室清香,而锦盒里面赫然是一颗仿如珍珠却比珍珠要显得晶莹的珠子,显得格外的矜贵。
“就把这千灵珠送过去吧。”
王师爷一听,喉咙深处又是一声怪笑,正要步出,却又被严进喊住。
“慢。”
王师爷连忙紧张地走回严进身边。
“真货呢?”
“喔!”
从另一边的袖子掏了掏,王师爷又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锦盒来,当严进接过,把锦盒打开,霎时,满室恶心的酸臭,里面也是一颗仿如珍珠的珠子,只是那色泽较为黯淡,表面也呈现不均匀的颗粒状。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严进还是不免皱着鼻子感叹一番,“谁会相信这千灵珠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啊……”
“我相信啊。”
伴随着冷冽的女声响起,手中的锦盒被飞卷而来的红绫凌空劫走!
严进和王师爷大惊,可来人身手之快,他们连对方的衣诀都看不到!
“将、将军……”
“不要声张!真正的千灵珠还在这里!”
狠声喝止了双腿直发抖的王师爷,严进的目光变得狠厉起来,忽然从怀里摸出了一块玉佩,瞪着上面那飞龙在上的八卦图案,用阴冷的声音徐徐说道:“去,现在什么都别管,使人把这玉佩连夜送去四川唐门!”
“可、可是……”
“还有,将这皇上御赐的千灵珠亲手交到唐向晚的手上。”
见着主子异常阴霾的表情,王师爷不敢多问,只是匆匆领命去了。
没想到才急走了不远,就见到了正慢吞吞地负手走着的秦向晚。
“唐门主、唐门主,请留步!”
听到那“唐”字,唐向晚眉心轻触,不过那不悦的神色在转身的一霎便尽消了,仍然是那清清淡淡的表情。
“这是将军要小人送过来的。”
看着递过来的湛蓝色锦盒,他轻轻地说了声劳驾,便接过。
王师爷悄悄地打量着那看不到情绪的眼,讪讪地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而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行至偏僻无人的一隅,把锦盒打开,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拿起了那散发着郁郁清香的药丸,却是猛地掐碎,眼里不见一丝的迟疑。
这时,暗处里有人静静地向他抬起掌心,掌心里,是一个同样精致的锦盒。
没有表情地接过,把锦盒打开,从里面把带着恶臭的药丸放到原来的湛蓝色锦盒里,没有理会那隐藏在暗处的人,也没有半声的道谢,他转身便走。
“唐向晚,我特意给你送的礼物,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吗?”
他顿住,依然道:“谢了。”
而对方,一阵懊恼,红色的靴子不禁往地上一跺,“你刚刚为什么要交出四川唐门寻找多年的掌门令牌?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他们会来杀了你吗?”
见他不说话,红靴女子咬了咬唇,深呼吸,把语调放柔:“四川唐门既然要来人了,你也该走了。如果没地方去,可以到我这边来。”
“多谢姑娘费心,在下自有安排……”
“你难道还要看着你那宝贝徒儿跟那姓严的成亲了才走不成?我看你分明是舍不得你的宝贝徒儿!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他心里莫名一慌,没有回答,阔步离开。
眉心,是紧拢的。
叫自己不要介意对方说的话,但,那质问的语调却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不过他告诉自己,作为把秦雅言养育长大的人,在乎自己抚养长大的娃娃有什么不对?即使他的娃娃要的是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方设法达成她的心愿!而四川唐门门主令牌算得了什么呢?那不过是他当年舍弃的责任罢了!而如今,只要简单地交出个令牌,就能换取娃娃的性命之安,实在是太划算了!
而他对娃娃的感情,不过是类似于父亲对孩子的宠爱罢了!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进院子里。
只见严一郎正徘徊在房门之前,眉心皱得老紧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他经过身边,也没有察觉。
他暗暗奇怪,走进秦雅言所在的房里,却见里面四名大夫正手忙脚乱地替雅言诊断着。
手心里的锦盒,霎时被握了个紧。
看着床上那虚弱苍白的人儿,他的眼里尽是深沉。
虽然明知道解救他的娃娃的救命之药就握在手里,但,现在可不是明着与严进翻脸的时候。只好,委屈了他的娃娃了。
想到这里,他皱眉,旋身。
“师傅……”
欲走的步伐顿了顿,回眸看着那勉强睁开的眼儿,见着那泪湿犹新的眼儿……
他终究还是撩起衣摆,坐到床侧,用偏热的掌心在那湿湿的额上轻轻地拨开那纠结的湿发,望着那双可怜兮兮的眸子,留了下来。
只是,塞在手中的锦盒,他自始至终没有拿出来。
看着大夫们悄悄睇来的视线,仿若监视,他只是沉默。
而好不容易,待这些大夫都走了,他赶紧把锦盒打开,从里面掏出那散发着恶臭的千灵珠。
“娃娃,醒醒。”
脸颊被轻轻拍了拍,秦雅言在疼痛的朦胧中回过神来,视力的模糊,使得嗅觉越发的敏锐,见着那恶臭的丸子已经送到了唇边,她连忙躲开。
“娃娃,乖。”
她轻轻皱着眉,张了张干裂的唇,但那浓烈的味道刺激着口腔,她到底还是无法咽下去,一阵反胃,干涩的舌尖把药丸给抵了出来。
无奈地看着手中的药丸,又看着那虚弱得接近经奄奄一息的小脸,他以宠溺的声音半哄着她,用指尖固定她的下颌,强迫她把小嘴打开,然后把药丸往她的嘴里送去,可……
一试再试,终究还是吞不下去,到最后,她甚至还干呕了起来。
“抱歉,师傅……”
忙着给她收拾,听到那可怜兮兮的喃喃,他把她扶起来,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拭了拭狼狈的嘴角。
然后,把目光从那苍白的小脸移开,落在手中染满了恶臭的药丸之上。
“娃娃,你的命要紧。”
那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朦胧的小脑瓜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事,先是闻到了那熟悉的恶臭,紧接着,唇上柔柔一凉,只觉得那恶心的药丸被什么给顶了进来。
浓烈的臭味绷紧了所有的神经,她紧紧地皱着眉,透过朦胧的水汽,只见眼前,师傅的眉拧紧了,眼睛里尽是担忧,而唇上,是陌生的湿软之感,酥酥麻麻的,然后,就这一分神,有什么带着薄荷凉气的东西滑入喉心……
“咳!”
先是一声猛咳,然后便是禁不住地一直一直地咳嗽,那狼狈的模样,仿佛随时会把心肺都咳出来。他见了,连忙伸手勾起置在旁边的茶水,往她唇边送去,但她实在咳嗽得厉害,茶水不一会儿便洒了一地。
才要转身去重新倒一杯水,衣服就让那双颤抖着的小手下意识地揪住。
一见那涨红的小脸,便深知不妙,那药丸想必是卡在喉咙里了。
于是,他赶紧把手中的茶水灌到嘴里,捧起她的小脸便把口中的水直灌进去。
茶水,如同甘露般滋润了干渴发烫的喉咙,当那丝清泉把一直卡在喉头间的压力冲下去后,被那浓烈的恶臭所麻痹的舌,才终于有了些许的知觉,陌生的湿濡在嘴里暧昧而诱人。浑噩间,她的细舌才往那湿濡之物刺探了一下,便被猛地推开。
眼前,师傅的眼睛震惊而错愕,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很陌生。
很想细细地看清楚师傅,可是她昏昏沉沉的,无力地倒在师傅的怀里,一夜的无梦,唯有师傅那浑厚而略快的心跳,一直一直地,陪伴在侧。
有点吵,然,却是难以取代的安心。
于是,本因药丸的恶臭而绷紧的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了学了许多次也学不会的勉强的、还是有点像师傅唇边的那种浅浅淡淡的弧度。殊不知,房里的另一人,整个晚上都僵直着坐在那里,望着那小嘴轻扬的弧度,莫名地热了耳根,也深深地,为了不该有的心情、心乱锁了眉。
半夜里,零落了一场粉雨。
待到黎明时分,天空才放了晴,晨曦穿透浓厚的卷云,照耀了新绿的叶芽,空气里洁净着泥土的芬芳。
五更时分,靖远将军府里,士兵正在操场般空旷的庭院里操练着,整齐的口号抖擞着精神。
不过那些口号虽然震天,却显得那么的空洞遥远。
一夜的无眠,失神于窗外的光线变幻。
偶然地,回过头去,看着那仿佛在做着什么美梦的小脸,他轻轻地伸出手去,拨开了那微湿的刘海,指尖在那弯月般的浅淡眉毛上细细地游移着,描绘着即使闭上双眼也了然于心的弧度。
然后,来到那因为怕痒而轻轻皱了皱的眉心,顺着小巧的鼻翼,来到可爱的有点塌塌的鼻端,再落在那晕着粉色的细唇上。
唇上干裂着,是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
于是从身旁的金盘里沾湿了手帕,往那干涩的唇瓣细细地沾了沾,使得那干裂的痕迹慢慢地回到湿软的细腻。
眼前是从小看顾长大的娃儿。
浅浅淡淡的药味,带着七分的苦涩三分稚气未脱的奶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萦绕鼻翼。可是,酣然入梦的她,眼角眉梢处却新生了几分的陌生妩媚。
诧异于那几分的陌生,他不自觉地俯下身去,在越发的接近里,越发地失了神。
忽闻一声撒娇般的嘤咛,惊觉了彼此不合时宜的贴近,他触电地抽身,却惊动了熟睡的她。
心跳蓦地转快。
一颗心吊起,还好手边的她只是以脸在他的手掌心上摩挲了几下,便又安稳地睡去了。可是震惊了的眼,还有紧张了的心跳,却如何能假装无动于衷?
硬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会……
“师傅?”
蓦地,听到了熟悉的呢喃,他的目光震了震。
“娃娃,你醒了?”依然是宠溺的声线,但目光却冷了冷,“饿吗?”
大病之中,她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只是撒娇地摇头,“不饿,但……想跟师傅一起吃。”
额心被宠溺般地敲了敲。
“师傅这就去厨房一趟,娃娃乖乖地,再合一会眼吧。”
“师傅要在我数到一百的时候回来喔!”
“快,休息会。”
看着熟悉的他带着熟悉的微笑转身离开,她乖乖地闭上双眼。
自从来到这靖远将军府以后,已经许久没有跟师傅同台吃过早饭了,想到这里,总觉得受个伤或者染个病什么的,其实也不错。
只是,她笑眯眯地合着眼,从一开始去数,数到了一百,师傅还没有回来,她撇撇嘴角,想着怎么去罚迟到的师傅,于是又继续数下去……
终于,门被轻轻地推开,随即便闻得了阵阵的馒头奶香味儿。
唇角轻轻一撇,暗暗一笑,她闭着眼睛,故作生气地撒娇道:“人家都快饿死了,你要负责喂人家!”
感觉来到床边的人脚步一顿,她吃吃笑着张开眼睛,但当来人的脸映入眼帘的一刹,她脸上的表情顿时一僵。而那手里捧着食盆的人,正意外地看着她,满脸压抑着莫名的兴奋和狂喜——不是严一郎又是谁?
“秦姑娘……”
“我不饿,严公子请回吧。”
飞快地打断那分明在误会什么的人,她侧过头去,瞪着床的里面。
才想着等会师傅回来要怎么捉弄他,谁料严一郎却在身后支吾:“秦姑娘,你真的不吃……”
她眉心一沉,正要转过去把满肚子的恼气发泄在这个倒霉的家伙身上,谁知道,严一郎却支吾着把一封信递了过来,“这些早点其实是秦先生要我给你送过来的。”
她意外地眨了眨眼,看着严一郎,“不可能!师傅他有跟你很熟吗?干吗要你拿来……”
“这信是秦先生刚刚交给我的。”
飞快地抢过了信,却扯痛了肩上的伤,不过她没有理会,把信取出——
“他好像走得很急。”
严一郎有点担心地看着雅言越发沉默的脸色,不过,她也只是瞪着手中的信,始终一言不发。
的确是师傅的字迹。
也的确是往日搪塞她时最喜欢塞过来的纸笺。
不过这次不再是要她去买什么作画用的材料,而是告诉她,他决定自己亲自去买这些材料……
而另一边,严进在书房里听到唐向晚已经离开的消息,整张脸彻底一黑。
满桌的书被扫飞了出去,连笔座都被甩飞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胆小的王师爷绿了脸。
咽口水咽了半天,终于还是上前去,“四川、四川唐门那边怎么办?”
一记凶狠的目光杀过来,王师爷吓得腿腹直发抖,却见严进脸上的残虐之气忽然一撤,换上了诡计的笑容,喉咙里直发出阵阵的古怪笑声,“马上给我发布消息,我严进要娶媳妇了!”
“媳妇?”王师爷诧异地叫。
“徒儿要出阁,我就不信到了嘴边的肥肉还能跑!”
“可是……将军,你、你……要娶的是‘儿媳妇’还是……”
“废话,说是媳妇你还听不懂?新郎自然是我。”
“可是少爷他……”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严进想做的事情,就连我唯一的儿子都不行,哼!唐向晚,你实在太瞧不起人了!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说罢,一甩衣袖,严进便迈开阔步离开,也不管王师爷脸上的震惊错愕交替不休……
自然,震惊错愕的,还有许多人。
当大名鼎鼎的严进严大将军要娶填房的消息被大肆宣扬开去以后,整个杭州都议论着这事沸腾了。
尤其,当另一条消息传出来——这严大将军新纳的填房,正是他的独子的心上人。
但是,再怎么好奇,再怎么期待着这靖远将军府何时传出父子仇杀事件,可,整整半个月了,这靖远将军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下人们忙着婚宴事宜的采办忙进忙出,严一郎则依然忙着指挥当地衙役们调查荷母庙外的凶杀案的事情,严进严大将军则忙着接手地方大小事务,与商贾们应酬,对即将举行的婚宴皆是只字不提,真是风平浪静得叫人感觉古怪。
不过这云里雾里的事情,对于某些人却是无关痛痒——毕竟,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大事更重要?
是夜,寂静而纳闷。
西方的天空浓云卷来,直逼得星月黯淡。
一名商贾打扮的人正鬼鬼祟祟地避开负责巡逻这荷母庙的两名严家军,悄悄从荷母庙失修的侧门溜了进去。
视线里漆黑一片,其实自从十几年前荷母庙的主持女尼被杀害了以后,荷母庙的香火便较以前惨淡了许多,而在一个月以前,又有人在这里被残忍地杀害了以后,官府老是派人在这里打转,要来求佛上香的百姓们都得经过许多调查才能进庙,不出半个月,连半个香客都没有了。没有香火就无以为生,所以,有些办法的尼姑都想方设法地另觅去处了,因此,现在的荷母庙,不过是一座荒废的寺庙。
话分两头,那商贾打扮的人已经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侧门旁边的柴房。
刷地,里面一个黑影站了起来。
“老陈!你总算来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那名被唤作老陈的人连忙走过去,暗淡的月色透过柴房失修的破瓦顶照射进来,朦胧地覆落下来,让刚刚迎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这一照面,都依稀见到了对方哆嗦着的横肥肉脸。
“老陈,你怎么约在这种地方?”
“老周,你怎么在这个时候约我出来?”
可沉默过后,两人劈头就数落对方,但这话说罢,都是一惊,不过惊惶之后,却又窃窃私语了起来:“对了,有听说那位大人要纳填房的事情吗?”
“这事谁不知道,那位大人可是抢了儿子的心上人呢,真是!”
“我说老陈,这就是同人不同命,想当初……”
才说到这个分上,那叫老陈的商贾连忙打断:“好了,当年的事情不要再提了,你说……真的不是你叫我出来的?”
“开玩笑,老赵月初才在这里惨死,你说这种时候我会约你到这种地方吗?”
“那到底……”
说着说着,两人一同瞪着四周的阴暗,这时,天边一阵电闪雷鸣,吓得两人惊叫了一声,死死地抱住自己圆肥的脑袋。
“只是打雷……”
“是啊,只是打雷……”
两人说罢,又看了彼此一阵,才讪讪着笑了会。
然后又是沉默。
“我说老陈,真的不是你约我来这里的,那到底……”
“你问我问谁!这鸟事真是……”
“难不成是老赵他想我们了……”
这话说着,老周的自己的脸色顿时一变,“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对、对、对……”
两人一惊,脸色大变地转过身去,只见,一抹游影倚在门边,黯淡的月色下,那人背着光,只能依稀看到他的唇边勾起了冷冷的弧度。
“救、救命啊!”
惨叫的声音,凄厉得惊起了林中熟睡的鸟儿。
一身如魅的红衫,男人任着那被唤作老周的商贾屁滚尿流地抢出柴房,只是以一种冷漠又麻木的目光看着惨死在自己剑下的另一人。
那人不理,只见那袖子微微晃动了一下,在听见惨叫的声音的同时,伸手,在那尚存温热的胸怀里翻找了一下,再探出的时候,手里已经拽住了沾血的羊皮。
耳,忽然微微一动,男人转过身去,只见身穿夜魅般红靴女子蒙着面纱轻轻步入,手里,也是一张沾了血的羊皮,“不愧是江湖中使用暗器的高手,那尸体,连半滴血也没流出来。”
对于红靴女子那由衷的欣赏,男人却只是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沾血羊皮递过去,待红靴女子接过的同时,男人已经错身而过。
“唐向晚,你要去靖远将军府吗?”
他顿住,眉心无法舒坦地锁着。
“你知道这个事情很久了,对吧?”
“我是知道,我故意不告诉你的。”
红靴女子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他的,本以为他会动怒,可是,他却只是用寻常的调子,没有波动的情绪说道:“第一件事情,你要我杀掉的人,我已经帮你全部杀了,现在,请你说出你要我做的第二件事情吧。”
“你!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摆脱我吗?”
红靴女子一口气咽不下去,绕到他的面前来,可是,待见着他那锁着的眉,又忽然改了语调,温柔道:“第二件事情,把秦雅言带到我的身边来。”语毕,看到他错愕又震惊的眼,红靴女子知道自己做对了,“这并不违反你我的约定,对吧?”
她就不相信,有秦雅言在,还留不住这个男人!
望着他默然离开的背影,那双美丽得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眸子,终于泛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