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没有迟疑,一阵疾风似也奔到了师妹身边,伸手,一把拉住师妹。他不知是计。
玄玉搭手推开玄清,借着力道轻灵一跃,在空中纤指一动,剩下的三颗莲子急速飞旋,往玄清身上砸去。
似小石子顽皮地跌入静湖之中惊起柔和的涟漪在湖中荡漾,那般温和。这三颗莲子没有产生丝毫的杀伤力,因为它的主人本来就没打算伤了眼前这个儒雅的男子,梦幻般的恋人。
打在胸前,玄清一惊。没有丝毫痛楚,除了稍微有点发烫。多么滚烫的炙热的爱慕饱含在小小莲子当中。可玄清没有察觉,只当做是这个陌生的师妹能力不够,伤不了自己。笑道:“师妹,多谢手下留情。”
玄玉眨着眼,手捧在身前颌下,两个食指纠结地点过来点过去,心中窃喜:“大师兄夸奖我了!竟然得到大师兄的夸奖!”些许兴奋和激动。
可惜随后来的一句却又让她失望。玄清冷冷道:“师妹的功法似乎还不够,不是我的对手!师妹接下来这一招可就要分出胜负!小心了!”扬剑作诀。
为何总是要争个胜负?有那么重要?没有人想着和你争,大师兄!玄玉沉下笑容,看着玄清的脸,倍感苦恼。算了吧,这就是他的梦想,夺魁当上掌门,必须赢我。这压着他的梦想已经这么多年,我愿意帮他。可就这样白白让他也太便宜了。不行!至少要他记得今天,记得我。灵机一动,有了!
玄清扬剑,诵诀:“以我之力,通灵一济。我告龙神,助我一臂!御龙决!”龙吟剑身咆哮泛着金光,一道灵力汇聚在上。举剑,金光激绽!掩盖太阳的橘黄,将这一片地都写上金色的光芒,一切黯然,唯有这夺目的光彩,独自凛然绽放!
玄玉知道这是大师兄的绝招,曾经亲眼见过。今日再见却是站在对手的身份上,而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关系。我要让师兄记得我!那就这样!玄玉闭目,合掌聚灵,八颗莲子重新回到跟前。渐渐从泡菜坛子那般大小变成与绣花鞋相近,聚在身下。青光大盛,灵力幻化出一朵莲蓬,青色的莲蓬,八颗莲子镶嵌其中。好一朵莲蓬,旋转着将她轻轻托起。
闭目的神情若脱尘的仙子,不染一丝俗气,神圣而庄严。青光继续,忽而泛着点点粉光,凝聚成几朵粉红的荷花瓣,一瓣瓣收起盖住莲蓬以及仙子般的她,形成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静待开放。就这样,玄玉被花骨朵所包裹庇护。
玄清挥剑,带着金光。龙纹消失,刺!带着极快的步伐,平稳一剑刺下。剑迫近荷花瓣,凌然之威如此轻易就切开脆弱的花瓣,点点嫣红消散。剑如游龙亢进!嘶嘶作响,刃锋逼近。轻轻,重重又撕破一片。仍旧没有停下,剑不知怜香惜玉,如他的主人不知停息,眼中除了胜负别无他物。
玄玉睁眼,一双清波大眼带着泪,脉脉却又含着失望。玉掌分开,如小鸟之翼展开。这一刹那间,灵力所化的幻物失了主人维持而泛着若有若无的气息,闪烁,微弱。
剑没有停下。一如既往,勇往直前,不为任何事物所阻。逼近少女的心脏,近在咫尺。玄清出剑的力度没有缩减,因为他知道面对的不是一个寻常女子,是一个耍心计的少女!刚才竟然骗我同情,遭了一道,此番我且看你如何化解!出手,没有犹豫,加大力度!龙吟,金光所化一条金龙带着无尽杀气涌动,咫尺间的少女是它的猎物,绝不放过的猎物。没有可怜,没有任何施舍!刺!
时光静止,剑离她三寸。含泪,那男子离她这么近,虽然还有六尺的距离,但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刻。如常的脸没有任何喜怒,见不到悲伤也见不到快乐,总是默默苦练他的功法,一天天一刻刻。
自从那一天见了他一眼。以后一有空闲时间,若师父不在山上。玄玉便会偷偷背着两位师姐下山,悄悄来到熟悉的地方,玄黄宫那边一片静谧的茂密竹林,没有人,除了他。在那里能见到真实的他,没有师妹环绕,没有师弟奉承,也没有脸上的微笑。有的只是一个男人舞弄着他的剑不知疲倦,任凭汗水在他脸上一遍又一遍肆意,绝不停下。
有些怜,她默默站在竹林深处,远远观望着这个平日里光鲜无比的男子。她不能阻止他,因为知道这是他的责任。下任掌门的担子从一开始就压在他身上,或许也是一种束缚将他死死困住,不能逃脱。
“丢下你的负担,放下你的剑,别逼得太苦!师兄!”玄玉微微一笑。
玄清一惊!
就在这眨眼之间,场下的玄云只觉身边一道疾风掠过一般。
玄清虽然惊讶,但手未曾停下,剑奔向前。刺!冷冷划开少女含情的肌肤,一点点血如泪一般跌落,一点两点.
龙吟剑停下,执剑的手放开,有些颤抖,有些错愕,有些悔恨,五味夹杂。看着自己的手,一股血腥。抬头望,师妹!不!准确点是她!
剑没有坠地,保持着原貌,只不过剑刃上又多了一条血痕。
玄玉惊:“师父!”
不错,正是水璃!出现在擂台之上,伸手拦着龙吟。锋利的刃划开她的手,血溅擂台。没事,依旧冷冷,问道:“傻丫头,若不是为师出现你的小命早就丢了!”
玄玉低头,捂着左臂被划破的雪肤,正流着妖艳的血红。好在没有大碍。眼角一斜,扫过那边见大师兄丧气的坐着。
她迈步欲走近他。
“站住!”冷冷得让人窒息,能在六月流火的季节将一切冻结。
灵力激荡所扬起的风,刮过耳畔,送来这简单的两个字的忠告。犹豫,脚停住没有迈出去。
玄清坐着,沉浸在自个儿的回忆当中。小时候,身犯恶疾,家中四处求医都是无果而终。有一天,云游的玄英仙人到了家中,简简单单两下就将他病情稳住。却告知他家人,若要完全治好他需得到玄黄殿灵力所钟之地。就这样,五岁那年他离开家中到了玄黄殿,一晃三十年。
三十年。他是这一辈弟子中第一个拜入玄黄殿。从小师父玄英仙人就百般告诫:“将来玄黄殿掌门一位必定是你的,但要折服众人必须有足够的实力,你须得勤加修炼不能放松。一旦有人超越你,就意味着你的失败。”
为了凌驾众人之上,他不断修炼,不停修炼,没日没夜。渐渐害怕,怕失败,怕有一天会被人超越,失去一切。为了提升地位,他包装自己,举止谈吐一切都要照着儒雅二字,任何一个动作不对都会自我惩罚,终于玄黄殿上下所有人都钦佩自己。除了一个人。
那天,竹林之边,静无人烟。如常练剑,不知辛苦为何物。枯燥的剑术没有长进,有些不甘心。突然,竹林里有异动,沙沙作响。不是风卷竹叶的声音,而是人声!踏过竹叶,细碎的沙沙声,猜想应该是女子特有的温柔。
是谁?为何会到如此偏僻之地。执剑,舞剑不能让自己的疲敝暴露在他人眼前。踏着沙沙而来,片刻后踏着沙沙而去。弃剑,人走了。心中有些失落,在人前如此辛苦为何不放开?这么多年也想过。可我不能被人超越,只有一条路走,那便是不断修炼。
从此,偶尔他能听到竹林里那特有的沙沙声,便知道不知名的女子又来了。虽然不喜欢被人偷窥的感觉,但他没有扬剑往林中攻去,而是静静舞着手中之剑。默许了这种偷窥。
时间一久,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他等着林中沙沙响起。没有那声音总觉得少了动力,望着无力插在地上的龙吟,百般无聊的望着玄黄宫没有新意的风景。每一次声音响起,他便舞剑让那陌生而熟悉的女子能看到他的努力,但是时间越久,却越觉得不对。在人前勉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在人后勉强。有一天,他放下剑,喝着酒,些许忧愁,喃喃自语,说着不记得的胡话。不知何时醉了,倒在地上。待他醒来,身上盖着一件粉红的披风,看颜色应该是女子用的无疑。挣脱,起身,焦急,四下里张望,没有踪影。拾起粉红,贴近一问淡淡的清香醉人心魄。
久久没有来过了,剑再没有动。一直静静躺着,那女子怕是见到了我的虚伪,再不敢来了?落寞。
今日,十岁的高徒玄云下山来了一趟,见他修为似乎也不高。师父说这将是我最大的对手,能不能守好玄黄殿接班人的身份,就看我的用功程度了!绝对不能让人超越,得努力呀!尘封的剑再度游弋于手中,汗如雨下,畅快。醉心修炼,战胜一切对手。忘了身边事物,全然不知道竹林之中那沙沙声又响起。
今日,师父一脸心事。告诉我祖师托梦要将玄黄殿掌门指定给玄云。不是我?那这三十年所学为何?为了什么?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一场虚空大梦?不甘心。竹林,风动,沙沙作响。他执剑爆裂乱舞,失去往日的冷静似绝望的野兽在牢笼之中挣扎!歇斯底里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是玄云而不是我!三十五年到底又算什么!”挣扎,哀嚎。丢下剑,要他何用,无力半跪在地。无奈,拳拳砸在地上,血渗。
林中沙沙声响,步子重了比往日更沉。发出了声音,一个女子的声音:“既然如此累,为何不放开!”
短短十个字,似月光般温柔抚平野兽的怒气,平静些许,低低道:“你不懂!”
“师兄,胜负没有那般重要,为何要深陷此道?”女子问着。
他背对着她,独自望着剑:“若不能得到掌门,我这三十年所学有什么意义?”
“你还能指点师弟师妹,还可以仗剑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这不就是武学的意义么?”
“不!你不懂!我不能失败,不能被人超越!只有走到最强才能证明我一直是胜者!”
一声轻叹,如此沉重:“丢下你的负担,放下你的剑!别在逼自己虚伪的活着,既然不愿意,为何不肯放开!这生活真的是师兄想要的吗?还是自欺欺人罢了。”带着沙沙声,悄然离去。
隔空对话就这样没了下文,只剩他跪在竹林之中,反思。
回到现在,双手已经是血腥了!我伤了人,虽然没想过要伤人,但确实伤了人。还是她!万万没想到!玄清起身,收过龙吟,问道:“是你?”
玄玉没有回答。
水璃大喝:“玄玉,你干了什么好事?”
“师父,我什么都没做!”玄玉一脸无辜。
王润站了出来,宣布结果:“第四场,玄清胜!接下来第五场,玄明对阵玄义。”
观众喝彩,玄黄殿大弟子就是大弟子,实力果然不凡!好一场打斗,如此精彩。
玄清带着疑惑平静而儒雅的走下擂台,一如往昔。带着微笑,走到师父跟前:“师父!”
玄英笑:“不错!只是最后为什么坐到了地上,为师可教过你无论何时都要挺直身板做人!”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谨记在心。”如常的回答早已滚瓜烂熟。心中有些疑惑:“师父,徒儿只觉有些不舒服,先休息了。”
“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准备下一场。”带着期许目送徒弟离开。
场上重归平静。
弟子房这边,玄清带着疑惑之躯踏上熟悉的道路。在众弟子的拥护下,走过。
“大师兄果然凌厉!居然毫不留情!”好事的师弟起哄道。
“话说那个似乎是‘毓秀峰四美’呢!长得也挺标致的!大师兄不懂怜香惜玉啊!”又一个哈哈大笑。
玄清有些不高兴,不同往日,轰走众人:“去去去!一边凉快去。我还要休息。”
好事者无趣离开。似送走瘟神,玄清得了解脱,步子也轻快了些许。忽而抬头一见,看见一人正是那个她?
玄星正扶着玄玉往弟子房走来。
弟子房分作男女两厢,道路却是一样。一条小道在花草点缀之下往前延伸,至一条人工小河分开,驾着两座桥通往各自所属的弟子房。
无声,无息。
玄玉也远远看见,低头无言。玄星倒是一直偷偷笑着,玄玉见了便打闹着扯她衣服。玄星越发大笑。
玄清含着无限疑惑,偷偷瞟了一眼,但见这女子五官别致,樱桃小口略显可爱,浓眉稍平,不贴额黄也不施粉黛,倒是一番真容。梳着几溜小辫子,一头齐肩长发分搭在肩后,一根玉簪横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虽不确定是不是她,但先前那一句话分明与她所说如此相似。玄清只想知道这些年默默在林中陪着他的究竟是何许人?可是知道之后又能怎样?三十五岁的男子也捉摸不定,不知道该怎么做。
低低,三人保持着距离走着。天下没有走不完的路,往日很远的距离,如今只感觉花了几步竟然就到了尽头。站在路口,两座桥是抉择。一条小河没有叮咚,如此缓缓流淌,竟像一滩死水,没有丝毫活力。
玄清走在前面,望着尽头,放慢脚步,一点点磨磨蹭蹭可不像他往日的风格。身后不远的玄玉和师妹玄星走了过来,却在离他一丈的地方,停下。玄星捂嘴偷笑不已,玄玉捏着玉指揪她下肋,恶狠狠瞪她一眼,却又不敢言语。玄星忙护着下肋,打闹起来,也完全不管师姐的左臂负了伤。
二人的打闹弄得身上佩的玉发出声响,传入玄清耳中。站在桥前,犯疑。望着流水载着落花,似有所悟。转身,望见玄玉。
正迎着玄玉的目光,四目相对,两心相接,似有无限言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玄玉低头无言,加快脚步走去。玄星则故意拖着她,放慢。
即便这样,这条路还是太短了,经过玄清身边。他无动于衷,手微微一颤,握成拳。
玄玉迈步,只觉步子有些沉重,朱唇轻合,手捧在心,一声轻叹,坚定迈步!走上木桥,一步两步.
离他渐远,拳渐渐捏出汗,抖。一拳打在木桥桥头,“啪!”,一记清响。有些刺耳,流水为之一溅。血渗,点点。
玄玉脸色凝重,垂头看着脚下。脚不听使唤停了下来,走啊!快动!不听话的脚始终不动,像被钉在桥上,牢牢不动。
忽而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却是从前方传来。有些失望,玄玉抬头看去却是玄云从弟子房悠闲走了出来。
玄云一见大师兄拳磕在桥头,关心道:“大师兄,谁惹你生气了?”
玄清赶紧收拳置在袖中,微微笑道:“玄云师弟!休息好了?接下来没有你的场次吧?”
“没有!”玄云十分干脆应道。
转眼所见,玄玉定在桥上。玄云已然看到她左臂上的包扎,惊问:“二姐,你的手被谁伤了?告诉小弟,为你讨个说法!”
玄玉笑道:“不必了!”
些许尴尬,望着流水竟不知说什么,时光不等人,一分分流逝…
青竹林,御剑吟,名利多少散浮云,可怜人醉情不禁。佳人有芳音,诉与何人听?