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浮花。
随着玄云的突然出现,瞬间,场上的气氛就尴尬起来。玄玉不再言语,低头看着流水载着落花活跃离去,似亲密恋人形影不离。一向活跃外向的她难得安分下来,倒是一旁的玄星一直怂恿着二姐和大师兄聊聊。
玄云发问却见两人都只是含糊其辞,根本不说到底是什么缘由。再看看二人的表情一个似霜打的茄子,一个是断肠的文姬,真是一番愁眉苦脸。似乎想到了什么,玄云忍不住偷笑,喝道:“我懂了!你们两个…”没有说下去,因为实在是说不下去,本想逗着玩,却见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汇集到他脸上,一个恶狠狠似罗刹鬼婆,一个冷飕飕似青面阎罗。带着不好的预感,深知若再开口必有祸事,玄云耷拉着头叹一口气:“唉!我什么都不知道,别看我了!”
两人知趣的转头,也不看对方一眼,各自闷着。却没有人迈步离开桥头,如雕塑死死钉在桥上。
玄星胳膊肘拐着二姐,玄玉一扭有些害羞,朱唇轻咬死活不愿转头。玄清不敢冒昧,不动。
急得玄云心焦,却又无可奈何。一看就是有事,喜欢就说出来何必弄得如此尴尬!大师兄也真是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埋怨归埋怨,没用。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玄云对着三姐玄星使了个眼色,大拇指一伸做了个闪人的手势。
玄星会意,突然惊慌叫道:“糟糕,师父好像要我送东西过去,师姐!我不陪你了。”
玄云亦捂着肚子叫道:“大师兄,我肚子疼,茅大娘在召唤我,先行一步。”
两个尴尬的人瞬间就离开此地,弟子房一片寂静无声,没有人来往。此刻,桥上就只有这二人。
什么尴尬都成了过往云烟,玄清伸展拳头摊开掌心,似作了决定一般。转身,目光正好撞上玄玉。一双清波大眼瞬间照亮幽暗的心田,那眼神仿佛一道暖流温暖全身,直面她无邪的眼神,报以坚定的信念望着她,不再动摇。
玄玉迎着大师兄的眼神,没有避开,不再退却。无声胜有声,小小的四目相对擦过无数火花,爱或叹,恨或怨。时间停止一般,只有流水和轻风记得时间,调皮地出来破坏这氛围,提醒他们时间仍在流逝。
两人同时开口,却都含糊不清:“你…”
同时闭嘴。
玄玉轻声道:“大师兄还是你先说吧!”
玄清笑道:“师妹请。”
一笑,似出水芙蓉般天真:“师兄可认得我?”
一愣,始料未及。谜一样的女子,他的确不知道身份。本着真挚真诚,带着些许失落:“很遗憾,我不知师妹芳名。”换做期待,盯着她,笑:“师妹肯告知芳名?”
“我叫玄玉,真名陈瑜。师兄的真名又是什么呢?”
我的名字?三十年没人问起,全殿上下只当他姓玄名清,根本无人知道他的本名。几乎连自己都快忘了,本名?想起来了,一个土得掉渣的名字。若说出去只怕是让人笑掉大牙,但,那才是真的我!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我叫李阿狗!“
噗嗤一笑,憋不住却又觉得太过失礼,玄玉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笑了两番。
玄清陪着笑:“是不是土得掉渣。“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玄玉赶紧辩解,扶着小桥栏杆,又忍不住笑了一番。
甜美是她笑的代名词,似春风拂面冷而不寒,眼角微曲都笑出泪。
似乎两人的关系又近了一分,到底是不是她?玄清没有定论,但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玄清问道:“你…是不是她?“
陈瑜偏过头指着自己:“我是她?她是谁?师兄身边的师妹?”
伴着失望,眉头一皱,落花沉入水底:“你不是她!”
“我是不是她又何妨,那师兄又是不是他呢?”
“谁?”
“李阿狗!他是真正的师兄!可你是不是他呢?”
无言,往事涌上心头。竹林微动一直萦绕心头,是否真我一直让自己饱受折磨,路还要继续活着迎来变革。不知。
“师兄,何必将自己困住,战胜对手迎来胜利成为掌门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我…”没办法回答。
“什么是师兄想做的?”
陷入沉思,到底什么是自己想做的?刻苦修炼当真只是为了争夺掌门一位?故乡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渐渐模糊,那个地方生我养我,我却不得不离开她。似乎还有父母在那,可如今“父母”两字也只是渐行渐远的代号没有实质,总想回去,这大概就是想做的了。淡淡犹豫:“我想离开这里,回到故乡!我只想做个普通人不想卷入这里的争斗。”
风动,弟子房外一小片竹子沙沙作响,与那里的声音如此相似,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这一番言语,未来得及与她说的真心话。
“既然想便去做呗,为何捉摸不定!师兄,我会默默支持你的!”
“你?还是算了…”
泼了冷水,玄玉愣:“师兄?我…说错了么?”完全不知道有什么错,不解。
玄清抬头望着天空,碧蓝深邃,广袤无穷,带着沧桑:“玄玉,你的意思我很明了。但你不是她,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你还年轻有很多选择,祝你早点寻得你的他。”
言罢,拂袖而去。洒脱不羁,无牵无挂,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大师兄,却又失了真正的他。玄玉有些伤心,双手撑在栏杆上,泪落和着流水流逝。“我办不到,大姐!你说得对,他的世界我不懂!”
静无声,弟子房外小桥依旧,先前还纠缠的两人早已选择各自的道路,分道扬镳。
回到这边,玄云和玄星有说有笑,不免再背后谈论玄玉和玄清。玄云笑道:“没想到玄玉姐居然喜欢大师兄!”
玄星也笑:“已经暗恋很多年了呢!”
“哟!还有这种事!”很是惊讶。
二人走着,忽而眼前一个身影出现。如临大敌!瞬间整个脸都垮了下来,如见阎罗,或者说是比阎罗更恐怖。这玄黄殿内最让人恐惧的人出现了!水璃站在二人眼前!
“师…师…师叔!”吓得话都说不清,心内惊呼糟糕。刚才的话应该没有被听到吧!但愿没有,一定没有…安慰着自己,小小心脏可受不住这种打击。
“师父?您怎么来这里?”
“玉儿在哪?”眼神冷若冰霜,冷冷问道,依旧是这冷艳美人的风格。
令人窒息的言语,似能冰封这一切。
强大威逼之下,玄星颤颤发抖道:“师姐在弟子房。”
没有应声,御着霜华直接便往前冲去,来去如风。一身粉色深衣裹着身姿,飘飘仙子唯独性子依旧古怪。
深呼吸,吐着气,玄云道:“吓死了!最近师叔怎么了?感觉变了一个人。”
“你只是不了解师父,这才是她的真面目。你不过才到毓秀峰一个月而已,你不知这一个月才是师父他老人家最反常的时期。以前从没见过师父居然会笑这么长时间,似乎是多亏了释离玉师叔。”
“大叔?那是当然。搞定水璃师叔简直易如反掌。你不知道在雪月峰那段缠绵。啧啧啧!惊天地泣鬼神,弄得我鸡皮疙瘩一大截一大截的,简直强悍!”又想到了那天雪月峰,大叔重色轻友,可把自己冷坏了。不免在三姐面前大肆吹嘘一番。
走着走着便到了演武场。不知不觉间第一轮比试已经接近尾声。第五场玄明对玄义,玄明胜;第六场玄山对玄孝,玄山胜。
正好第七场,玄忠对玄星。两人走到擂台前,观众热情高涨,看来后面这几场大家都斗得卖力,难怪这么快就结束了。虽然错过了有些遗憾,但对于玄云来说都无所谓,因为他根本就认不到几个!与自己不熟错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在他眼里能与自己一战的大概就只有那几位大师兄了!掌门座下玄清大师兄,金武圣长老座下大师兄玄忠,霍烈长老手下大师兄玄天。
王润不知疲倦喝道:“第七场,玄星对阵玄忠!”
玄星没有上场,站在擂台下向王润道:“我认输!直接判玄忠师兄胜吧。”
如此干脆,不战而认输?玄云没有料到,赶紧拦住问道:“三姐你是认真的?”
玄星点头:“我本来就不喜欢争斗,只不过是师父强求参赛而已。二姐刚才若不是师父相救恐怕命丧黄泉,这比武太可怕,不适合我。”
“我懂了,那就算了。”淡淡没有看不起,反而赞叹三姐的自知之明。
“既然如此,第七场,玄忠胜。”王润高声宣布道。
擂台上的玄忠收剑,没有丝毫感激,一脸沉沉,活像人家欠他银子不还那般哀苦的表情。对于玄忠,玄云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金长老的大弟子,没出事之前他也曾被众人当成下任掌门的大热门。不过听说金长老的事,让他打击颇大。而这件事也不免让玄黄殿众人对他们四个师兄弟产生成见。
玄云有些替他悲哀,可众人的口他也管不着,成见始终就是成见,无法烟消云散。看着玄忠离去的背影,有些孤单落寞,那种感觉似曾相识。清楚记得,当自己得知不被允许和姐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孤单是如此一致,同样的孤独感,感同身受,让他对这个陌生的玄忠产生好奇。
闲话休提。第二轮开始。玄云因玄月弃权直接晋级。接下来的第二场却是玄天对阵霍刚!
是否太残忍了,玄云替好兄弟霍刚隐隐担忧。以他十三岁的身板要和自己的大师兄对招,这与找死无异!还是要上么?望着擂台上已经站定的霍刚和玄天,玄云静静观望。
场下不知何时玄天德和赵敖已经离开。只剩下玄英、释离玉、凌峰和后羽。释离玉见玄云发呆便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霍刚能不能赢。”
“不可能赢。毕竟实力相差悬殊。”
无言。
开始!玄天作诀施法唤出剑,剑身妖艳,弯曲如蛇,通体红烈。名曰:噬灵。剑落在擂台上,直插入木板。站定,玄天道:“小师弟,看在师父份上我不想伤你。你不是我的对手,认输吧。”
“试都没有试过怎会知道结果?我不会认输的!大师兄比武就动真格,不要手下留情。”剑指,合在胸前,念咒,缓缓招出剑,如此眼熟,竟然是他父亲霍烈的炙炎。
有些滚烫,炙炎冒着火光,霍刚执剑在手,吃力举剑。扬剑激锋,灵力汇聚,气场十足。
“好剑!”凌峰不禁赞叹,“只可惜这少年太过年轻怕是驾驭不了。”
掌门玄英亦有此担心:“他父亲也是到了二十岁才能完全驾驭这柄剑。”
“此剑过于暴戾,不过和这位少年所持的剑却差了千百倍。”凌峰的目光转到玄云身上,“‘血泣‘的凶剑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少年,这一个月不见感觉如何?”
“前辈是在问我?”虽然不愿泣剑被人如此指指点点,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得不规规矩矩问好显得有礼。接着道:“这一个月没什么变化。”
凌峰一笑:“说的假话,是不是觉得右臂有些不舒服,腹下也有一种堵塞感。“
玄云一惊,即便是剑圣也不至于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这般,没有丝毫望闻问切竟然知道得如此详细,不得不问下去:“前辈怎么知道?”
“说起来在下的家族与这柄剑的剑主颇有渊源,故而了解一二。少年,我还是那句话,这柄剑一定要小心。有朝一日,你若遭它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我也是那句话,剑就是剑,只有人控剑,哪有剑控人的道理。我不信。”
“好一个无谓少年,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劝。若有朝一日你觉得不适可到我凌剑山庄找我。”
“若真有那一天,倒有劳前辈了。只是说不定压根就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但愿如此。”
对话不再继续,场上灵力激荡,众人皆忙着看比武去了。
霍刚执剑,出招,因操控不能自如,只能与普通人一般靠亲手执剑与人一战。近身肉搏,招式无非劈砍刺切削。少年求胜心切,招式之中破绽百出,如何能胜。
玄天没有出手,负手在背后,一味靠着步法躲过小师弟无力的进攻,轻而易举。再次声明道:“小师弟,放弃吧,你还是太年轻了。”
“决不放弃!我叫你出手!别背着如此小看我!”霍刚气盛,几番攻击却都没有收到效果。没有泄气反而越战越勇,虽然依旧是以失败告终。
场下的观众只觉得少年的确太弱完全不是对手,渐渐有人劝道:“孩子,再练几年吧,这样下去只会伤了自己却拿对方一点办法都没有。”
决不放弃,是霍刚此时的精神支柱,要证明自己。失去父亲的庇佑,更要证明自己在长清峰应有的地位。我是人见人爱的小师弟,不是今天人见人欺的小少年!
等着,我会证明的!就用那招!虽然知道后果,但义无反顾。霍刚收起炙炎,站在原地:“要我收手也行,大师兄只要你能接下这招!我便认输,否则你便输了。”
有些强硬,哪有这样强加条件逼人家就范的赌注。不过他拼了也顾不了那么多,成败在此一举。
玄天平静站定没有立即答复,心中暗想:“小师弟说得如此有底气,莫非有什么绝技?难道师父留了一手只教给自己的后人?师父,您也太偏爱了。虽说是您的后人,可论起能继承衣钵的应该是我呀,为何还要留一手!”对过世的师父都有些不满。
不过既然有一手想必是强招,不妨见一见,说不定万变不离其宗还可以偷学一下。再者,量小师弟的能耐也放不出多强的招式,几斤几两不过如此。考虑再三,玄天应道:“好!这样也不会伤到你,反而能让你知难而退,我也算对得起师父了。”
霍刚没有回应。闭上双眼,平心静气,摊开双掌,任由灵力游弋周身不加约束,静,听得场下议论纷纷,他们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招。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招,听到的声音渐渐微弱,逐渐听不到任何声响。眼睛闭上一片黑暗袭来,漆黑不见五指,什么都见不到。
想到了父亲霍烈。伟岸的身躯站在长清峰雾中,不动如山,没有任何动作却能让雾自觉避他三分。
那时年幼曾问道:“爹,这是什么招式?”
“道。”
年幼不懂,只觉深奥:“什么是‘道’?”
“道,便是天地间的一切。摒弃你的杂念,慢慢体会与万物之心相契合,然后变成它,若有水心便身为水,若有火心便身为火。若有人心便成人,若有魔心便成魔…”
“如果有神心呢?会变成神?”
爹笑摸着他的头:“其实这世上没有神魔,连人都没有。魔心神心人心,都只是虚无杂念,放下它才能悟得‘道’,无相无形,却生万象。你还小,现在不懂也很正常。将来有一天你若得道,便会理解为父今日所言。“
如今,悟到了什么?道,何为道,亡道。何为心,无心。心何物身则为何物,既然如此,我心如剑!那就试试!
睁眼,合掌:“心之刃!罡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